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思想拓荒者

2016-08-01 21:15胡志文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9期
关键词:尼采人生

胡志文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没有经过审察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尼采说,“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他就能够忍受任何一种生活”,这与我国孔子”朝闻道,夕死可矣”以及老子”道可道,非常道“的追寻,都是大哲们出于对人类社会的憧憬而对星空的仰望。尽管他们基于不同的社会背景其主张各不相同甚至支离破碎,但落脚点尽归一处:去掉遮蔽,发现真相,印证价值,安身立命。因此,我们要向古今中外的思想拓荒者致敬,没有他们生生不息的开辟,今天的历史或许还在”刀耕火种“中徘徊。

其一 道可道 非常道

古今中外有真知灼见的思想家可谓凤毛麟角,为什么,我觉得除去遗传天赋的原因,是鲜有人热衷于“求道”这条是非路。这条路漫长而无尽头,又太清苦太寂寞太伤神。它远不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活法轻松,远不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人生态度洒脱;即便追逐功利,只要目标正确,也有出头之日。而“求道”则不然,以个体力量问津普世价值,以有限挑战无限,这无异是一盏蜡烛点燃于风中,明灭不定。

“道可道,非常道”(老子) 。往大里说,“求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张载),往小里说,就是拯救自己,看一看路在何方。这种形上思考,往往遭到非议。不是吗?柏拉图笔下那些身处“洞穴”的人,没有望到过“星空”,你说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他不但不信还哄笑。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求道之路”尤为艰难。他二十几岁时便卓有建树,但屡遭排斥、打击。他的哲学被贴上荒谬的标签:消极厌世,悲观失望。于是,这匹刚刚启程的“骆驼”訇然倒下,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时代判了他“思想”的死刑,“喉咙”被掐住,不让他发出声音。此后六十多年里,他贫困潦倒,无家可归,直到八十多岁时,才有一位朋友为他写了一篇评论发表在英国报刊上,之后又被一个朋友将评论翻译成德文在国内发表,这才引起人们的注意,并让他一夜成名。出版商纷纷找上门来,尘封多年的书稿有幸面世。他抚今追昔,老泪纵横,在书中写到:“我站在路的尽头,老迈的头颅已经无力承受月桂花环。”我国孔子也是“求道”之人。它带领弟子几乎穷尽一生,周游列国,推行“仁”和“礼”的主张,但被比作是丧家之犬。虽然后世给他一顶“圣人”的帽子,但一再遭受”尊孔”、“批孔”的折磨。这就是“求道”的代价和真相。然而,这也应验了叔本华的一句箴言:真理可以耐心等待,因为它长久存在。

实际上,“求道”人不在乎他人的“白眼”,没有所谓的悲凉,因为他们高贵的头颅装满了思想。这思想的“烈焰”足以驱走人间的瑟瑟“严寒”。他们有的桀骜不驯、口吐狂言,有的邋邋遢遢、疯疯癫癫,其实这些都是表象。他们刻意以自残的方式向主流社会示威,并以期唤醒麻木的大众。第欧根尼晚上住进街上的木桶里,白天提着灯笼满大街找人。他逢人便问,你是人吗?当有人反问,你是人吗?他说我是狗。犬儒们就是用这种古怪行径,向那个罪恶的制度发出狂吠,向沉醉在一片升平景象中的人发出警示。有人问第欧根尼为什么像犬儒那样生活,他说,人类的理想应是回归自然,所以要像动物学习。人已经远离了自然界,只知道追求金钱、名誉和地位,而且不如动物诚实、纯粹和天真,所以犬儒们都把狗当作榜样。西方现代哲学的开创者尼采,因“心痛”和“病痛”的打击,也“神经”了。他也曾打着灯笼满街寻找“上帝”,但他脚踏哥白尼和布鲁诺“日心说”的“基石”,手持笛卡尔“普遍怀疑论”、休谟“唯有个人印象真实的人性科学论”以及马克思的“实践唯物论”等利剑,断然宣布“上帝死了!”“重估一切价值!”接着强势推出了“超人”哲学。“超人”的含义就是永不满足,破旧立新,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在不断超越中完善自己直至种群。看他多么的理性、前瞻而深刻。

