壮锦与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

2016-03-18 16:43蔡荣湘
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壮锦壮族广西

蔡荣湘

(广西艺术学院美术学院,广西南宁530006)

壮锦与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

蔡荣湘

(广西艺术学院美术学院,广西南宁530006)

多民族审美认同是一种文化现象,一个文化过程,一种文化动力。而壮锦则是广西区域民族共同认同的审美形象,其传统状况和现状生动地反映出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问题。壮锦与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问题指的是广西区域民族以审美方式体验并认同壮锦所表征的区域民族文化身份,并以此审美自律来衡量和调控自己的审美行为。由此可见,研究壮锦与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问题以揭示其建构路径,这对于如何通过审美文化来建构多民族共同体的文化身份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也对民族地区如何以传统而又现代的文化姿态融入开放世界有很好的启示意义。

多民族审美认同;广西区域民族;壮锦

多民族审美认同是一种文化现象,一个文化过程,一种文化动力。在广西,壮锦是壮、侗、瑶、苗等民族共同认同的审美形象。它由跨文化整合而来,其传统发展轨迹和现代发展轨迹生动地反映出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问题。壮锦与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问题指的是广西区域民族以审美方式体验并认同壮锦所表征的区域民族文化身份,并以此审美自律来衡量和调控自己的审美行为。

一、从壮族传统审美文化建构出来的审美认同

壮锦是壮族的文化瑰宝,起源于宋代。在明朝万历年间,壮锦因做工精细、色彩绚丽、格调开朗被纳为朝廷贡品,进而一跃成为我国的四大名锦之一。相比较于蜀锦、云锦、宋锦,壮锦的民族特色最为突出。壮锦所具有的美丽的图案花纹、千年的文化底蕴、开朗的民族格调不仅显著地突出广西壮族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精神,而且生动地彰显出广西区域民族的审美形象。早在宋代,《岭南代答》记载:“邕州左右江峒蛮,有织白緂,白质方纹,广幅大缕,似中都之线罗,而佳丽厚重,诚南方之上服也。”[1]早期的壮锦——“白緂”在宋代被誉为“南方之上服”。由此可见,壮锦代表广西壮族乃至广西区域民族的审美形象,早在宋代已经美名在外。在当代,广西是壮锦的故乡,壮锦与铜鼓、绣球、花山壁画、风雨桥等文化符号自由地组合并大量出现在广西的各类公共文化空间中,这一现状不仅表明广西多民族文化的和谐共生,而且有利于分析广西多民族审美文化的共通性,进而追问壮锦与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问题。

(一)美丽的民族形象:色彩斑斓的壮锦

形象指能引发人产生思想或感情的具体形态。人总是通过装饰塑造最直观的形象。作为最感性的外在形式,装饰不仅表征人内在的思想和精神面貌,而且彰显一个民族所特有的形象。乾隆的《柳州府志》记载:“壮锦各州县出。壮人爱彩,凡衣裙巾被之属,莫不取五色绒线杂以织,如花鸟状,远观颇工巧炫丽,近视则觉粗粝,壮人贵之。”[1]乾隆《庆远府志》记载:“女勤纺织,能织被褥成龙凤花纹,华美而坚,谓之壮锦。”[2]8光绪《归顺直隶州志》记载:“土锦以丝杂锦织之,五彩斑斓,葳蕤陆离”[1]。壮锦作为一种壮人的装饰织物,以“工巧炫丽”、“华美而坚”、“五彩斑斓”、“葳蕤陆离”的视觉印象,塑造出壮人“爱彩”的民族形象。此外,壮锦作为“衣裙巾被之属”,适用于衣服、裙子、围巾、被面等物的缝制,因而被广泛地用来装饰壮族人民的日常生活。

诚然,“装饰显然不是要掩藏些什么而是要表彰些什么”[3]。然而,把壮人广泛应用壮锦于日常生活简单地解读为一种炫耀,显然是肤浅的。作为一种地方盛行的装扮习俗,壮人的“爱彩”行为“典型地体现了一种可以溯源到村落社会的信仰:关注穿戴和修饰显示出一种被看作人类基本美德的礼貌和优雅”[4]。由此可见,壮人“爱彩”的民族形象“可以溯源到村落社会的信仰”。也就是说,美丽的壮族形象建构于壮族文化的历史深处。

