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合作：法国对外文化传播的突围之策

雷霏



文化合作：法国对外文化传播的突围之策

雷霏

【摘要】为应对激烈的文化竞争，法国把文化合作作为新形势下对外文化传播的突围之策。该行动是以“一部三网”为合作平台进行的。合作的特征，是在提升政府职能，优化本国传播系统内部合作机制的基础上，通过“双边”及“多边”合作的方式，与他国开展的文化互动。作为一种有效的传播模式，合作行动表现出“和谐性”、“友好性”、“互动性”、“专业性”、“适应性”、“创新性”、“利益性”及“隐蔽性”等特点，有力地推动了法国对外文化传播的发展。

【关键词】法国 文化合作 国际传播

[Résumé]Afin de faire face à une concurrence serrée, et pour améliorer la capacité de diffusion dans le domaine de la culture à l’étranger, la France considère la coopération culturelle comme stratégie innovante pour sortir des sentiers battus.La plate-forme de cette action est représentée par « un ministère et trois réseaux ».En se basant sur l'amélioration de la fonction gouvernementale, le mécanisme interne du système de communication extérieure est optimisé.La France renforce ainsi les interactions culturelles avec les autres pays à travers les modes « bilatéraux » et « multilatéraux ».Constituant un mode efficace, l'action coopérative est décrite à la fois comme « harmonieuse », « amicale », « interactive », « professionnelle », « adaptative », « innovante », « avantageuse » et « dissimulée ».Son dynamisme favorise efficacement la diffusion culturelle de France à l’étranger.

【项目】本文得到2013年广东省高等院校学科与专业建设专项资金的资助。项目名称：国家利益视角下的法国对外文化传播行动研究；项目批准号：2013WYM_0010。

一、合作的背景：竞争下的突围

“二战”以来，世界文化格局出现了2个显著变化：首先，是美国凭借强大的经济及科技实力，主导了国际信息的流动；其次，随着殖民时代的结束，第三世界国家纷纷崛起。他们弘扬本国传统文化，重构世界文化新秩序的呼声日益强烈。

在新形势下，一向自恃清高的法国人，也表现出深深的忧虑和不安。法国文化中心主席达尔科（Darcos）在谈及美国文化对世界的威胁时，曾说道：“在北京、东京、利雅得、加拉加斯，我被当地群众所受的美国模式影响所震撼。语言仍然是印地语或者普通话，但是句法却是美国的。中国及阿拉伯国家在历史上与美国有过战争，但现在都模仿美国的模式。如今，不论是欧洲，还是有着13亿人口的中国，都无法与美国文化抗衡。”①Darcos, Xavier.Qu’est-ce que l’action culturelle française à l’étrange?.Paris : Académie française, 7 mars 2011.http://academie-francaise.fr/quest-ce-que-laction-culturelle-francaise-letranger面对第三世界国家海外文化网络的快速拓展，法国外交部长法比尤斯（Fabius）也表示：“竞争是残酷的，经济快速发展的国家，尤其是中国，对文化传播的投入很大，我们应该与之开展竞争。”①Fabius, Laurent.Politique culturelle extérieure - Tribune du minist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Paris : Le Figaro, 15 juillet 2013.可见，在与美国强势文化抗争的同时，法国已经把以中国为代表的有着巨大潜力的发展中国家，作为新的竞争对手。

为应对文化霸权及文化竞争的挑战，法国增强了对外文化推广的力度，并把文化合作作为新形势下文化传播的突围之策。法比尤斯表示：“我们愿意与其他国家展开文化领域的对话与合作，把推广本国文化及引进他国文化结合起来，文化交流是对外关系的重要环节。”②Ibid.可见，法国提倡的文化合作，是建立在双向交流的基础上的，且已经上升为国家层面的外交战略加以实施。