无论是洪水滔滔的远古,还是红尘滚滚的现代,不可没有“求道”之人。宗教的“道”虽如枷锁,锁头悬挂在“善”的屋檐下,但虚伪中也有心灵的抚慰;历史上君王的“道”虽有专横、驭民之嫌,但总体是举大业,定乾坤,济苍生;哲学的“道”虽枯燥、抽象,绕来绕去,但启迪人的智慧,追问事物的终极意义。不管这些“道”的外壳如何,其内核都是坚硬且弥足珍贵的。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类进步和社会发展亦如此,多么需要“道”的引领啊。虽然古今中外求道的人寥若晨星,也正是这点点“晨星”高悬于历史的天际,才照耀着人类的“航船”驶过黑暗,奔向光明。正所谓:“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

忠于大地而收获“思想”的人,大都有坚忍不拔的意志。他们高举思想的“火把”踽踽独行,他们“一瓢饮,居陋巷”,他们不向谎言妥协,他们不怕孤独作战。相反,他们瞧不起没有精神家园的人。叔本华曾痛批菲利斯人:任何理念的东西都无法带给他们愉快,唯有用满足虚荣心之类的纸牌游戏等打发无聊的时光。这些圈子游戏也自有其乐趣,显示出财富或社会地位胜人一筹,藉此获得他人的尊崇。叔本华还说,人们热爱金钱是自然的,就像醇酒之于健康者,药物之于病人,皮毛之于冬季,女人之于小伙子,但要珍惜辛苦打拼赚来的钱。钱不是一纸任我们寻欢作乐的许可证,花天酒地也不是我们的义务。在风趣中阐述人生的“道”,在闲聊中开启人生“智”。可见,“道”是去除遮蔽,发现真相,“道”是印证价值和安身立命。

其二 快乐幸福在哪里

伊壁鸠鲁为快乐开了一份清单,一是友谊,朋友环绕于周围,驱走了寂寞和孤单;二是自由,人格独立,远离世俗价值,可谓家徒四壁不必汗颜,黄金万两不可炫耀;三是思想,它是消除“焦虑”的良药,让人不再迷茫,错位,惊愕。这里唯独没有“财富”。而这正是伊壁鸠鲁立论的关键所在。他认为,如果只有钱而没有朋友.自由和经过思想剖析的生活,绝不可能快乐。而如果有了这些,只缺财富,我们绝不会不快乐。

对快乐(幸福)的理解,伊壁鸠鲁坦诚地肯定了“感官”的口腹之乐,性爱之欢,悦耳之娱。他还利用富人的钱办了一所花园学校,鼓励男女生在一起生活和学习享乐。于是招来不少非议,好奇的人谴责.张望,心又被撩拨得直痒。但不要误解了他,他对感官需求和精神渴望整合后,给幸福的定义是: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烦扰。

问题在于,如何做到“无痛苦”“无烦扰”?同一学派的诺芝主张克制欲望,恪守理性,服从天命,过有德行的生活;塞涅卡认为,人应当遵从自然,服从命运,通过学习和实践,磨砺自己的“理性和德行”,“愿意的,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命运拖着走”(塞涅卡);而爱比克泰德,同样不关心宇宙的本源问题,不理会事物是否有原子构成问题,关心的是如何在乱世之中找到一条引导常人求得幸福的方法。他主张以内在心灵为基础,过一种遵从自然,克制欲望,正确定位自己的自律生活;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则进一步表达了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奥勒留认为,心灵自身就可以消除一切痛苦和不安,不要怨天尤人,要不断提升自我道德修养,认识自我,直面生活,热爱劳作,维护公共利益。这位哲人确实了不起,他认识到人与宇宙的紧密关联,认为整体利益的选择就是个人向度的选择,并视之为幸福。

对于“无痛苦”“无烦扰”的解答,上述几位哲学家的表述别有洞天,但都没有我们这位快乐主义伦理学家的代表伊壁鸠鲁谈得深刻。他提出追求快乐要“审慎权衡”,一切之中最大的善就是审慎。实际上,伊壁鸠鲁的快乐主义并不是庸俗的享乐主义,而是一种理性的快乐主义,他从人性的本质出发,将感官享受作为人生幸福的必要条件,求得在适度物质欲望的基础上,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宁静。