(二)审美形象的建构:壮族审美文化的凸显

对于壮人而言,壮锦既是民族形象的一种彰显,同时又是爱美的一种表述,所以无论是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还是在隆重的婚礼习俗上,色彩斑斓的壮锦都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审美形象。“审美形象是人的一种心理事实”[5],它深刻地折射出民族的文化心理图式、文化特性及其核心价值观念。

作为一个重要的审美形象,壮锦在婚礼习俗上特别能凸显壮族的审美文化。在传统社会的婚嫁之中,壮锦是一种富贵喜庆的象征,是嫁妆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物件之一。清朝光绪年间著作《归顺直隶州》记载说:“嫁奁,土锦被面决不可少,以本乡人人能织故也。”[2]8民国时期《靖西县志》记载:“女嫁妆奁则用土锦被褥毯帐帘鞋袜箱锅碗盏等物。”[2]112009年靖西的织锦师傅黄月萍回忆说:“以前结婚,肯定要一床壮锦被面,这是我们的风俗……要是结婚时有一张壮锦被面做嫁妆,不论是婆家和娘家都好风光的……送不了的,肯定会被说三道四,被人看不起好久。”[2]12

富有趣味的是,这样的习俗与壮锦的美丽传说叠合在一起,呈现出壮族审美文化的惊人魅力。相传,壮锦源于一个壮族老妈之手,里面刻画着田地、果园、花园等诗意的生存空间,因而被视为壮族老妈的命根子。一天,老妈织造的壮锦被东方太阳山上的仙女拿走了,老妈因此患上重病。老妈先后派其三个儿子去寻找壮锦,在面对火山冰海的阻扰时,大儿子、二儿子都逃跑了,三儿子不顾艰险,不仅拿回壮锦,而且娶到仙女做妻子。这个传说以壮锦为线索,围绕着壮锦的失而复得,通过三个儿子的“寻锦”过程,生动地展示出壮族儿女所赖以生存的民族文化价值观——勤劳、智慧、勇敢、浪漫。在这个传说中,美丽的壮锦既是生命之根、财富之源,又是亲情的纽带、婚情的媒介。而通过嵌入婚嫁仪式之中,壮锦的审美形象与人生礼仪的喜庆气氛水乳交融,相得益彰。因此,通过建构壮锦的审美形象,壮锦不仅凸显出壮族代代延续的文化之根、文化价值观,同时也在审美文化的内里建构着审美化的人生。

(三)审美认同的传统建构:壮锦符号的文化韵味

壮族通过建构壮锦的审美形象,形象地凸显出壮锦内里所包裹的文化精神。当壮锦的表层物象与其深层意象——壮族文化的核心价值观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壮锦这个个别化的审美形象融合了壮族的核心价值观,而具有普遍的象征意义。美的物象是最吸引人的,最有表现力的,也是最容易获得普遍认同的,因而壮锦所刻画的天地人和谐共生的诗意生存空间,实则是壮人通过审美的方式来实现对壮族文化价值观的审美认同。从这一层面上看,通过壮锦所建构的审美认同是实现壮族文化认同的重要方式之一。只是在封闭的传统社会,由于缺少他者的参照,这种建构和认同处于不自觉的状态。

经历了传统社会的文化积淀,壮锦这个审美形象在广西区域民族中获得广泛的审美认同,并具有“四大名锦”、皇室“贡品”的知名度。因此,对于当代广西而言,壮锦已成为一个具有重要影响的文化符号,经常被应用于建筑景观的审美建构。例如广西壮族自治区图书馆主楼的墙壁、广西艺术学院的门口、南宁市新兴苑的门口都用壮锦的几何纹样作为装饰图案。值得玩味的是,这种符号化的审美建构具有浓厚的象征性和地域性。

壮锦是壮族保留下来的一笔民族文化遗产,通过形式的剥离,“壮锦就像吉登斯所说的某些仍被人们密切依恋和认同的地点一样,被‘脱域’出来了”[6]。被“脱域”的壮锦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在内容上,壮锦符号是一种意味的形式,它表述一种天地人和谐的生存状态,象征传统的诗意生存在于当下。因此,壮锦符号在当代的应用实则是审美认同的现代性表述。和传统社会相同,现代社会通过壮锦符号所建构的审美认同,不仅实现壮族的文化认同,同时还依赖于壮族的文化认同。因为只有依托于壮族对壮族文化的认同,壮锦符号才有壮族文化的韵味,它的审美价值才可能得以实现。试想,若壮锦的几何纹样脱离了壮族的文化认同,那么它只是一种无根的几何纹样,不具备美的文化价值。