作为最早实施对外文化推广策略的国家之一③Haize, Daniel.L’action culturelle et de coopération de la France à l’étranger : un réseau, des hommes.Paris: L'Harmattan, 2012, p.13.，法国在文化传播领域有着丰富的经验及独特见解。选择“合作”为突破口，缘于2方面考虑。首先，有利于国家形象的优化。随着第三世界的觉醒，武力殖民及霸权主义被世人所谴责，平等互信成为不同民族交往的基本前提。在新形势下，法国与时俱进，提出了“文化民主”的理念，以赢得别国的支持。正如法比尤斯在题为《我们21世纪的文化外交抱负（Notre ambition pour une diplomatie culturelle au XXIesiècle）》④Fabius, op.cit.的讲话中所言：“文化代表了民主变革及社会的进步。”可见，法国重视文化对社会民主进程的推动作用。法国“文化民主”策略的核心，是对本国民族文化身份的维护，以及对世界多元文化的推广。文化合作以文化的相互尊重为前提，成为新时期法国弘扬文化民主理念的重要方式。该行动体现了法国由“文化单边主义”向“文化双边主义”的过渡，有利于塑造其“文化平等”及“文化包容”的国际形象。

其次，有利于传播效率的提升。达尔科对合作的动机及范围进行了具体描述：“要使文化行动顺利进行，合作必不可少。目前，法国在文学、戏剧、电影、建筑等领域有不可比拟的优势。但通常来说，一个普通的法国艺术家、学者或者文化人，缺少走出国门，在国外传播其作品的能力。为此，法国应该为合作生产、合作摄制及共同制作打开绿灯。”⑤Darcos, Xavier.Qu’est-ce que l’action culturelle française à l’étrange?.Paris : Académie française, 7 mars 2011.http://academie-francaise.fr/quest-ce-que-laction-culturelle-francaise-letranger从达尔科的观点可见，合作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充分利用外部的文化传播网络，促进法国文化创作个体在海外拓展行动的开展，以推广法国的优势文化。

二、合作的平台：“一部三网”

法国文化合作行动的开展，借助的是其在全球的庞大文化传播网络。经过几个世纪的打造，法国已成为拥有最完善对外文化传播渠道的国家。法国的国际文化合作推广架构可以用“一部三网”进行概括。“一部”指外交部（MAE）；“三网”指遍布全球的文化行动合作处（SCAC）、法国文化中心（Institut français）以及法语联盟（Alliance française）的传播网络。法国政界曾用“无与伦比”来形容该网络，并把其视为维护法国“文化大国”地位的基本工具。为推进国际文化合作的顺利开展，在外交部的领导下，该系统主要进行了2方面的改革。

1.政府职能的强化

外交部是法国对外文化传播行动的领导者、组织者和策划者，在推动对外文化合作进程中起主导作用。从1909年开始，法国政府开始在外交部设立专门的文化推广机构，并进行了7次改革。在改革过程中，促进与他国的科技及文化合作是主线之一。

1956年，外交部成立“文化及技术事务总局（DGACT）”，首次加入“技术合作”这一内容，是外交部丰富文化传播内涵的重要举措。这一时期法国在科技方面取得了辉煌成就，而广大发展中国家处于工业发展初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急需技术支持。通过与前殖民地国家（印度支那及北非）及新兴第三世界国家（印度、巴基斯坦、巴西、尼日利亚、加纳、刚果及印度尼西亚等）的科技合作，有效延续了前殖民地对法国的依附关系，并实现了对新合作地域的开拓。为此，DGACT分别于1959-1963年及1964-1968年实施了2个“五年计划”，以保障法国在海外的技术合作的顺利开展，对该行动的经费投入也大幅上升至外交部总预算的52％。①Haize, Daniel.L’action culturelle et de coopération de la France à l’étranger : un réseau, des hommes.Paris: L'Harmattan, 2012, p.54.

