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苹的诗

2016-05-06 15:42
诗林 2016年3期
关键词:楼群洗手间女主人

旧 地

秋天铺展它的幽蓝,

在傍晚五点三十分。

我又回到这块旧地

——冥想之境。

两年来,为生活奔忙,

工作,划开肚子生育,

饲养。婴儿每天需要母亲,

为生活而流泪,为面包而活。

这世上,没有一把椅子

为写作而准备。现在,

季节重新又回到了秋季,

一个完满的圆,一次循环,

不会是最终的,最后的,

最终的,最后的。

小 事

几年间,她换掉了这间屋子里的许多东西:

新的窗帘、新的被褥,

客厅里新的饭桌,新的餐具……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说明

她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

四年间,一切都变了。

有一天,她发现洗手间墙壁上的几条卡通鱼,

它们吐着泡泡,高高低低,颜色鲜艳。

她猜想那一定是他们新婚的日子贴上去的

她猜想他们一边谈笑一边贴它们上去。

是的,就在那一年,新婚妻子

贴一些活泼的彩色小鱼

在洗手间的墙壁上,企图伪装这里

成为一个水族馆或一小块儿海洋上的陆地。

这些小鱼游来游去在他们新婚的大海里。

如今,四年过去了,他们分开的日子

已不会被谁提起,新的洗手间里

有新的女主人,她在一天夜里

发现这些小卡通鱼。

四年——让你们的一切

化为乌有,只剩下这些小小的可笑的卡通鱼

连同那些不愿给带走的——

等待着某一天,被一双眼睛注视和唤醒

等着重新再活一次。

哦,难道这些小小的悲伤的卡通鱼身上的

旧时光还少吗?

癌症房

他仍然保持着生的希望。

有一天,病房像温室被太阳炙烤着,

透过医院高大的玻璃窗

一下子就能看见远处一排突兀的楼群,

非常不合时宜挺立在那里,

像是被谁不小心丢弃在那边一样。

他用手捶打着刺痛的腰来回走着,

有时双臂拄在宽大的窗台上,

疑惑而且无所事事地向远方眺望。

“那些楼群是什么呢?”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

几个人中有人提起上帝,

像是瞬间发生了一次意外的伤害,

让彼此尴尬了一会儿。

但是,某种力量让他瞬间作答:

“是有的,我相信”。

他请来的看护当中,

有一个人是基督徒,

另一个是不食肉食的佛教徒。

他已不能起身,

终日躺在病床上任由疾病吞噬。

有一天,他忽然要求辞退这两个人,

因为他们总是和他谈起有关宗教的事。

其实,人群中有很多人想在他死前

跟他谈起这个,似乎这是一剂

比任何灵丹妙药更加有效的东西。

似乎除了这些再没有什么好提。

回 眸

我看见我不断地

行走于一扇黑暗的门。

那里并不让人陌生,

那里是我的家。

我看见我不停地

快步从门里走出

又匆匆忙忙走了进去。

我看见我发福劳累

成了另一个样子。

我在一个夜里流泪,

我的小女儿熟睡,

她踢冬天的被子,

我们的肩膀被冻凉。

我听她的鼻息睡眠,

那是一种我的夜晚。

晚餐场景

是夜,我们谈论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

那尚在母腹中的,幼小的待出生的生命。

我丈夫坐在我旁边饮酒。我问婆婆;

“那时你生孩子用了多长时间?”大概两天吧。

“他递给我一支紫红色的李子,

递给我丈夫一只新的空酒杯,

灯光下她手臂上的肉发黄松弛。

他一边向杯子里倒着啤酒

一边听着我们的谈话。

这个静寂的夜晚,

一种事物在我们中间流过,

悄无声息,平静并且空无。

我感到他杯子里的啤酒泡分明地变为繁多——

那个男孩许多年前,

紧紧拉住母亲,奔跑,

日光下,有一只压弯树枝的黑蝴蝶。

给小儿

我已经很久没看过清晨的晨曦,

没看过春天和严冬的缝隙。

我将正午的太阳装在躯体里,

缓慢的将叹息释放出热。

我花费一整个春天,

学会做一件小事

我已经原谅许多职业,

包括按动电梯上上下下的耗费。

我暂时将自己放入到别人的命运里,

我观望。我原谅了四十岁

原谅了庸常和苟活

我不再向往激烈的爱恨

不再饥饿,丧失表现欲,

我几乎要与生活和解。

——一切就在你即将到来的时候,

我甘愿给你一个平凡到

只有乳汁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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