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腥草与“马兜铃酸肾病”

王忠壮

近几年，网络上比较热闹，各领域都有一些挑战常规的文章，近期网络上有文章提示公众，说鱼腥草有毒，当菜吃会导致马兜铃酸肾病，着实引起一些骚动，经常有朋友问起此事。要厘清二者的内在联系，消除这个疑问，首先需要了解两个涉事名词：什么是马兜铃酸肾病？鱼腥草又是怎么回事？

马兜铃酸肾病的来龙去脉

20世纪90年代后，国内外陆续发现，一些中药所含的马兜铃酸类成分可导致肾损害，甚至可致泌尿系统肿瘤。短期大剂量使用会引起急性肾小管上皮细胞坏死，发生肾间质纤维化，导致急性肾衰竭；长期小剂量使用可导致慢性肾损害；肾功能本身受损或异常者使用含马兜铃酸的药物更易受损害。

国内1964年就有报道（吴松寒：木通所致急性肾功能衰竭2例报告），未引起重视。

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比利时某诊所专门从事减肥治疗，其治疗方案中的胶囊含有粉防己、厚朴等中药成分，陆续导致一些患者出现肾脏问题。在经过一系列的流行病学调查后，首次报道中草药可引起进行性间质性肾纤维化。

2003年的“龙胆泻肝丸”风波，引起国内对马兜铃酸肾病的高度重视，同年发布《关于取消关木通药用标准的通知》；2004年发布《关于加强广防己等6种药材及其制剂监督管理的通知》，分别取消关木通、广防己、青木香的药品标准，在规定时间后生产的相关中成药必须按照规定替代（关木通替换为木通，广防己替换为防己，青木香替换为土木香）。

国内外后续研究发现，马兜铃属植物中所含的马兜铃酸具有较强的肾毒性、致突变性和致癌性：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与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发现，马兜铃酸能引发的基因突变数量高于烟草和紫外线；新加坡、美国与中国台湾等多个医学机构的合作研究发现，接触马兜铃酸可能会引起过去被认为由其他致癌因素导致的癌症，首次证实马兜铃酸与肝癌之间的相关性；新加坡国立癌症中心研究表明，马兜铃酸能导致成百上千个基因突变，是目前所知最强的遗传毒物。因此，世界卫生组织的国际癌症研究中心将马兜铃酸列为一类致癌物。

欧美及亚洲的一些国家相继出台了对含马兜铃酸的植物药制品的限制政策，限制使用和进口含有马兜铃酸的植物药制品。

即使是这样，中国的国家药品监管部门也没有将含有马兜铃酸的中药一棍子都打死，经过风险获益评估，取消关木通、广防己、青木香的药品标准，但临床上还在合法使用部分含有马兜铃酸中药（马兜铃、寻骨风、天仙藤、朱砂莲、细辛、南木香、淮木通、汉中防己等）的饮片或成药。严格执行医嘱，小剂量、短期使用，用药安全性有保证，但在含马兜铃酸中成药的注意事项中增加了很多警示语，并按处方药进行管理。

鱼腥草为何与马兜铃酸肾病有关

鱼腥草是三白草科植物蕺菜，又名蕺草、折耳根、侧耳根、截儿根、猪鼻拱、狗心草、臭菜等。因全株有强烈的鱼腥气味（癸酰乙醛为鱼腥草的主要抗菌成分，也是主要的鱼腥气成分，性质不稳定），又系草本，故名。这是一种药食兼用的植物，其新鲜嫩叶及根茎可供食用，全草晒干入药，始载于《名医别录》，系常用抗菌、抗病毒中药。其性微寒，味辛，归肺经。清热解毒、消痈排脓、利尿通淋。用于肺痈吐脓，痰热喘咳，热痢，热淋，痈肿疮毒。鱼腥草含挥发油（癸酰乙醛、月桂醛、d-柠檬烯等）、生物碱（蕺菜碱、马兜铃内酰胺）、黄酮类（槲皮苷、异槲皮苷、瑞诺苷、金丝桃苷、阿夫苷、芸香苷）、甾醇类、纤维素、维生素、多糖、氨基酸、无机盐、有机酸等，有抗菌、抗病毒、解热、利尿、抗炎、镇痛、镇静、抗惊厥、止血、抑制浆液分泌、促进组织再生、提高机体免疫力等活性。虚寒症及阴虚外疡者忌服。