1969年, DGACT升级成为“文化关系、科学及技术总局（DGRCST）”。后者增加了“科学”的范畴，使合作机制几乎涵盖所有理工类学科，全面提升了对外合作的职能。DGRCST整合了其它文化部门，如原子能、空间技术研究和海洋开发部等，并继续加强与他国的科技互动与交流。通过扩大合作范围，法国的国际科研项目蓬勃开展，“科技法国形象”开始深入人心。

1981年，文化部长雅克·朗在上任之初，即对合作的深度和广度进行提升，加入了人文社科的内容，使合作的范围从单纯的技术合作向更广义的文化合作转变。其中的标志性事件，是把DGRCST分割成为“国际事务处（SAI）”，并增设“促进不同文化对话协会（ADEC）”，以进一步促进法国文化与世界文化的互动。1998年末，SAI改制成“国际合作与发展总局（DGCID）”，并延续至今。②Haize, Daniel.L’action culturelle et de coopération de la France à l’étranger : un réseau, des hommes.Paris: L'Harmattan, 2012, p.51.DGCID可谓有史以来法国外交部下属的职能最完备的对外文化传播机构。在其下属的4个分局中，有2个就具备鲜明的“合作”职能：法语及文化合作局（文化及艺术合作、法语相关事务）及科学与大学合作局（大学合作及专业培训、科学及研究合作、考古及社会学研究）。可见，除传统的科技合作外，语言合作及大学合作也成为新时期法国对外文化合作发展的重点。

在外交部的领导下，法国海外使领馆下属的“文化行动合作处”，则成为在目标国实施文化合作策略的行动者。目前，在163个与法国建立双边外交关系的国家中，设立“合作处”的就有161个，员工总数超过6000人，③MAE.Réseau de coopération et d’action culturelle pour promouvoir la culture française.www.diplomatie.gouv.fr/fr/le-ministere-et-son-reseau/le-ministere-en-chiffres/,juillet2013.构成了法国政府在海外推进文化合作的基础网络。“文化处”的主要职责之一，是负责文化合作项目的设计、组织和实施，并着重从5方面展开：（1）在了解地方文化行为主体的前提下，发现对方的需要及意愿，以发掘更多潜在的合作领域；（2）为中法双方的接洽提供便利，创造合作的机会，并保证合作双方的质量和实力；（3）邀请当地文化界的知名人士、节目编导、文化传播者及文化产品管理者访问法国，为他们精确选择项目进行对接；（4）寻找两国共同的视角，以增进合作的一致性；（5）积极与地方政府沟通，以获得对合作的支持。可见，作为外交部的海外行动网络，“文化处”注重发展与当地文化团体及政府的互动关系，积极寻找文化合作契机，以推进法国与目标国文化互动的持续深入开展。

2.合作机制下的推进

法国国际文化合作的顺利推进，离不开其文化传播系统内部合作机制的建立与完善。作为对外文化传播的主体，法国政府、法国文化中心及法语联盟通力合作，共同推进行动计划的实施。

作为法国对外文化传播行动的主导者，外交部注重与其它相关政府部门的紧密协作，并与这些部门保持频繁的沟通与联系。文化部凭借其在文化领域的专业性，成为对外文化合作行动战略制定的重要参与者，并在海外项目的管理及发展规划的设计方面发挥积极作用。为配合外交部的海外行动，文化部还为文化网络的拓展提供编制职位及资金支持。在合作机制下，以外交部为主导的各政府部门的行动得以有步骤地协同进行。

作为法国对外文化合作的“新行动者”，法国文化中心可视为新时期法国文化外宣系统合作机制下的产物。该中心成立于2011年，受外交部的领导及资助。文化部和教育部是中心的合作伙伴，参与其发展目标及行动计划的制定，并协助一些项目的实施。根据2011年2月的统计，法国文化中心巴黎总部的员工数量为160人，99人来自法国文化协会，①法国文化协会（Cultures-France）成立于2006年，是法国文化中心（Institut français）的前身。40人来自外交部，10人左右来自教育部，10人左右来自文化部。②Berthou, Jacques.Politique culturelle extérieure de la France.Madrid : Ambassade de France à Madrid, février 2011.http://www.ambafrance-es.org/Politique-culturelle-exterieure-de可见，为提升文化合作的专业性与有效性，法国政府把与文化传播相关的4个机构联合起来，使其能够相互协作，各施所长，形成合力。

