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岭回望

2016-06-01 12:33黄荣才
高中生之友(中旬刊) 2016年9期
关键词:坟墓男同学舍友

○黄荣才

在岳岭回望

○黄荣才

岳岭是龙海师范学校的一座山。在3年的师范生活中,岳岭被推进记忆深处,以至时隔将近30年,那份记忆抖落了许多时间风尘,而风骨犹在。

1987年9月,初中毕业的我满怀期待从家里来到龙海师范。学校开办不久,我是第二届学生,而且每届只有两个班。学校设立在一所小学旧校址,操场、厕所都是用相邻的榜山中学的,连校牌都借挂在榜山中学,颇有寄人篱下之感。柯坑小学搬了新家,丢弃不用的校址居然就成为我们的学校,唯一新的东西就是相对的两排平房宿舍,一排10间,每间住12人。除了6架双层学生床,宿舍内唯一的家具就是放在中间的3张学生桌,这就是我们的饭桌兼书桌,剩下的空间,如果我们12个人都站着,就满满当当。洗漱就在宿舍门口的屋檐下,水要自己到唯一的一口水井打,再冷的冬天也没有热水。食堂很小,得自己到食堂买米用饭盒蒸,之后再到窗口打菜,然后端回宿舍吃。这让我们充满想象和希望的热情变得拔凉拔凉的。但青春总是容易使人忘却苦难和艰辛,我们还是把3年的时光过得激情飞扬。

3年的时光,我们就在岳岭山下度过。岳岭这座山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是当地榜山镇和石码镇的主要丧葬地,山上的坟墓挨挨挤挤,说成百上千一点也不夸张,这让从小就对坟墓有点恐惧的我们汗毛竖起,就在离我们宿舍后窗不到3米的地方,便立着一个坟墓。第一天,岳岭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吃完晚餐,起初的陌生感从舍友们心头退去之后,大家逐渐热络起来。坟墓尽管是我们的禁忌,但也是绕不开的话题,大家充分想象,有的说午夜醒来,突然发现窗外有朦胧的笑脸,阴森森地说“大家睡觉呢”;也有的说,睡梦之中,有人在抚摸脸庞,醒后,一只手刚从窗户缩回去。如此把大家本已恐惧的内心吓得更是惊惶不安。关键是有舍友想上厕所,我们是第一间宿舍,厕所在这排宿舍尽头,还要穿过操场,而操场还没有路灯,在这种氛围下,月光绝对可以称得上惨淡。操场后面黑黝黝的山,还有给人无穷想象的坟墓,舍友不敢独往,其他人又不想去,急得舍友居然哭了起来,于是,我们12个人集体上厕所。晚风吹过,凉飕飕的,氛围不对。有谁又说了一句什么,把大家吓得飞奔回来,据说12个人的脚步声还把其他宿舍有些人吓得缩到被窝里,半天不敢动弹。

没有自来水,大家只好到水井里打水,水井有七八米深,女同学要打整桶水有一定难度。如果仅仅是洗漱之用还好,关键还要洗衣服,用水量不小。一段时间之后,男同学替女同学打水成为常态,时常出现男同学负责打水,女同学负责洗衣服的现象,我们后来感慨,这口水井不仅培育了互帮互助的好风气,也让一些青春的心在互帮互助中有了不一样的节奏驿动。水并非取之不竭,去得晚的,水桶磕到井底不说,打上来一点水,还浑浊、有泥沙。学校旁边柯坑村的水井就成为我们向往的地方。那井水是充盈的,不用绳子,直接用桶就可以打水,这情形类似一个吃不饱饭、家境贫穷的人,看到邻居的大鱼大肉。但因为担心学生会把井水弄脏,村民禁止我们去打水。我们只好偷水,悄悄地过去,打一桶就走,或者半夜时分,在水井边用一桶桶水淋浴,像吃上了满汉全席似的兴奋不已。有回我们正畅快淋漓,没想到有村民突然出现,我们抱起衣服,拎着桶,在那段路上跑出了最快的速度,以至后来体育老师对我们的跑步速度不满意,我们愤愤不平,说我们曾经跑得快过。

