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积雪未化 [组诗]

2016-05-14 11:44路云
诗潮 2016年9期
关键词:凉风北风双手

路云

凉 风

在点点身上嗅到一种失败的味道,

它刚好伸开半个懒腰,

睫毛在空调扇页微微上扬的暖风中摆动。

关掉电视,雪花从屏幕上窜出,

空气明显好转,对面的麓山,

有人正在爬上去,我爬过多年,

没碰上你一次,不影响此刻下楼。

与以前的冲动不同,现在是一种习惯,

在山顶上,喝完一杯温水,

空杯子就会撮口吹动山巅的凉风,

它及时到来,扶正我的衣领。

她在,丝毫未变,我竖起双耳,

消失在左右两边不同方向的人流中,

总有一只狗扑向另一只狗,

在惊呼中掀开头顶上空的云朵。

无人在意,它们彼此渴望的是什么,

没有陌生,没有陈见,没有怯懦,

一股猛力被完好的链条拉回,

在尾巴上轻轻晃动,我对点点的愧疚感,

被一声呵斥打断。它牵住我,

对着一块巨石狂吠,时间的舌苔上,

长满绿色的颗粒。一阵凉风在山脚下,

把我从地摊边拉开,老人飞快削着荸荠,

两眼裸露出雪白的光芒。

初 恋

她的手臂缠在我水桶粗的腰上。

像早年砍下的一节葛藤,

它没有枯死,

它长在她的身上,

它脱尽叶片不小心滑进一座山的裤裆。

在幕阜山,一只大鸟的鸣叫,

钻进脚下的青苔,身子滑向头顶的乌云,

骤雨来临。我低下头,微小的疼痛,

在压弯的草尖上纷纷起身,

亲吻勇敢的膝盖,它不知道北风

已经受伤。我抢在它们前头,

把秘密刻进一根竹子,

流出绿色的血,

水蛇般昂起头,扑向一只翠鸟。

最初的欢鸣像一阵旋风,

卷走我的面具,

北风在初恋中,从不化妆。

但诅咒会,它变成一只虫子,

藏在血液中把众乐啃尽,

然后变成一只飞蛾,把伤口当成灯罩,

每当它振翅,

初恋就发出磷火般的光芒。

真相,是几只蛐蛐摸准草地的腋窝,

止住被模仿出的呼啸,

有一道白光为灵魂镀上釉彩,

山泉在雀舌上流动。

这不同于白色的灯光,

把霉味提炼成一种永久的咒语,

床单上的白,令人困倦,

处女的血早已失效。

一串用蛇芯子做成的钥匙,

打开任何一张门,

枯死的树桩蹲在床脚下,

你说,幸福就是把床单铺在上面。

失去的爱,魂魄丢失在半路上,

没有手,没有脚,没有眼睛,

只有一点点微光,照亮我盘山而上,

徒然寻找一具肉身的形式。

她坐落在牙根深处,在一颤中敞开:

一个刚刚圈定的湿地公园。

只有北风没有排除在外,

她自由出入,

压弯一大片半人高的丝茅草,

它是她的化身,一不小心把意外

撕开一道口子。她的手臂比早年瘦小,

有力,没有一丝惊慌,

相反,有一点骄傲、俏皮。

不要诅咒真相,

一个禁果般的身体,

我和你,是两片托住她的叶子,

像掉光牙齿的两片嘴唇,

在花朵与果实之间来回奔走,

共享一根小小的枝丫,

人像一根火柴,被擦亮。

半个我诅咒一阵狂风,把两片叶子

贴到一起,有一只蚜虫,

从一片叶子跳向另一片叶子,

咬开一个洞,阳光从洞中钻进去,

照见昔日的草地上有一排字迹:

禁止用牙齿说谎。

北风依然潦乱,清冽,

半个我,举起一只高脚水晶酒杯,

在旷野,红色的汁液

沿着一条相同的小径返回。

一片纯洁的叶子,

触动你的手,迟疑着,

一道奇光缓缓升起,

灌满轻轻扶着我的空酒瓶。

意 外

北风姑娘潜入某双眼睛,在电瓶车上回头,

她的目光与我的目光平行,

像两条航线,在同一跑道上起飞。

意外驾驶着这款无人机,

监测到我的脉搏闪烁出两个词:

