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交五毛钱,就可以搞对象了

2016-03-25 10:51刘青松
中外书摘 2016年3期
关键词:韩庆

刘青松

“交五毛钱,

就可以搞对象了”

1982年底,广州的大龄青年中间流传着这句话——“交五毛钱,就可以搞对象了”。

当年11月18日,《羊城晚报》头版报道:“未婚青年盼望已久的广州市青年婚姻介绍所,今天上午在青年文化宫举行开业典礼,当即有一批男女青年报名。”

这是中国大陆第一家婚介所。它只给38岁以下的本地男女青年办理登记手续,每位登记的青年都要填一张资料登记卡,如果写不好,是要被教育的。红娘被青年们尊称为“老师”。

有位男青年在“选择对象要求”一栏里说明“要最漂亮的”,结果被“老师”找去谈心,劝导他要重视内在美。一位干部子弟来登记时,要找一个处级干部的女儿,所里没给他登记,说这是门当户对的世俗观念,说得他后来都不好意思公开他父亲的名字。

这一年,大龄青年张斌和刘志红,与其他695对新人一起,参加了在天津人民体育馆举行的一场集体婚礼。谈恋爱时,张斌和刘志红分隔两地,留下500封情书,可惜的是,后来家里进了小偷,把那一箱子信当作金银财宝给偷走了。婚礼当晚,两人又分别给对方写了一封情书。张斌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妻,感谢你的善良,你的爱。”刘志红写:“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不会让彼此失望。”

秦香莲上访团

1982年11月,25名妇女联名给胡耀邦写了一封信:

胡总书记:我们是在婚姻家庭问题上受第三者插足的受害者,本不该打搅您,但因国家制定的婚姻法离婚部分有漏洞,它使一些缺乏道德的人钻了空子,使好人受气,道德败坏的人得了逞。法院在处理这类问题时压制我们这些受害者,客观上使违法乱纪的人更合法化,我们被逼得无路可走。因此我们25个同志并代表我们43个子女急切地请求您给我们做主,并请您尽快地帮助我们解决实际问题。

……

法院在受理我们案子期间,对有过失的一方不揭露其错误,对其恶劣行为不严厉批评、不谴责,反压制我们这些弱者,强迫我们离婚,我们不同程度地体会了在法律面前的不同待遇。法律对人民没有起到教育作用,相反助长了资产阶级思想、道德败坏的泛滥。我们想不通,中央领导一再强调在新形势下加强共产主义道德品质教育的重大意义,可法院同志却强调说:“我们是执法单位,婚姻法没规定讲道德,有意见找立法单位提去。”

1983年,由36名妇女组成的“秦香莲上访团”到全国妇联上访,状告她们的丈夫是“陈世美”。这些女性都是知识分子,她们在过去的岁月里支持丈夫的事业,可这些丈夫“翻身”后纷纷借助新《婚姻法》中“感情破裂”一条,提出离婚,不要糟糠之妻了。

官司最终打到中央,在中央领导人的过问下,36个“陈世美”没有一个在当时离成婚的,但在十年之内,一个不剩都离了。

鉴别黄色歌曲

1982年,人民音乐出版社出了一本名为《怎样鉴别黄色歌曲》的书,收集了之前两年社会上对刚传入内地的港台流行歌曲“靡靡之音”的批评,印了33030本。书中的观点有:

许多表现妇女失恋或被遗弃时哀怨悲苦情调的黄色歌曲,它们并不是出于对这些被凌辱的妇女的同情,也不是为了表现她们的不幸,而是为了她们要博取廉价的怜爱的需要。

黄色歌曲的特点是:音乐上,大量采用软化,动荡,带有诱惑性的节奏;旋律多采用叙述性与歌唱性相结合的写法;配写比较细致的伴奏。演唱上,大量采用轻声,口白式唱法。

流行音乐是资本主义社会走下坡路时代的音乐现象,不能把我们的音乐和它相混在一起。

流行音乐发展到摇滚乐,实际上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不治之症。

此类庸俗歌曲……对我国某些青年男女,实是色情引诱之声,精神麻痹之剂。

“他精工表凭什么欢迎我到北京?”