作为“世界第一大文化网络”③Qui sommes-nous ?.Alliance française, http://www.alliancefr.org/sommes-nous.[Consulté le 15 juillet 2015].，法语联盟注重增强与其它海外文化传播机构间的协作性，为合作行动打造又一重要平台。2001年，外交部与法语联盟签署协议，规定：“法语联盟与法国文化中心及海外学校一起，组建法国海外的“唯一网络（réseau unique）”。“唯一网络”强调传播网络的整合性、协作性和统一性，即：推动法国在海外设立的文化推广机构的融合、兼并和重组，在增强协作性和互动性的前提下，打造具有统一标识的多功能网络。法语联盟是具有独立法人的协会性组织，并非政府机构。该协议可看作是政府内部合作机制的延伸，以推动政府部门与民间组织合作框架的构建。在该协议的推动下，法国文化中心得以借助“法盟”遍布全球的庞大网络，打造整合型的文化合作传播平台。此举被认为是简洁有效的，且有利于降低成本。目前，法国文化中心在海外的数量已超过150家，且和世界上近千家法语联盟有紧密合作关系。

三、合作的方式：“双边”与“多边”

“双边”策略主要指借助与目标国文化机构的合作，进行法语语言及文化的传播。在众多“双边”合作模式中，教育合作及文化季、年活动是法国采用的2种主要形式。“多边”策略主要指联合国际性组织，组成政治及文化共同体，在该共同体内不断强化法国文化的地位。

1.教育合作

教育是人格塑造的基础，教育合作是一种具有深远影响力的“双边”传播模式。通过教育机构间的合作，可以借助他国的教育网络，推广本国的教育模式及文化。该传播模式有效率高、成本低及本土化等优势，且更容易被他国学习者所接受。法国国际教育合作的开展，具有以下3个特点：

首先，以“社会精英”为首选对象。法国著名历史学家富马罗利（Fumaroli）曾指出：“法国在18世纪对欧洲的精神控制，是由于当时法语在欧洲精英阶层的普遍使用”①Fumaroli, Marc.Quand l’Europe parlait français.Ed.Louis Duvernois.Paris : SENAT, le 1 décembre 2004, p.65.。为贯彻一直以来的精英路线，法国在海外的联合培养项目，主要针对的人群为博士研究生、大学及科研机构的研究员、优秀硕士生、政府高级官员、法官及检察官等，目的是尽可能广泛吸引目标国的学术人才及社会管理者，以增强法国文化在该国上层社会的传播力。正如法比尤斯所言：“长久以来，法国注重对外国大学生的培养，注重对外国学者及研究人才的吸引，因为他们可能成为推广法国文化及价值观的大使，我们应该发扬这个传统。”②Fabius, Laurent.Politique culturelle extérieure - Tribune du minist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Paris : Le Figaro, 15 juillet 2013.可见，法国对人作为文化传播主体的重视，并把外国的学术精英，作为文化互动的重要目标人群。该群体位于一国文化发展及创新的制高点，“精英”合作策略的实施，有利于法国文化影响力在目标国“由上至下”的提升。

其次，是对语言合作的推动。语言是文化的载体，通过语言合作，可以提升法国文化在海外教育体系中的被认知度。为使法语教育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普及，法国政府推行多个语言合作计划，以促进他国法语教学的理念方法、教材建设及教师素质的提升。在合作的推进过程中，法国善于根据地域状况的不同，因地制宜，采取差异化和本土化策略。以下5个项目，可认为是法国在全球开展语言合作的典型：（1）与非洲南撒哈拉国家教育部门合作，针对当地小学开展的“ELAN-Afrique”计划；（2）与法美文化交流中心（FACE）合作，针对美国法语新移民的“法语语言遗产”项目；（3）与南美洲国家教育培训机构合作，针对科技及经贸交流的“特定人群”计划；（4）与比利时法语区政府、卢森堡大公国及法语国家国际组织合作，针对欧盟非法语国家政府职员的“长期发展计划”等。在语言合作机制的推进下，海外的法语培训及推广机构纷纷与法国学校建立合作关系，法国专家与外国教师间的定期互访机制逐步形成，教学计划及教学大纲在双方的磋商及研究下不断完善，外国学生赴法进行语言文化交流也呈现常态化和规模化。