总之,通过在日常装扮习俗和婚俗中反复使用壮锦,壮族对壮锦的审美认同既得以建构于审美文化的历史深处,又得以建构于审美的人生,从而凸显壮族代代延续的文化之根和文化价值观。经过漫长的文化积淀,依托于传统壮锦建构起来的文化认同,使壮锦符号得以通过象征来建构壮族的审美认同。因此,壮锦符号虽然不同于传统壮锦在日常实用层面上建构审美认同,但同样具有彰显区域民族文化精神、凝聚“区域文化认同”的审美价值。

二、从壮族当代审美文化建构出来的审美认同

在各种织品充斥的现代工业社会,壮锦已经不是时尚装饰的重要选择,也不是壮族婚俗所流行的嫁妆,更不是财富的重要源泉。不仅如此,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壮锦的生产也面临着严重的困境,在壮锦的故乡——广西,现在仅存宾阳县民族织锦厂、靖西壮锦厂还在生产壮锦。不可否认,在当代服饰文化的变迁过程中,壮族对壮锦的审美认同已经遭到严重地削弱。

(一)审美形象的去民族化与审美形象的再民族化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受到文革影响,与铜鼓的遭遇一样,壮锦被视为“封建”、“落后”、“愚昧”的象征,政府禁止生产壮锦,买卖壮锦被视为投机倒把。因此,在政治意识形态的高压下,壮锦的审美形象一度被去民族化。但壮族对壮锦的审美态度并没有发生很大的改变。壮锦依然是壮族民间所喜爱的婚俗嫁妆、庆生赠品。在民间,壮锦还是被秘密地生产、流通和使用。因此,在惯有的审美态度作用下,政治意识形态未能消解壮族对壮锦的审美认同。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随着政府恢复并倡导壮锦的生产与使用,壮锦再度成为一个带有民族文化色彩的审美形象。

然而,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面临全球化所带来的大规模文化同质化,壮族通过壮锦所建构起来的审美形象再度被去民族化。所不同的是,这次去民族化,更全面,更广泛,更彻底,更具有深度性。相比较于全球化带来的大量个性化、多样化的时装,壮锦因其老土的款式,单调的色泽,过时的图案,被抛弃在这次去民族化进程中。在效仿西方、追赶时髦的服饰文化变迁中,壮锦日渐退出壮族人的日常生活视野,其实用功能慢慢减弱。壮锦正在遭遇审美认同的危机。

21世纪初,壮锦的审美功能日渐增强,不仅经常被应用于广西都市建筑景观的审美建构,而且参与了许多重大文化活动的审美建构。例如2004年中国——东盟博览会旅游专题馆展览出一幅长4.1米、宽3.3米的壮锦,2008年歌剧《壮锦》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50周年庆典上演,2009年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采用壮锦作为舞台背景。此外,作为一种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工艺品,壮锦抱枕、壮锦披肩、壮锦钱包成为市民游客喜爱的具有特别意义的文化礼品。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全球化在日常装饰中消解了传统壮锦的民族审美形象,却催生出现代壮锦的民族审美形象。由此可见,壮锦审美形象的去民族化与再民族化现象说明民族审美形象是由历史建构的和当代阐释的,不同时代根据不同的需求会对同一种民族审美形象“进行不同的,甚至是截然相异的文化建构”[7]。