伊壁鸠鲁还看清了妨碍人们获得幸福的两大障碍:对神的顺从和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他深化了德谟克利特宇宙的“原子论”哲学,坚决维护“原子与空间”的真实性,告诉人们,世界的本原是“原子”的物质运动。他用这种方式,否定了人生神意的目的论和宿命论,甚至神本身也被当做原子运动的结果。他说,这些神,远离人事,不干涉自然,没有理由畏惧他们。这样一来,人们不再匍匐于神的脚下过着窒息的生活,人们也不再困惑于死亡,因为“我们活着时,死亡尚未来临:死亡来临时,我们已经不在了”(伊壁鸠鲁)。

仍回到伊壁鸠鲁的快乐(幸福)立意。他一再强调,快乐不等于享乐。快乐分为三种类型,一是自然和必须的,如食欲的满足;二是自然的却不是必须的,如性欲的满足;三是既不自然的又不是必须的,如虚荣心.权利欲的满足。他还区分了短暂快乐与长久快乐。前者为欲望的要求和满足,如娱乐和高兴,后者是痛苦的消除,如无饥无渴,无欲无求的轻松状态。他尤指出,享乐无止境,欲望对快乐和满足的追求是贪得无厌的,你在需要快乐的时候,正是你因缺乏快乐而痛苦的时候。那痛苦大都来自欲望,这就是”欲壑难填“的道理。

问题已经很清楚了,追寻快乐(幸福),要审慎地交朋处友,审慎地选择自由,审慎地锻造思想。然而,以攫取“财富”为核心内容的“欲望”之海,如何使其汹涌的波涛平静下来。这是一个千古以来无数哲人志士去触摸而又悬置的谜团,这是真正的集体无意识。无疑,人生来都有欲望,否则,还是人吗?没有用激情和痴情点燃的欲望之火,人类社会势必还徘徊在混沌和黑暗之中。就此,我们有必要叩问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他说,潜意识才是人类自身的主人,欲望是潜意识中的原始“部落”,潜意识好比海底一座冰山,而人的意识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看来,人们追求吃喝玩乐.升官发财乃至建功立业的诉求,天经地义,不可遏制。

欲望之火不息,何谈宁静与幸福?佛洛伊德不愧是大师,他为人们导引了一条途径。他将人格划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层结构。“本我”遵循快乐原则,追求生物人的满足,无视社会价值;“自我”遵循现实原则,对人性的两极起缓冲和调节作用;“超我”遵循完美原则,居于人格结构中最高的管制地位。这个“超我”,经过了社会化的淬火和道德化的打磨,有“性本善”的理想,有“不逾矩”的德行,一切都在可控之中。

如此说来,原始人性里,业已根植着“超我”这类美好的情愫,这正符合孟子的伦理学说。孟子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荀子虽然提出“人之性恶”,但他告诫人们必须在法规和道德的约束下,遏制自己恶的本性,使之向善。人,真的不可思议,身上同时存在着善恶两种相互对立的性质,正所谓大善之人也必有小恶之处,大恶之人也必有小善之举。既然人性的“善恶”可以调和,人的“潜能”可以管控,那么人的“欲望”同样可以表现为生生灭灭,或强或弱。在此基础上,我们不要忘了还有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意识”,我们要尽力拨响“意识”这根琴弦,让“理性”的音符在真实的大地跳荡,让知足感恩快乐的旋律在空中飞舞。想一想,伊壁鸠鲁的快乐(幸福)在哪里,是不是若隐若现,环绕在身边。

其三 人生并不荒谬

加缪是西方著名的文学家,年轻时因出版小说《异乡人》而一举成名。《异乡人》受到了萨特的极力推崇,《异乡人》也被认定为关于“荒谬”的经典之作。但是加缪在其散文《西西弗斯的神话》中则更为深入地剖析了”荒谬”的概念。文章的第一句话是:“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就是自杀”。他是提示人们要想明白活着的理由,要不要活着,怎么活着,若苟且偷生、得过且过,还不如不活。这是大哲之思。