最后，是促进与留法学子间的交流与合作。在海外设立“留法学友俱乐部（Club France）”，可视为法国政府增进与留法归国学生间的友谊，为他们搭建本土社交网络及与法资企业交流平台的重大举措。俱乐部是法国国际教育署（Campus France）的分支机构，受法国外交部的资助。根据俱乐部的官方网站的介绍，其主要功能是“陪伴归国学友拓展事业，满足他们对曾经学习生活的国度拥有的特殊情感”③Club France.Missions de Club France.http://www.clubfrancechine.org/fr/club-france,[Consulté le 1emai 2013].。为此，促进与留法学子间的专业合作，以维系这种“情感”，成为俱乐部的首要任务。合作的形式包括合作演出，合办讲座，合作创业及对研究成果的联合推广等。与留法归国学生的互动合作，可看作是教育合作的延伸。合作的周期由学生时代，拓展到整个职业生涯中，有效提升了法国文化传播的深度和广度。如今，留法学友俱乐部已成为法国对外文化合作系统的重要组成。通过定期开展专业性及文化性的互动活动，俱乐部巩固和保持了留法学友回国后对法国的情谊。这种持续性的情谊和依恋，能起带动和辐射作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周围的人群。

2.文化节庆活动

作为“双边”策略的另一重要构成，法语文化节庆活动近十年来在全球蓬勃发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该活动的基本特征，是秉承对多元文化的尊重，以双向举办的方式进行，即：在法国本土和他国互办文化节庆活动。从2001年开始，法国每年都与一国或多国共同互办文化季、年活动，并作为一项文化外交的长期策略。以下是2015年-2001年与法国合办文化季、年的国家：韩国和克罗地亚（2015年）、越南（2014年）、南非（2013年）、克罗地亚（2012年）、爱沙尼亚（2011年）、俄罗斯（2010年）、土耳其（2009年）、芬兰（2008年）、亚美尼亚（2007年）、泰国和韩国（2006年）、拉脱维亚和巴西（2005年）、冰岛、中国和波兰（2004年）、阿尔及利亚（2003年）、捷克（2002年）及匈牙利（2001年）。可见，法国文化季、年的合作伙伴，主要集中在东欧、南美及东南亚，以第三世界的非法语国家为主。这和法国“走出法语世界，增强对新兴经济体的文化传播力”策略一致。

作为“金砖国家”的一员，中国在第三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进入21世纪，法国开始重视对华文化节庆活动的开展，并与2004年10月-2005年9月成功举行了“法国文化年”活动。作为在法国举办的“中国文化年”（2003年10月-2004年7月）的后续，“法国文化年”是法国在华第一次举办大型文化活动的尝试，被认为是“两国文化交流史上的创举，对两国关系的发展具有深远影响”①杨国强：《胡锦涛主席与希拉克总统会谈-四方面推进关系发展》，载“新华网”网站：http://news.xinhuanet.com，2004年10月9日。。法国前总统希拉克曾用“紧密、多样和堪称典范的对话”②白文亭，应妮：《著名影星苏菲·玛索助阵法国文化年闭幕活动》，载“中国新闻社”网站：http://www.chinanews.com/news，2005年9月7日。，来形容中法两国的文化年活动。希拉克的表述可看作是对法国在海外文化节庆活动的全面概括：“紧密”指两国合作机制的紧密，表现在组织方式的双向互动；“多样”指合作内容和形式的多元和新颖，表现在丰富的表演形式及两国文化融合催生的新艺术形态；“典范”指活动取得的巨大成功，可作为当今国际文化合作行动的经典案例加以发扬。可见，集合了众多艺术表演形态，且具有良好的视听效果和极强感召力的文化节庆活动，已成为新时期法国文化合作及推广的重要载体。