1982年2月21日,中国广告学会成立。不久,学会开了一次研讨会,会上有专家提出:“要研究社会主义广告与资本主义广告的区别。” 当时有一种观点:资本主义国家的广告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都是欺骗消费者的虚假广告,而我们社会主义广告,是为人民群众服务的。1980年召开的全国第二次广告管理工作会议曾规定,报纸广告不得超过八分之一版面,电视广告不得超过每晚十分钟。

20世纪80年代初,日本精工表在北京站出站口立了一块标牌广告,有精美的产品图片,还有标语:欢迎您到北京来。一位归国华侨给全国人大常委会写信:“我还在中国的土地上吗?他精工表凭什么欢迎我到北京?”

王府井百货大楼临街橱窗展示松下的电器产品,布置得很现代,不少人给工商局写信、打电话:“这是宣传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外国产品为什么要放在王府井大街上?”有关方面只得把展示橱窗从大楼正面挪到侧面。

“技术投机倒把罪”

1982年的春节,武汉工程师韩庆生是在监狱中度过的,他入狱的罪名是“技术投机倒把罪”。

前一年,国营一八一厂的韩庆生和另外三个工程师为武汉的一家乡镇企业设计了两套生产污水净化器的图纸,还编写了两万多字的产品技术说明,帮助这家濒临倒闭的农机厂起死回生。农机厂的厂长很感谢这些工程师,到年底发给他们每人600元。

当时,国内科技人员数量号称800万,其中三分之一闲置无事,新兴的乡镇企业却急需科技人员,很多国有企业的工程师在周末被乡镇企业主接走,他们被称为“星期日工程师”。韩庆生成为第一个被起诉的“星期日工程师”。

韩庆生被判有罪,入狱300天。韩庆生后来自嘲说,“相当于两块钱坐一天牢”。一时舆论鼎沸,全国的科技人员大多对法院判决不满。经中央领导人亲自过问,案件峰回路转——1983年2月3日晚,武汉市市长带着无罪判决书和退还的600元钱,到韩庆生家中向他道歉。

1983年,韩庆生调入武汉大学工作。1988年1月18日,国务院下发“允许科技干部兼职”的文件。韩庆生向全国各地的企业转让了十多项技术,有两项技术获得了个人专利。技术转让后,韩庆生获得10%所得;1995年后,比重增加到30%。退休后,韩庆生以技术入股一家环保工程公司,个人股份占到30%。

“那你们就开除我吧!”

《中关村科技园区志》有一段话:1982年12月22日,中国科学院计算所王洪德辞去公职,联合其他7名工程师,在海淀区政府支持下,创办了北京京海计算机机房技术开发公司(京海集团的前身)。

不过,园区志里,找不到王洪德辞职前在计算所一次会议上说的一段话:“我决定,从明天起离开计算所,最好是领导同意我被聘走。聘走不行,借走!借走不行,调走!调走不行,辞职走!辞职不行的话,那你们就开除我吧!”当时,他站起来,神色激动,声音洪亮,像是在朗诵一首诗。说罢,他离开会议室,把一群张口结舌的人留在身后。

1981年,中科院计算所成立解决员工子女就业的知青社,王洪德做顾问。知青社第一年就赚了60万元。海淀区工商局和中科院纪检部门开始调查王洪德,理由是:既然你们赚钱了,而且还不少,那企业领导肯定有点问题。但调查组的结论是:“王洪德是个好同志。”

王洪德辞职后,在日记里写:“我现在是骑在虎身上的,我不死,不能下来,虎不死,我也不能下来。”

2003 年,68岁的王洪德走出中关村“二次创业”,到广东惠州建小商品批发商城。6月,央视《12演播室》播了一期节目:《公务员热》。

我国首次发言人

新闻发布会

1982年3月26日,外交部发言人钱其琛就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两天前关于中苏关系的讲话,在北京举行了外交部历史上首次发言人新闻发布会。

由于没有专门的场地,会场就设在外交部主楼的门厅处。受邀出席的七八十位中外记者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钱其琛的周围。

钱其琛的发言只有三句话:“我们注意到了3月24日苏联勃列日涅夫主席在塔什干发表的关于中苏关系的讲话。我们坚决拒绝讲话中对中国的攻击。在中苏两国关系和国际事务中,我们重视的是苏联的实际行动。”钱其琛刚念完声明,他身边的一位苏联记者就竖起大拇指,说了句“很好”。

没有提问,发布会匆匆结束。

这次略显仓促的亮相一年之后,1983年3月1日,外交部新闻司司长齐怀远宣布:外交部从即日起建立发言人制度。

新闻要出口,也要内销

1982年12月4日下午,新华社记者李尚志在人民大会堂采访全国人大五届五次会议。表决通过新宪法时,现场的电子屏幕上打出了“弃权票三张”的字样。凭着多年的政治采访经验和新闻敏感,李尚志意识到这就是“猛料”,他把三张弃权票的内容写进了报道中。

“把三张弃权票也写进报道,这恐怕不合适。”一位大会副秘书长看完李尚志的稿件后对他说。当着大会秘书长杨尚昆的面,李尚志据理力争,说了五点理由:

第一,当电子屏幕上打出表决结果时,外国记者们都看到了,明天外国媒体都会报道中国人大表决新宪法有三票弃权,中国的记者,为什么自己国家的事情反而不能报道呢?