西西弗斯的故事和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可以相呼应。普罗米修斯为人间偷天火而被天神宙斯惩罚,西西弗斯则是因为泄露了天神的秘密帮助河神为人间找水源而被宙斯惩罚。宙斯罚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但是石头刚刚被推到山顶便又滚落下来,于是西西弗斯从山上走下来回到原处,再拼力把石头推上去。如此日复一日,永无结束之期。这则寓言太沉重了,“压”得人透不过气,“痛”得人几近绝望。谁能忍受永无出头之日的劳作?谁堪终生跋涉在没有灯光的夜晚? 然而,我们读出的是正面意义,就是充分认识到生活本身虽然避免不了枯燥、乏味乃至不平,但你要与精神同在,用风霜的心去承载,用苍凉的脚步去丈量。

加缪在描述西西弗斯的故事时,结论已由悲观透出点点希望。他说:“我让西西弗斯留在山脚,人总会一再发现他的重负。西西弗斯也断定‘一切都很好: 否定诸神,举起巨石。石头的每一粒原子,山丘的每一片矿岩,本身就形成一个世界。向山顶奋斗的本身,已足以让内心充实”。由此可见,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是自足而快乐的。

加缪洞悉并戳穿了世界的荒谬性。不是嘛,你正深情地在“苍天厚土”的怀抱嘻戏时,它张开海啸的”巨口”吞没了你;冤打成招蹲多年大狱,后来”杀人犯”自首了,法官说,弄错了,你根本无罪;利益交割处,出手最狠的往往是你最信任的朋友。尼采写过一个更为荒谬的故事:弥达斯国王在树林里久久寻找掌管酒神的精灵,有一天这个精灵终于落到国王的手中。国王问:对人来说,什么是最美妙的东西,这精灵木然呆立,一声不吭,直到最后在国王的逼问下,他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说到:”可怜的浮生啊,无常与苦难之子,你为什么逼我说出你最好不要听到的话呢?最好的东西是你根本得不到的,那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不过对于你还有次好的东西,即立刻就死“。 其实,这些都是哲人们的警示,即活着不易,为其不易,人生才更为珍贵。我们要通过努力,给“千疮百孔”的人生,织补一件美丽的“衣裳”。

加缪、萨特、尼采、海格德尔等现代主义哲学家,他们常常把现实“肢解”得血肉模糊,但末了一定是绝地反击,给人以惊喜。针对人生的荒谬,加缪提出了“反抗、自由、热情”等应对之策。反抗,就是知道了什么是荒谬之后不再丧失自己,不再盲目迎合,维护人类尊严。自由,就是把我们原先建立的一切虚幻知识及价值观打破,从零开始,自我抉择。热情,就是关注自己的内心,让生命的“枝枝叶叶”时刻蓬生着,叠加幸福指数,消解挥之不去的荒谬感。实际上,世界上没有荒谬才是真正的荒谬,要紧的是直面各种挑战,“热爱自己的命运”(尼采),让心灵变得日益坚强,然后,扛起责任,穿过风雨,“诗意的栖居”(海格德尔)。

其四 选择成为自己

西方现代主义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有个形象的比喻:人生就好像一个醉酒的农夫,驾着马车回家,表面上是农夫驾马车,事实上是老马拖着农夫回家。因为农夫喝醉了,根本没有清醒的意识,然而老马识途,因此能够把农夫拖回家。这个比喻是说,人的一生就如走在回家的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之中,只有当一个人清醒的时候才能够决定自己真正要走的路,做真正的自己。这就是“存在主义”所谓的主动“选择成为自己”。

本来“存在先于本质”,可是,现实中一些人是处于无意识的被”选择”状态。在世界上奋斗了许久,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到头来摇摆的心灵不知道安放在何处。不惜血本获取来的物质、名声等外在“堆积物”正斑斓耀眼,一觉醒来便在心底訇然“崩塌”了。也许是时间是推手,就那么轻而一举撕下了昔日的辉煌日历连同大红大紫的标记。没有的时候渴望拥有,得到了又放弃。为什么?原来是发现丢失了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自我。我是什么,“我”就是赤手空拳来到世间旅行的那个过客,一路走来尽可能欣赏各种美景,然后无遗无憾地满载“喜悦”归去。“我”又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其本质在于自我抉择及其得到的结果。一个人如果从生到死从来不做抉择,就根本没有本质可言。因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安排的,他只是一味地接受。这也等于此人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或者说他从来不曾认真考虑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可是,想选择成为自我是不容易的。选择自我,首先要忠诚于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也意味着要一个人孤独上路,而且要与强大的自然、社会和自己的内心对峙。冲突、压力、羁绊,阻力,无时不在,唯有在契而不舍中化险为夷,唯有在不断选择中绝处逢生。当然,人生也可以选择放弃、逃避,不承担任何责任,云游四海,风雨飘摇。