3.与国际组织的合作

在“多边”策略的实施过程中，法国善于借助与国际组织的合作，在更广阔的平台内推广法语及法语文化。合作的组织分为两类：法语世界组织及全球性组织。前者如法语国家国际组织（OIF)、法语国家大学联合会（AUF）及法语国家市长协会（AIMF）等；后者主要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及国际奥委会（IOC）等。

法国在1970年支持建立了“法语国家文化及技术合作处（ACCT）”，可视为该国在法语世界实施“多边”文化合作行动标志。随着ACCT在法语地区及国际影响力的不断提升，2005年，它发展成为OIF。OIF集合了77个国家及观察员，代表了全球2.2亿法语人口③Direction de la communication et de la presse.La France et la promotion du français dans le monde.Paris : Ministè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 2012, p.1.，是最重要的国际性法语文化传播机构。法国与OIF的合作特征，是在维护法语世界的和平、民主及多元文化的基础上，不断提升法语社会对自身共同文化身份的认同感，以促进法国文化推广与法语文化传播的有机统一。法语世界国家存在着相异性，如不同的历史和习俗；但其共性也是有目共睹的，就是共同使用的语言——法语。法语是该群体的标志及纽带。通过积极推进与OIF成员的合作，举行一年一度的“国际法语国家日（Journée internationale de la Francophonie）”等活动,法国逐渐把法语由“莫里哀”的语言④Janier, Aymeric.Le français a toutes les ressources nécessaires pour se réinventer.Paris : Le Monde, 17 mars 2011.，变成法语世界的共同语言。文化合作使OIF不同成员国之间有了“血缘关系”，同时，该行动也在不断强化这种“血缘关系”。

在与OIF的合作框架下，法国注重发展与“北部”法语国家的合作。法语世界有着“南”“北”两个阵营。“北部”以法国和加拿大为代表，有着强大的政治、经济与科技实力；“南部”以非洲为代表，普遍有着被殖民的历史，经济和文化发展相对落后。与“北部”法语国家的联合与合作，是法国进行文化推广的又一利器。一年一度的“法语周（La semaine de la Francophonie）”活动，是法语国家文化合作的典范。该活动是世界性的法语推广活动，由法国、加拿大、瑞士与比利时的驻外使领馆在每年3月联合举办。活动期间，每个国家会展示其丰富的文化艺术，以表现多元的法语文化。通过与发达法语国家的“强强联合”，可以汇聚先进法语国家的传播力，扩充法语文化的内涵，有利于传播方式及内容的优化。法国是法语世界文化的中心。对法语世界文化的传播，可以带动对法国文化的传播，使法国在合作过程中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除了与法语组织的合作，法国还注重与具有全球影响力的非法语国际性组织的合作。无独有偶，作为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两个文化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及国际奥委会的成立，均与法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法国作为重要的发起人创立教科文组织，并促成其总部落户巴黎。国际奥委会由法国人顾拜旦（Coubertin）于1894年创立，总部一开始位于巴黎，后来由于战争原因迁往瑞士的法语区——洛桑。可见，法国人具有很强的前瞻性，早在19世纪，就已经开始意识到国际文化组织的重要作用。为提升在全球的文化传播力，法国一直积极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国际合作项目，并努力维护法语在国际奥委会各项赛事中的官方语言地位。法国与国际组织的合作动机，是促进广泛合力的形成，共同对法语语言及文化的国际地位进行巩固和提升。

四、合作的解读：一种有效的传播方式

法国以合作为模式的文化推广行动，是一种有效的传播方式。该模式对法国对外文化传播的促进，主要缘于3个方面：理念上的和谐与友好，方式上的专业与互动，机制上的适应与创新。此外，文化合作也是一种具有利益性及隐蔽性的外交方式，其实质是对国家利益的维护。