(二)审美认同的反思与文化认同的自觉

在全球化的推动下,现代壮锦的审美形象确实再次壮化,现代壮锦也再次获得广西壮族的审美认同。然而,与传统的审美认同相比较,现代壮锦所建构的现代审美认同存在颇多需要反思的地方。第一,为什么需要建构现代审美认同?全球化所带来的同质化已经打碎了壮族的传统审美认同,抹去了当代壮族的文化身份。面临着身份模糊问题,通过重新建构一个现代审美认同来重新确认“我是谁,谁与我同类”,这既是壮族文化意识的自觉,又是壮族民族意识的自觉。第二,现代壮锦所建构的现代审美认同的现状怎么样?现代壮锦包括承载现代艺术元素的壮锦工艺品、以符号形式出现的壮锦图案、以壮锦为主题的文化活动,等等。传统壮锦主要应用于民间的仪式场合,其内容与壮族人的人生礼仪息息相关。例如孩子的满月、成人的婚礼都使用壮锦来装饰,五彩斑斓的壮锦不仅烘托着喜庆的氛围,使人生的两个重要过渡阶段披上美丽的光环,而且寓意着未来的美好,人生的憧憬。相比较而言,现代壮锦主要应用于官方的文化活动,其宗旨主要在于标识广西独特的地域文化。现代壮锦延伸着传统壮锦的神秘性和神圣性,笼罩着一层来自久远时空的神秘光晕,因此成为广西独特地域文化的标识。但在普遍缺失仪式的现代社会,现代壮锦常常被拿来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嵌入公共性的文化活动之中,却很少被拿来作为人生礼仪的一部分参与到日常的审美活动中。由此可见,壮锦的文化标识已经远远大于其叙述的人生内容,现代壮锦所建构的现代审美认同具有形式大于内容的特点。

(三)审美认同的当代建构:壮族审美文化的整合

现代壮锦由于具有形式大于其内容的特点,因而可以继承和创新传统壮锦的文化内涵。例如歌剧《壮锦》改编于壮锦传说,形式上沿用了壮锦传说的神话形式,但其内容已经超出了壮锦传说的叙事范围。该剧有效地串联了壮族的三大民间神话传说——壮锦传说、驮娘江传说、马骨胡传说,在《锦》、《江》、《琴》、《火》、《鸟》、《羽》、《歌》六幕中成功地描绘出具有壮族特色的文化题材:壮锦、铜鼓、驮娘江、民歌、矮马、马骨胡、茶山、木棉、天坑,并充分地阐释了当代壮族所理解的民族文化精神:向往美好,敢于牺牲,充满宽容。无疑,通过创造陌生化的历史语境和怀旧的文化氛围,歌剧《壮锦》以现代神话剧的形式,集中地呈现出壮锦、铜鼓、民歌等壮族文化题材,高度地整合了壮族审美文化,神圣地抒写出广西壮族对壮族文化的审美认同。

除了歌剧,在广西当代的艺术世界中,壮锦符号的文化整合作用主要表现在建筑、雕塑、工艺品等艺术门类,例如河池铜鼓广场的雕塑以优美的壮锦花纹托举着巨大的铜鼓,2010年献给上海世博会的现代壮锦镶嵌着美丽的绣球,广西民族博物馆外墙以繁复的壮锦纹样点缀着花山壁画的蛙人形象。在这些饱含艺术性的器物中,壮锦符号以其优美的形式从中承载着铜鼓、绣球、花山壁画的文化内涵,集中地、凝炼地描述着神圣、古老、浪漫的壮族文化精神。无疑,在当代广西,壮族审美文化的整合正是其在传播过程中所必然面临的趋势。而壮锦恰是整合壮族审美文化的载体,对壮族审美文化的整合起着重要的纽带作用。

总之,从20世纪60年代至21世纪初,壮锦经历了去民族化和再民族化的曲折发展,遭遇了文化全球化所带来的文化变迁。在这次文化变迁中,壮锦已不是流行的织品,它的实用功能在日渐削弱。这次文化变迁引发了审美认同的危机与反思。然而,壮锦的审美功能在文化全球化没有丧失,反而增强。利用壮锦的优美形式来整合壮族审美文化从而集中地建构一种现代审美认同,成为广西区域民族审美文化发展的重要路径。

三、从多民族审美文化的整合到“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

在当代广西,壮族是主体民族,凭借着主体民族的强势文化影响力,壮锦不仅高度地整合壮族审美文化,还能使之向着其他民族产生巨大的洋溢。

(一)壮族审美文化的洋溢

壮锦洋溢壮族审美文化的途径有三。第一,2006年“壮族织锦技艺”获得国家认同,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这意味着壮锦在国家民族文化场域中具有显著的文化地位。第二,在2008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庆典中,献礼作品歌剧《壮锦》以寻找壮锦为叙事线索叙述壮族儿女对亲情、爱情、民族情的叩问。众所周知,亲情、爱情、民族情是民族审美文化普遍叙述的母题,斗酒斗歌则是具有广西区域民族内部普遍流行的文化表达方式。因此歌剧《壮锦》融合内容的普世性和形式的独特性于一体,既强化了壮族审美文化的普世性,又突出了广西区域民族的独特性。与刘三姐兼有壮族和广西的艺术名片相类似,壮锦化身为“美”的代名词,既是壮族的文化名片,又是广西区域民族的文化名片。第三,2009年壮锦被用作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舞台背景。晶莹剔透的壮锦图案在巨大的卷轴中缓缓地舒展,不仅尽显出朴素的民族气质、独特的文化品位,而且透析出区域民族审美文化所蕴藏的大国气象、国际气象。