第二,我国许多事情,往往外国人先知道,中国人反而是看外电才得知自己国家的事情,老百姓不满意地称这种现象为“出口转内销”,广大读者对中国记者不报道这类事情是有意见的,甚至有些读者不满意地称自己是“二等公民”,这种现象应当改变。

第三,有三张票弃权,是事实。报道的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

第四,分组讨论会上,有代表特别强调,就是弃权了,也不表示他们不同意整个宪法草案。

第五,这三张弃权票还占不到总有效票的千分之一,报道出去,既表明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打破了过去在极左路线盛行年代什么事都是“一致通过”的不正常气氛,政治民主生活方面发生了深刻变化,又表明了我们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

“记者的理由的确是很充分啊。”杨尚昆笑着问在场的大会副秘书长、新华社社长曾涛:“你的意见如何?”

“我赞同和支持记者的意见。”曾涛毫不含糊地回答。

杨尚昆带着众人来到休息室,向邓小平、胡耀邦汇报了情况。胡耀邦爽快地说:“记者的意见好嘛,我看三票弃权可以写入新闻报道中去!”邓小平也笑着点头。

第二天,全国各报均以头版头条报道了五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通过新宪法的消息:“下午5时45分,大会执行主席习仲勋宣布:根据总监票人报告,有效票3040张,其中同意票3037张,反对票没有,弃权票3张。现在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已由本次会议通过。这时,会场里响起热烈掌声。”

“头儿不干,咱大家干。”

1982年底,顶了多年“农业学大寨”光环的山西省昔阳县也实行了包产到户。消息传到北京,曾任国务院副总理、已经赋闲的大寨标志人物陈永贵忧心忡忡:“咱大寨人能愿意干吗?”

出乎他的意料,大寨的绝大多数群众表示愿意干。他们说:“砸了大锅饭,磨盘不推自己转。头儿不干,咱大家干。”

当年9月1日,中共十二大开幕,会场没有出现陈永贵的身影。身为中央政治局委员的陈永贵,在家乡山西的十二大代表选举中落选。

“广东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三个月就得垮台。”

1982年1月,中央发出紧急通知,要求严打走私贩私活动。2月,中央书记处召开广东、福建两省座谈会,专题研究打击走私贩私问题。会议气氛极其严肃。有人说:“广东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三个月就得垮台。”有人说:“这场斗争是资产阶级又一次向我们的猖狂进攻。”还有人说:“宁可让经济上受损失,也要把这场斗争进行到底!”

主政广东的任仲夷写了检讨书。当年5月,他接受采访时说:“我们不排外,排外是不对的,但是我们要排污。实行开放政策,也带来一些新问题。‘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也会先污染。盲目排外是错误的、愚蠢的;自觉排污是必要的、明智的。排污要分清界限,要排真正的污。”

“公道自在人心。”

法新社1982年3月2日报道:中国总理在向人大常委会所做报告中建议,将部、委和直属机关从98个精简为52个,各部的正副部长将由117人减少到27人。

香港《中报》在1月13日的社论中说,煤炭工业部有六位副部长因为年老辞职。他们说得好:既已力不从心,退休下来,让位于后继,才有利于事业。《人民日报》刊载采访合和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胡应湘的报道,胡应湘说,由于中国政府机构太庞大,层次太多,而且好像不管哪一级干部都拥有否决权,这就给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

美国《华尔街日报》1月11日报道:“北京将对臃肿的行政机构和低效率、没完没了的拖拉作风采取行动。”一位中国官员说:“过去,我们认为,把每件事都向上级汇报请示是对上的尊重。但是,现在我认识到,这样做实际上是增加了他们的负担,而没有负起我们自己的责任。”

“我们大家都坚信这么一条真理:公道自在人心。让党心,军心,民心,对我们每个人作再一次的鉴定吧。” 1982年9月13日,刚刚当选为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在十二届一中全会上讲话,以此作为结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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