读书是我们想尽量让3年时光更有色彩,毕竟师范生活不同于普通高中,再没有升学的焦灼,当年的幸福就在于毕业之后就可以就业,当一名小学老师是大多数人已经明确的方向。周末,学校里的书摊就是我们向往之地,蹲在地上,一遍一遍寻找,挑出一叠书,但因为钱太少,经过数次比较,又把书一本一本放回去,最后剩下那么几本,掏钱付账的时候,多少有点孔乙己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的模样。这几本书就是一段时间丰盛的餐点,让我们在知识的世界里心满意足。晚上10点钟教室熄灯,这对于精力旺盛的我们简直就是折磨。蜡烛在熄灯之后闪亮,40个人的教室,最多的时候会有30多个人点着蜡烛,或看书,或画画,或练书法,生活老师干预多次之后,眼看没有效果,只好默许。周末,我们就不待在教室里了,会去爬山,最常去的就是岳岭。从校园到半山腰的那座庙,大概1.5公里,有条小路,两旁有许多松树,走在小路上,凉爽,而且很有韵味。

许多时候,男同学愿意绕开道路,从没有道路的地方开路。征服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宣泄。走累了,四处的坟墓便是我们的歇息之地,坐在坟墓的供台,背靠墓碑,姿势惬意。我们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走出来,其实害怕是因为夜晚的黑,当暮色褪尽,一切清晰之后,恐惧自然消退。曾有几个同学打赌,把一段蜡烛放在岳岭的某个坟墓供台上,有谁敢半夜上去取回来,其他人请他吃炒面。有个舍友打着手电筒,独自上山,将蜡烛取了回来,其他人输得心服口服。那个同学像药引一般,让大家迈过那道坎,克服了恐惧。靠着墓碑读书,就成为我们舒服惬意的选择。有时候,还在供台中间放一包鱼皮花生,一人一瓶绵竹白酒,喝得不亦乐乎。曾经背靠墓碑开喝的时候,为了好玩,把酒瓶往后一递,说借了宝地喝酒,来一口,没想到酒瓶子真被接了出去,把我们两个吓得一路狂奔,跑出几十米后听后面嘎嘎的笑声熟悉,才发现是有个校友刚好躺在坟头后面晒太阳,听我们矫情,就顺势来一下。我们跑回去,绵竹酒已经被喝了不少。

岳岭唯一让我们嫌弃的就是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喜欢让我们跑岳岭。上长跑课,在操场绕圈的我们发现体育老师让人把晕倒的同学抬到旁边的树荫下,于是有人跑着跑着就假装晕倒。被抬到树荫下的男同学一脸得意,无限同情地看着其他还在奔跑的人。不过到大家跑完的时候,这些“晕倒”的同学笑不出来了,体育老师让他们恢复跑步,而且从头计数。后来,体育老师不让我们在操场绕圈,直接跑岳岭。等我们挣扎着跑到庙门口,还没站好,体育老师就来了“向后转”的口令,眼看快到学校了,又是一个“向后转”,第二次到庙门口,我们的常规状态就是跪倒在地,喘得似呼啦啦的风箱一般。体育老师还说是岳岭让我们学会了礼拜。多次之后,我们发现肺活量大增,在操场上绕圈压力大减。

我们曾经午夜从岳岭脚下出发,那并非无聊。有个女同学,在床上点着蜡烛读书,读着读着睡着了。蜡烛点燃蚊帐,惊醒的她用手扑打,蚊帐粘在手上燃烧。几个同学赶紧用自行车送这个同学到县医院,医院的值班医生让我们转到一七五医院。没有救护车,没有出租车,没有其他快捷便利的交通工具,我们就靠几辆自行车,把烧伤的同学送往20公里外的一七五医院,天快亮的时候才到达。岳岭见证了我们纯粹、深厚的同学情谊。在这3年时光里,我们奔跑,我们欢笑,我们出过汗,我们流过泪,而岳岭或者深情俯视,或者参与其中。

毕业之后,多次回到岳岭,我总是备感亲切,有时候,就在那山路上奔跑一段,那是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岁月。毕业多年之后,曾收到一个同学的书信,信纸上,只有一行字——什么时候,到岳岭喝酒。岳岭,轰然而至,韵味丰富。

(插图:姜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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