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女性九章

2016-05-05 08:50马永芳
前卫文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李清照

马永芳

记住那段历史吧,记住辉耀那段历史的女英雄的名字吧。女英雄更加让我们相信了真理,女英雄教会了我们怎样使用真理。

1.许穆夫人

卫懿公的酒杯泡软了国家意志。

他满眼的“鹤将军”,乘着华丽的车辆招摇过市。士大夫们沉落进重重的叹息。死寂的夕阳挽不住卫懿公成为北方狄兵刀下之鬼的命运,一根纤草足以把一个国家拽倒。

许穆夫人思国如刀,上王的命令也无法阻止她疾驰千里的战马。那欲敲醒雪耻之仇的马蹄踏碎了午夜新凝的冰霜,以及那冰霜般来自许国君臣的重重阻挠。

许穆夫人怒不可遏,义正词严:“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庇。”沉重的诗篇舒展开来,覆盖了山河破碎的历史伤痛。

一带泉水滋润了人民干渴的歌喉:“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变彼诸姬,聊与之谋。”

她因战争和亲人团聚,她因国难而亲赴国难!加筑的都城和卫文公的信心一齐增高。

许穆夫人诗抵千斤,奔突的句子在心间熊熊燃烧,火光照耀着祖国曾经的黑暗和流血的往事。

2.蔡文姬

人生能有几个12年?

童年时随父充军朔方,流放12载。乱兵掳劫,迫嫁匈奴,12年的默默等待,她太多的苦痛比中原到北方的路程更漫长。一个命苦的才女,她自幼便知弦断,焦尾琴诉不尽个中愁肠。

胡笳十八拍,声声如剜,字字如血。卑贱的草叶上横陈着她夜夜不眠的泪珠。她是受辱的祖国一记醒目的刀伤,她知道能疗伤的只有家乡的无边黄土。她因思念而面朝南天,乌云惨淡压不垮精神的高山,可世事却如此多难。

文姬一意归汉,时序急速旋转!且听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愁肠寸断,那实在是无法割舍的亲情啊!她强咽着草原般苍茫的悲痛。

我听到文姬的哭声破空而来,无际的草原之上,每一株草都因感到一种悲恸的重压而折腰。清风啊,请轻轻托举她如石的步履,也吹淡孩子连连唤娘的哭喊吧!这必然的分离令时间也感到遗憾,大平原最终收养了她!

千年的风雨真的把她的悲苦抚平了吗?历史说:不,你听她的歌吟,听她的弹奏……

3.王昭君

你成为祖国安宁的最大投注!

秋天的草原黄了,青冢之上,一株株生命依然青着,那是你的灵魂再现。你用最细切的呼吸感知四季流韵,大北方的融合给你带去的是心灵深处的安慰。

你直立着,你伸展的手臂,一端连接着安详的牛羊,一端牵系着不眠的长城。

宁胡氏,这是和平的称谓。凝视“宁胡”二字,我想到了它们的本来意义。背井离乡,这永远无法填平的思念之壑,换来了长城内外百年的安宁。

王昭君,长江之水滋润的美女,带着长江巨大的涛声,滋润了辽阔的草原之草,滋润了博大的天空、移动的白云。

大地也无法抹去对她的记忆。她用不归的脚步踏平了寒风里些微的躁动,她用柔嫩的手指弹响了花朵芳香的歌唱。南归的候鸟靠近她,捎去她牛奶般甘甜的祝福。

当家乡的田野里,一遍遍播种脆亮的鸟声之后,北望的父母嘴角也流露出富有深意的微笑。

4.花木兰

随一首诗歌飞翔,随那匹战骑远走。厮杀声里是日益壮大的女儿胆。

为一场战争,而横戈沙场、踏破冷风、舞动豪气、吼声止雁、勇武雄迈的奇女子。不知什么叫惧怕,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在日渐完整的土地上抒情地走笔。

中原赐给你博大,黄河馈赠你激荡,燕山遗予你坚刚,你似旋转的阵阵武林风,让战争的罪魁祸首成堆成片地倒伏在你的脚下。

烽火烟断,独思我乡——女友的织布机依旧在响吗?红红的绣包又缝合了几双?家乡笼罩在月色朦胧、唧唧复唧唧的期盼里。

木兰不做尚书郎。你选择清贫,选择了家乡的一渠流水、一畔绿禾,选择了夏阳下流汗的劳作。和女伴嬉戏,与田野相守,你甘愿成为村寨一棵普通的榆树。

我仿佛看到,树举高枝,风扫远路,鸟展翅膀,木栅洞开,中原处处都在上演迎接英雄凯旋的一幕。

5.李清照

读李清照,我最爱读李清照的《重阳》。1120年的重阳节被夕阳的余晖一抹,一首诗歌开始亮丽。

一觞清酒轻漾,金灿灿的秋菊无法抱紧舒展的心情。劲厉的西风吹皱了她的一额愁绪。金石、碑帖、字画、古籍逐渐淡出,那张熟悉而早今远离的面孔逐渐淡出。

李清照在一首词里醉倒,在一腔思念里仄斜。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一杯菊花满盛着颤抖的冷秋,我把李清照的一厢浓情读成了一个瘦字。