鱼腥草野生于长江流域以南大部分省区，云南、贵州、四川等地有为食用而大片种植的。鱼腥草既是药品，又是食品，被纳入《实施无公害农产品认证的产品目录》《卫生部关于进一步规范保健食品原料管理的通知》药食两用的名单。嫩叶及根茎中维生素成分，如烟酸、抗坏血酸、维生素E含量高，是西南地区大众喜爱的美味蔬菜，称折耳根，供炒食、凉拌及作汤；开发的保健产品有鱼腥草茶、鱼腥草饮料、鱼腥草营养液、蕺菜精、鱼腥草袋装方便食品、果酱、酱菜、蜜酒等。

进一步研究发现，鱼腥草含马兜铃酸肾病致病成分马兜铃内酰胺，这就存在相关性，这还了得！网上铺天盖地地发出警告，看似好心，却引起骚动。

科学认识鱼腥草与马兜铃酸肾病的关系

鱼腥草的毒性很低 首先，鱼腥草不是马兜铃科植物，不含马兜铃酸，但含马兜铃内酰胺，可是其含量非常非常低。韩国研究机构测定干鱼腥草全草，总马兜铃内酰胺含量为16ppm（百万分之十六），考虑到鲜草折干率约10：1，含量实在是微乎其微！次之，鱼腥草中含有马兜铃内酰胺-BII、AII和FII，未见含马兜铃内酰胺-I的报道，鱼腥草潜在、可能的损害不能完全由马兜铃酸-I机制类推，仅根据鱼腥草含有马兜铃内酰胺，具有潜在的肾毒性，而推理出鱼腥草致肾癌更不够严谨，有失偏颇！最后，铁的事实：迄今为止，“已经安全吃了好多辈”，尚未见因吃折耳根导致肾炎或马兜铃酸肾病的案例报道。《中药大辞典》称其“毒性很低”是有科学道理的，是基于动物实验得出的科学结论！

正因如此，鱼腥草被广泛用于临床，很多成药，如复方鱼腥草片、急支糖浆、小儿咳喘冲剂、小儿肺热咳喘颗粒、小儿肺热咳喘口服液、宝宝牛黄散、抗病毒颗粒、参麦止嗽糖浆、复方红根草片、清热镇咳糖浆、复方鲜竹沥液、情安喘定片、辛夷鼻炎丸、咳喘顺丸、清热去湿茶、化痰消咳片、止痛化癥胶囊、金青感冒颗粒、消痰咳片、男康片、祛痰灵口服液等均含有鱼腥草或其主要成分。除了成药，随着人口流动，食用鱼腥草的习惯被传到全国各地，超市就能买到折耳根。

风险意识还是要有 尽管毒性很低，但公众还是要有风险意识。首先，小剂量长时间摄入马兜铃酸有潜在危害，甚至有小剂量摄入，长时间无症状，多年后突然产生严重肾损伤的，且目前急慢性马兜铃酸肾病均无有效根治方法，所以食用前还是要慎重。其次，每个人的生理状况是不同的，个人对毒物的敏感性有异，饮食习惯也差别较大，讨厌鱼腥草气味的人不喜欢吃，而喜欢的老饕们则欲罢不能，食用量较药用量大、频繁，其为害的可能性就存在。最后，2011年发表的《中国慢性肾脏病患病率的横断面调查》显示，西南地区慢性肾脏病患病率18.3%，高出全国平均水平10.8%，不能说肯定与鱼腥草有关，但还是要谨慎。

现有证据不能直接证明鱼腥草具有致癌性，祖辈留下来的饮食习惯及部分消费群体明确的食用嗜好也不能完全证明其绝对安全，食用鱼腥草的风险具有不确定性。绝对零风险乃不切实际之一厢情愿，风险无时无刻不在，公众时刻面对风险抉择。鱼腥草有营养但有小毒，对风险的选择和管理权应该由公众在充分了解上述相关科学知识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嗜好及健康状况（肝肾功能），权衡风险与获益，再决定吃还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