正因为“选择成为自己”太沉重,所以人们大都习惯于随波逐流,不愿意选择有自我,或者说不敢成为自我。已经铺好的路,谁不愿意走?众人欢歌,谁还寂寞?大家挤在一起、聚在一起,有如庄子笔下的鱼,不在陆地上“相濡以沫”,却在水中“相忘于江湖”。这似乎就注定了人之不可避免的世俗化和平庸性倾向,而超越和崇高之类的体验只有到艺术中去寻找了。话说回来,多么热闹的聚会都有散场的时候,散场之后的清冷和寂寞也不好受。

要明确的是,“选择成为自我”绝不可违背宇宙之“道”和人间之“法”。没有信仰、缺乏理性、头脑空虚、鼠目寸光的人,没有资格谈“选择”;玩世不恭、桀骜不驯、沽名钓誉、不伦不类的人,是亵渎“选择”。“选择”是让自己始终处于“苟日新,日日新,又一新”的人格与理想的优化之中,“选择”是用思想的“扁担”挑起过去与未来,让双脚坚实地走在现实的土壤上。“选择”也是一把双刃剑,选的不到位,未免耗费时光和生命;选过头了,难免剑走偏锋甚至步入歧途。这是一个很深奥、玄乎、不可小觑的人生哲学命题。

最后我想说,人是经过了社会化的。社会化程度越高,其“选择”的格调及水准会越佳。作“选择”的时候,不可不掂量和环顾自己所置身的社会制度、文化生态、自身条件和现实诉求。但愿通过正确的“选择”,每个人都能够成就自我,同时成全他人并造福于人类。

其五 认识你自己

“认识你自己”,是镌刻在古希腊雅典“德尔菲”神庙上的神谕,实际上是苏格拉底的一句名言。这句话,具有扭转乾坤之力,此后,古希腊哲学家们由对自然本源的探索转为对人生的勘察,古希腊哲学的视觉一下“从天上拉回到人间”。学者周国平认为,对世界的思考,归根到底是对人生的思考。如此说来,西方哲学的“上帝”说也好,“理念”说也好,都是为“抛”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寻求一个安身立命的依凭。

时隔两千多年后,苏格拉底这位精神“助产士”的话语,仍然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不是吗?时下多少人迷失在红尘大雾之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多少人混迹于庸俗不堪的娱乐场,百无聊赖,却得意洋洋;多少人沉醉于曾经的“港湾”,夸夸其谈,不见今日大江东去万里扬帆;又有多少人宁愿在欲望的火炉上蒸烤,苦苦呻吟却不肯罢手。为什么会这样?问题就出在:人啊,不能认识自己。

我们何不经历一番“分娩”的阵痛,求得思想这个“新生儿”的诞生。当然,从“分娩”到“诞生”要有一个“孕育"过程,这就是学习,反省,思考,实践。这其间最怕生出畸形儿。同样是对人生的思考,伊壁鸠鲁强调感官满足,滑入了享乐主义的“沼泽地”,而犬儒派代表人物第欧根尼则异常怪诞,他不屑与时代为伍,不食人间烟火,坠入了生活的“枯井”。他的全部财产就是一根橄榄树干做的木棍,一件褴褛做的衣裳,一只讨饭袋,一个水杯,他每天住在市场上,晚上睡在木桶里。有一次,亚历山大大帝慕名拜访他,问他需要什么,他喝斥,“ 请退到一边,不要挡住我的阳光!”,玩世不恭,傲慢无礼。可见,认识自己,摆正位置,不走极端,合理生存,何其不易。生活啊,这位披着面纱的“少女”,谁解你的“风情”?人啊,如何去做才能无愧于生活?