读李清照,我还爱读李清照晚年的《寻寻觅觅》。金兵逼近的马蹄踏碎了她平静的远梦,两万卷古籍化作刺鼻的云烟。她安宁的家在辗转的脚步下破裂,奔走、奔走、奔走,她在改变秩序的土地上疲命奔走。

哪里是看得见的墙垣?哪里是看得见的檐宇?哪里是亲人最终归宿的那堆黄土?物是人非,她只看见远远近近上上下下的刀伤,只听见低回流转凄苦深沉的悲叹。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碎损,如今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一叶梧桐遮挡不了冷雨的侵袭,我把李清照的一厢哀痛读成了一个愁字。

6.黄道婆

苦难交给远飞的翅膀。那一线线拉长的苦难牵得住太阳拴得住月亮。谁说苦海无边,她硬是用坚韧把自己架设成了跨越琼州海峡的长桥。

海南岛,黎族,搅车,崖州被,弹花弓……成为充实她别样生活的真实场景,成为激发她创造欲望的流动风景。

一蕊蕊棉花成为乡亲们抵御风寒遮蔽丑陋的柔软彩云,她把悲酸的昨日冷梦化解成了丝丝如线的暖意。在三棰式纺车嘤嘤有韵的叙述里,岭南葱绿一片。一群群身着麻布衣衫的百姓嗅到了劳动甘甜的气味。向北,向北,向北,和季节的鲜花相连的是棉花剪裁出的俏丽日月,以及穷人日感温暖的面庞。

被褥衣带之上,折枝、团凤、棋局、字样,繁复绮丽的图纹,鲜活着心灵的春天,鲜活着棉布流动的意象。一朵棉花足以让这个世界生动,一方棉布足以覆盖受伤的往事,一次心灵的跨越足以拉近遥远的未来。

7.秋瑾

绍兴轩亭口。一摊鲜血。革命的诗笔被重重折断,血写的墨汁永不干涸。一双双志士的脚印复叠前行,前行。

烈士意志的花朵永远开放在1907年的春天。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慷慨激昂的救国拯民雄心迸溅着大江浪涛的巨力。鉴湖女侠,剑笔双举,刺破压城的乌云,一时让天空惊愕。

江河呜咽,时间停下悲痛的脚步,凄婉的苦风诉不尽绵绵仇恨。病重的社会在可怕的哮喘里疯狂,一代女杰的鲜血映红了天空。燃烧,燃烧,燃烧的巨火烧灼着逼近的黑暗。血和泪的事实,壮大了民众对丑恶时代的愤怒。

轻轻地,轻轻地,民众用虔敬为女杰收葬,不眠的精神让这块土地早醒!

那身体是如何的刚毅,那诗歌是如何的遒劲!都说南国女子柔弱如水,可鉴湖女侠恰如铁塔矗立,刺破了旧制度的一系列谎言。

8.刘胡兰

柔嫩的肩膀如此勇敢地扛起了民族大义,15岁的年龄已有50岁的成熟。1947年1月,寒风悲号。一粒革命的种子落地生根,其枝叶覆盖了广袤的三晋大地。15岁青春太过短暂,她成为中国读不尽的一册史书。

她还没有时间去赢得一场场童年游戏的快乐,就把自己的全部交给了古老而受难的民族。

面对狰狞和凶残,她怒目逼问:我咋个死法?这最后一句话,惊裂石,破残云,坠星月。成为革命成功的有力佐证,成为英烈赞歌里一句最激昂的歌词。

刘胡兰,想到她的早慧、她的坦荡、她过早的陨落,我不禁再次为英雄一哭。如此幼小的年龄却有如此宏大的精神,谁堪与比?罪恶的铡刀响过之后,英雄依然攥紧着拳头……

9.张志新

真理的天空被摧残成巨大的破洞时,你用整个身体去填补。请相信时间是有记忆的,带血的头颅仍然在思考,绿树般的思考,江河般的思考,庄稼般的思考,大山般的思考。

是什么让你具备如钢的意志、如山的沉稳、如星的闪耀……是真理,永远的真理。真理蒙难,你出于自觉和良知,维护着真理的尊严。可真理受辱的时候,一个人的声音是多么孤单和无力啊!

不怕,不怕。你咬紧的牙齿恨不能把所有的丑恶咬碎。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不死的灵魂!我看到了历史的凝目,我听到了时空回应的正义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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