1.和谐性与友好性

文化合作强调不同文化主体间的对话与互动，体现了一种“和谐”的传播理念。国际文化传播具有国家性，不可避免带有一定的利益性。为尽可能地减小对立与差异，以“寻找持续稳定和互相信赖的合作伙伴”①Raynal, Florence.Le MAEE fait voyager les livres à travers le monde.Paris : Label France, 26 février 2008, p.23.，维护及提升传播的“和谐性”是关键。“和谐”是当今外交领域平等互信理念的代名词。在文化传播领域，“和谐”表现为使用他国人民所接受的方式进行文化传播，是文化民主的体现。正如法国学者卡米耶里（Camilleri）所言：“跨文化传播是不同文化承载者之间沟通的和谐调整”。②Camilleri C.et Cohen-Emerique M.(dir).Chocs de cultures : concepts et enjeux pratiques de l'interculturel.Paris : L’Harmattan, 1989, p.17.作为“和谐”的传播形态，文化合作以互利互惠为基础，且极具亲和力与吸引力，体现了以“自由平等”和“人权至上”为核心的法国外交理念，并成为该国化解国际争端，促进“南北对话”的有效方式。

在文化合作过程中，法国注重以文化为纽带，建立本国民众与他国民众间的良好情谊。法国前总统德斯坦对“中法文化之春”的评价是：“中法文化交流继续传递出一个重要信号，两国都在积极创造文化和友情。③雷琦：《中法文化交流之春活动在北京启动》，载《中国青年报》2007—4—13（5）。可见，法国重视文化互动对增进国家间友谊及民族情感的推动作用。文化合作提倡文化的互重和互融，有利于法国人民对他国文化及社会习俗的了解，同时也有助于激发其他民族了解法兰西文化的热情。该行动使法国与合作国的社会及文化相互认同得以形成，有效提升了法兰西文化对世界受众的亲和力。

2.专业性与互动性

文化合作成败的关键，取决于是否拥有合适的合作伙伴。法国对“合适”的首要评判标准，则是目标国合作者的专业性。专业的制作是内容质量的保证，正如法国驻上海总领馆文化专员贝尔塔尼亚（Bertagna）所言：“文艺工作者必须具备专业性，其作品必须能够激发情感，且给人智慧的启迪。”①LDS.Présence culturelle française en Chine de l’est.Ambassade de France à Pékin, 9 mars 2011.http://www.ambafrance-cn.org/LE-COIN-DE-L-EXPERT-presence-culturelle-francaise-en-Chine-de-l-est.html为提升对外文化传播的有效性，法国外交部把“增强文化机构的专业性”，作为国际文化推广战略的三大任务之一②MAE.La politique culturelle extérieure de la France, le 29 août 2014.http://www.diplomatie.gouv.fr/fr/politique-etrangere-de-la-france/diplomatie-culturelle-21822； 法语联盟也把“专业的教师团队”，作为重点打造的竞争优势。可见，“专业的制作及组织”，是法国“提升专业性”策略的2个核心。在不遗余力地提升自身专业性的同时，法国也对合作伙伴的专业性提出较高要求，以增强合作的一致性及双向性。以“法国电影周（Semaines de cinéma français）”为例，为更好地向海外推广这一法国电影的年度盛事，活动主办方注重选择当地高等学校的传媒学院及地方电影制作中心作为合作伙伴，以进行准确的媒体宣传、专业的电影欣赏及深入的互动交流，并收到良好的效果。

此外，与合作伙伴间良好的互动性，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为此，法国的文艺界人士往往亲临现场，与当地演员联袂演出。例如，在进行戏剧的海外推广时，法国组织者会选取有代表性的剧目，邀请法国导演执导，并完全由当地演员呈现。为最大限度地降低语言及文化差异的影响，在艺术展示及讲座讨论中，法方会优先选择具有在法生活背景的当地同行为解说或演讲嘉宾，通过他们的语言与视角对法国文化进行诠释，以利于目标受众对内容的理解与接受。