通过这一系列文化事件的传播,壮锦洋溢着一种古老的、单纯的、神奇的文化魅力。它不仅表述壮族审美文化,而是超越了单个族群的拘囿,显现出民族审美文化的区域特性和大国气象。

(二)多民族审美文化的整合

在广西当代社会,各种高速交通工具加速了族群移动的速度和频率。正如托马斯所言:“移动的确是当代全球化的特征。旅游者、商务与会务出行者、难民和移民的人数,比以前多出很多。有一种观念认为,20世纪中期被认为稳固和可靠的边界如今正在消失。”[8]的确,当代都市混合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族群,族群之间的文化边界正在日渐消失。多民族审美认同成为一种必然的趋势。例如,广西民族大学相思风雨桥三个主塔内挂着三幅壮锦和八个绣球。壮锦、绣球、风雨桥同是爱情的媒介一并获得广西区域民族的审美认同,生动地呈现出壮锦与多民族审美认同建构的关联性。此外,青秀山风景区的壮锦广场连接巨大的铜鼓台和由风雨桥改造的友谊长廊。由此可见,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为整合广西多民族审美文化提供了客观条件。

诚如上文所言,壮锦符号以优美的形式承载着铜鼓、绣球、花山壁画的文化内涵,成为整合壮族审美文化的文化载体。然而,从区域民族文化内里而言,壮锦与铜鼓、绣球、风雨桥、花山壁画都取材于自然界的蛙类、鸟类、花类,鲜明地反映出广西稻作文化的区域特征。它们都来自人性、自然、历史、传统的深处,是沟通人与自然、历史、传统的文化媒介,甚至是维系族群关系的文化纽带。因此,从广西区域民族审美文化的整体角度而言,壮锦与铜鼓、绣球、风雨桥、花山壁画贯连着一个共通的文化精神:神圣、古老、美丽、和谐共生的文化精神。围绕着这个文化精神,只要文化内涵相融合,优美的壮锦可以自由地与广西某些民族文化符号整合在一起,成为整合广西多民族审美文化的重要载体。

(三)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

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既有赖于多民族审美文化的整合,也有利于多民族审美文化的进一步阐释。从广西民族内部的文化交流而言,取材于大自然动植物的壮锦图案被广泛地用来装饰许多地标性建筑,实则是通过贯连一种城市与乡野、民族与自然、民族与他人的亲切关系来“建构一个诗意栖居的文化生态空间”[6]。诚然,通过文化建构,从乡土社会、传统社会走出来的壮锦已泛化为一种城市的文化符号,表征着城市的文化之根和区域的历史绵延。城市文化生态空间频繁地使用壮锦图案,是在提醒所有广西人:“我们是广西人,壮锦是我们共同的文化财富”[6],壮锦“是民族文化身份的标识,也是共同家园的标识”[6]。因此,整合了铜鼓、绣球、风雨桥、花山壁画等文化符号的壮锦图案不仅进一步阐释了广西多民族审美文化,而且深刻地建构出一个宽泛的多民族审美认同从而涵盖广西区域民族对共同家园的审美认同。

从广西对外文化交流而言,在2006年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中,来自区外的汉族歌手姚贝娜、袁泉身着壮锦服饰声情并茂地演唱壮族的《敬酒歌》。2007年为了庆祝香港回归十周,香港将军澳中心展出一幅巨大的壮锦,其图案融入了大量的现代建筑符号。2010年上海世博会展出一幅世界上最大的壮锦,其图案生动地呈现出广西12个世居民族男女的舞动情态。这些文化事件证实快速频繁的文化交流强化了外界对壮锦的审美认同。因为美丽壮锦可以承载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文化内涵,所以在广西的对外文化交流中,这种被强化的跨文化多民族审美认同实际是在潜移默化中表述着壮锦不仅是壮族的壮锦,而且是广西的壮锦。