秘密与情人。

我放弃辩解,哪怕一句,

试图看清她的眼神,

有时候是蓝色,突然掉在我困倦的内心

旋即把它染成绿色。

间或,她冰凉的双手揉搓成一团,

几个隐形的硬币相继扑倒在玻璃桌面,

清脆的声音看上去无色透明,

一个人呆立的目光,

倒映在闪电中,变成一串紧促的自行车

铃声,

把我撞向路边的报亭,

止步于一张《参考消息》。

它仍然是小个子,穿黑白对襟上衣,

发生在世界各地的意外,我并不在乎,

没有围追与拦截,

我冲上去,用一个铜板堵住枪眼。

出乎它的意料,一张熟知的老面孔,

像一个狙击手潜伏在人群中,

扣下扳机,意外变成尸体。

它乘坐地铁,挤进腋窝或背包,

在沙发上假装入睡,

吃掉甘愿付出的时间,

甚至客厅狭小空间的一部分,

再次带来意外:放我走吧。

理解,是把它交给一根火柴棒,

让它们干净地走,

顺着河水,变成雷鸣,闪电,冰雹,

一次次把我从沉闷中拖出来,

在一阵凉风中,认出它们。

与轩辕氏对表

两个疲劳的大灯一直开着,

照亮微弱的小路,

肉身颠簸其上与灵魂摩擦起电。

你们理应停止,停止,

涂上黑色保护膜,

在长长的夜里接收全部的路面反光。

苦涩的时光颗粒,

含在嘴里,

含着,

变成一群美丽的蚊子,刺痛我的领空。

沙丘移向眼底,

驯服冒出的浓烟,

逐日者把一根盲目的拐杖,

交给不同版本,

和一滴玻璃酸钠。

眼里的蚊子栖息在瓶盖上,

万物沉寂,

如峭壁,我抬起头,

一滴水击退镜片中的旋涡。

巨大光束的中心,

深不可测,

坠落把方向还原成一个锥点,

我一次次试图站在上面,望见麓山:

一个小小的拳头。

又一次次被击倒,在凸起的球面,

被折断的光线,

在记忆深处生长,庞杂的根系,

对应一棵脱尽叶片的花椒树,

微小的颗粒集满各种话头中冒出来的刺尖,

挑开一张糊在门板背后发黄的报纸。

你,抱住呼啸——粗野的树干,

有一根睫毛卷成钩针,

把麻、辣、酸织进一件纯棉内衣。

肉身是一道激流,

驯服经过它的时间,与轩辕氏对表,

凉风擦亮灼伤的壳面,

人的影子从裂隙中,

跃上山巅,

世界用一片枫叶,

握住我的左手和右手,下山。

秋季与秋季一经重叠,你就变成

一枚别针:夹住打印好的几页时光。

平安夜,我双手抱住脑袋

把头伸进一桶温水中,

双手抱住脑袋,洗尽上面的汗汁,

尘埃,枯死的皮屑,

以及滞留其间的你的目光。

我开始对着一块香皂祈祷,

它没能让我信服,

一不小心就把你的目光

捻成断发,刺破数倍于它们的泡沫。

为了避免伤心,

抹上护发素,几乎没有泡沫,

它提议下一道程序,

交给一个喷头,几根断发被冲走,

无人在意,它们宽恕我。

电吹风让心情进一步变好,

左右手变成两条象鼻,

伸向同一片水草,不同于阿飞手上那把,

一台不熄火的风机。

没有任何人催促,

安心坐在南瓜椅上,专心吹着头发,

不遗漏任何一根上的水迹。

此刻,心情跟头发一样纯洁,

双手抱住脑袋,真想亲它一口,

这个念头把我拉向一个比喻:

橘子。是的,不是苹果,鸭梨。

双手多次抱住的,确是同一个脑袋,

一年四季挂在颈根上。

没有一个橘子老是挂在枝丫上,

它们每年准时到来,

把阳光转换成一种汁液,我,

学着它,用回忆除尽内心的酸涩。

早年,在屋后地坪,

首次遇见橘子并偷偷咬了一口,

苦涩的汁液一直留在体内,

经历我不同的汛期,蜜月,正午,

零点以下。你不在,

我抱住脑袋,双手一阵痉挛,

雷鸣穿过指尖,卷走几根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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