3.适应性与创新性

从文化传播的内在规律看，适应他国的文化选择机制是国际文化传播成功的关键。对他国的文化选择机制的适应，体现在内容及方式上的适应。从内容看，他国受众对异域文化的选择，是以符合自身价值观为基础的。因此，广泛价值共识的形成尤为重要。从方式看，应该以减少对立，发展共性及增进了解为前提，选择易于被他国受众接受的方式进行传播。法兰西文化宣扬自由、平等、博爱的理念，符合当今广大第三世界民众反对霸权主义，重构世界文化体系的价值取向。文化合作是一种和平的手段，是维护世界各国文化利益的有效方式，有利于在交流与融合中促进他国受众对本国文化的接受。法国在与目的地文化机构及国际文化组织的合作过程中，通过互动方式弘扬本国优秀传统文化，并在充分了解他国文化习俗的基础上，倡导与时俱进的普世价值观，很好地适应了他国的文化选择机制。

法国对文化合作模式的推崇，还缘于该模式对文化创新的积极意义。法国哲学家布特勒（Boutreux）曾说过：“就算很浅薄的文化发挥出来都是好的，因为他总有他的特质，把他的特质和别人的特质化合自然会产生出第三种更好的特质来。”③梁漱溟：《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第3 版）》。北京：商务印书馆，1935年，53页。法国在海外举行的文化节中，几乎所有活动都与当地文化机构合作进行，在互动中为传统艺术形式增添新的内容。文化合作有利于不同文化特质的碰撞与交融，赋予创作者全新的视野及独特体验，从而催生文化创新的驱动力。

4.利益性与隐秘性

在谈到法国对外经贸活动得以顺利发展，并取得一定成效时，许多美国学者归功于“文化合作屏风”的促进作用。①Darcos, Xavier.Qu’est-ce que l’action culturelle française à l’étrange?.Paris : Académie française, 7 mars 2011.http://academie-francaise.fr/quest-ce-que-laction-culturelle-francaise-letranger法国外长法比尤斯曾明确表示：“文化应该渗透到所有政治行动中，且为不同政策的推广作贡献。”②Fabius, Laurent.Politique culturelle extérieure - Tribune du minist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Paris : Le Figaro, 15 juillet 2013.可见，“文化合作屏风下的渗入”，是现代法国文化传播的内涵。文化是内容，合作是方式，渗入是目标。而法国文化合作的深层动机，则是对国家利益的维护。

上述特征在法国的文化外交中得以明显体现。文化外交是“一国政府主导下的、以实现某种战略意图为目的的对外文化活动”。③彭姝祎：《试论法国的文化外交》，载《欧洲研究》2009年第4期，107页。早在上世纪末，法国就已意识到合作在外交中的重要作用。当时的国防秘书总署署长皮克（Picq）在向总理提交的报告中建议：“应该把合作事务与外交事务进行合并”。④Picq, Jean.L’Etat en France, servir une nation ouverte sur le monde.Paris : La documentation française, 1995, p.43.该设想得到了政府的高度重视，并不断强化文化合作在外交策略中的角色定位，最终促成上文提到的“法国国际合作与发展总局”的诞生。如今，文化合作已成为推动法国文化外交的重要方式，并对维护该国在海外的政治及经济利益产生积极影响。

文化合作有利于促进不同文化的了解与认同，引导目标国受众做出有利于实现本国外交目标的态度和行为。区别于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外交形式，以合作互动形式进行的外交活动具有高度的隐秘性，并表现出很强的亲和性与非功利性，这使它比其它外交形式更容易被他国所接受。文化外交是一种和平的外交手段，文化合作战略的实施，则把这种柔和的方式变得富有内涵和难以觉察。这种形式的外交对受众的影响是长期的、深刻的和潜移默化的。

结 语

文化合作是法国在新形势下进行文化传播的突围之策。该行动以维护民族文化身份及国家利益为根本，在坚持文化开放与公平的原则下，鼓励不同文化个体间的对话，符合世界文化发展的潮流。在法国文化合作行动的推动下，不同民族文化得以相互借鉴，世界多元文化得以被保护与传播，区域性的可持续多边良性文化互动得以形成。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

（责任编辑：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