总之,现代壮锦通过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歌剧表演等文化活动,在国际、国家、区域三个层面上洋溢着壮族审美文化的魅力。现代壮锦与铜鼓、绣球、风雨桥、花山壁画一同出现在都市文化生态空间中并非偶然现象,它表征着这些文化符号贯连着一个共通的文化精神:神圣、古老、美丽、和谐共生的文化精神。因此,现代壮锦可以承载着铜鼓、绣球、风雨桥、花山壁画的文化内涵,成为整合多民族审美文化的载体。在广西民族内部的文化交流中,整合多民族审美文化的现代壮锦不仅进一步阐释了多民族审美文化,而且深刻地建构出多民族审美认同以涵盖广西区域民族对共同家园的审美认同。在广西对外文化交流中,因为现代壮锦可以承载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文化内涵,所以它所建构多民族审美认同被外界迅速地强化。综上所知,经过广西民族文化的内部整合和外界强化,现代壮锦所建构起来的多民族审美认同广泛地表征着广西区域民族对家园意识、民族文化、民族身份的深刻认识和领悟。

四、结语

在传统社会,色彩斑斓的壮锦在审美文化的深处建构着壮族人的审美人生,在美丽的传统习俗中凸显了壮族人赖以生存的文化价值观念。在当代社会,壮锦符号同样被频繁地应用于都市生态文化空间的建构中。然而,经历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文革洗礼和20世纪末的全球化冲击,现代壮锦的实用功能日渐减弱,审美功能大幅增强。因此,现代壮锦所建构的审美认同已非传统壮锦所建构的审美认同。随着传统壮锦退出壮族人的日常生活视野,现代壮锦已经转向依靠工艺品、文化符号、文化活动来建构现代审美认同,例如歌剧《壮锦》就是在建构一种现代审美认同。

然而这种建构因其脱离人生礼仪、民间习俗,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到形式大于内容的问题。但是正是由于形式大于其内容,现代壮锦不仅可以继承和创新传统壮锦的文化内涵,而且从文化内里整合以铜鼓、民歌、绣球、风雨桥、花山壁画为代表的区域民族审美文化,从而超越单个民族的拘囿,显现出民族审美文化的区域特性和大国气象。现代壮锦对广西区域民族审美文化的整合,既是壮族审美文化的一种洋溢,也是广西多民族审美文化发展的一种趋势。事实上,现代壮锦所整合的广西区域民族审美文化都贯连着一个共通的文化精神:神圣、古老、美丽、和谐共生的文化精神。正是这个文化精神,促进广西多民族审美文化走向了整合的发展之路。经过广西区域民族审美文化的内部整合和外界强化,现代壮锦所建构起来的多民族审美认同广泛地表征着广西区域民族对家园意识、民族文化、民族身份的深刻认识和领悟。综上所述,三个层级的逐步建构即:从壮族传统审美文化建构出来的审美认同、从壮族当代审美文化建构出来的审美认同、从多民族审美文化的整合到“多民族审美认同”的建构,生动地展现了多民族审美认同是一个动态的文化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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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托马斯·许兰德·埃里克森.全球化的关键概念[M].周水云,张劲夫,叶远飘,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103.

Zhuang Brocade and the Establishm ent of M ulti-national Aesthetic Iden tity

CAIRong-xiang
(Schoolof Fine Arts,Guangxi Arts Institute,Nanning,Guangxi,530006 China)

The multi-nationalaesthetic identity is a culturalphenomenon,process,and a kind of cultural force.Zhuang Brocade is an aesthetic image of Guangxi ethnic groups.Its traditional and modern state reflects vividly the establishmentof the multi-national aesthetic identity,which refers to Guangxi ethnic groups’discovery of their own aesthetic way and the cultural identity which Zhuang brocade re⁃flects,judges and regulates its aesthetic behavior.Thus research on Zhuang brocade and its establishment of the multi-national aesthetic identity has importan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construct the cultural identity of Guangxi multi-national community through aesthetic culture.And italso wellenlightens the whole nation to integrate into the open world through traditionaland modern attitude.

the multi-nationalaesthetic identity;Guangxiethnic groups;Zhuang brocade

G02

A

2096-2126(2016)04-0005-05

2016-07-06

2015年广西民族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广西多民族审美认同现象研究——以铜鼓、壮锦、风雨桥为例”(gxunchxs 2015060)。

蔡荣湘(1989—),男,广西贵港人,硕士,研究方向:审美人类学。

(责任编辑:雷文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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