那么,到底怎样认识自己呢?苏格拉底认为,人的心灵深处孕育着“善”的种子,它会随着知识和德行的增长而开花结果。如此说来,认识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停下匆忙的脚步,倾听自己内心“善”的声音,与善同行。善与美与真本是连在一棵藤上,它们自然会为思想这架“马车”蓄满璀璨的花期。

其实,我们的内心本来就蓬生着“自强不息,正义正直,宽容同情”等道德绿荫,这正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生生不息的宇宙精神,谁也不能逃避它,更不该遮蔽它,唯有循着这一秘境走下去,才能找到认识自己的途径。如此,你也就有了立世"准则”乃至衡量万物的“尺度”。到了这个境界,高傲而无知的头颅也许能够低下来,不安分的心也许会沉静下来,萎靡的精神也许会鼓荡起来。同时,你就会知己知彼,你就会百战不殆,再也不是人云亦云的浮躁者,再也不是随波逐流的“稻草人”。

然而,这就是认识上的“自我”吗?远远不是。宇宙大化,万物同流,天地间一刻不曾停止过迁移,谁又能保证人的“心性”“德行”持久不变呢?当着大庭广众山盟海誓求婚,感动得让人落泪,可是没过几天,撕毁了契约,各自再觅新欢。在权利和金钱面前,变数就更大了,尔虞我诈,巧取豪夺,什么哥们朋友,什么“良心”和“道义”,一刹那“遮丑布“就掉下来了,赤裸裸,丑漏无遗。

看来,“我是谁”的问题,将成为每个人一生追问的“斯芬克斯之谜, 然而,这不等于哲学家的徒劳,不等于思想者的败北。苏格拉底说,“未经审察的人生是不真实的人生,不值得一过。”这启示我们,人不能动物性的生存,人的高贵之处就在于会思考,是一棵有思想的“芦苇”。苏格拉底经过与各行各业的人讨论之后又进一步指出:以为智慧的人实际上没有智慧,人要“自知其无知”。至此,我觉得如何认识你自己的答案已揭晓,即人要有自知之明,要谦虚谨慎,要低调做人,要不懈努力。尤其要知道自己的无知,进而潜心学习和反省,只有这样,才能认清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才能明晰世间万象的真与假,对与错,贵与贱。这种自我认识上的“洗澡”“照镜子”,应该持续到生命的最后一息,直至把全部“认识”乃至“实践”写入自己的“墓志铭”。

其六 热爱你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命运是一个人一生喜怒哀乐、贫富贵贱以及生老病死的全部际遇。它变幻莫测,翻云覆雨,总是与你的期望相左 ,让你忧伤,让你愤懑。在商场上呼风唤雨,怎奈股市暴跌,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在仕途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岂料到最后却一无所成;想找一个知书达理的“校花”为妻,谁知娶了个“母老虎”。这与古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的情形相似,他的父亲是底比斯城国王,他二十岁时,算命师说他长大后弑父娶母,为此他努力逃脱弑父娶母的厄运,结果在逃避的征途中,一步步实现了神谕:杀了亲生父亲,娶了亲生母亲。俄狄浦斯无法面对命运的安排,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也不再当国王,母亲“王后”也因此而自杀。

针对命运的变幻莫测,尼采说:热爱命运吧!无论这是一个怎样坎坷多难的人生,无论这人生最终哪怕将我们带向死亡,只要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们便爱它。这就是尼采哲学不同于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哲学的积极意义,更是他生命的践履。他是一个浑身燃烧着热情的孤独斗士,虽孓然一人,疾病缠身,没有工作(因病辞去巴塞尔大学教授的职务),但他以笔为枪,不惜与挚友、导师决裂,激烈抨击天主教,痛批叔本华,质疑所谓的民主、科学及其现代道德。在他生命弥留之际,守护他的妹妹想到他一生不断被误解、被抛弃、被折磨,禁不住潸然泪下,而尼采无怨无悔地说:“伊丽莎白,你为什么哭呢?难道我们不幸福吗?”可见,面对死亡,面对命运,只有那些真正充满了力量的生命才有勇气说:“我度过了幸福的一生”。尼采应该是幸福的,他成就了自己的人格,选择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生;虽屡遭不幸,却用诗的笔调写出了热情澎湃的生命赞歌。

为了抵制命运带来的种种不幸,古希腊人发明了充满酒神精神的悲剧艺术,以期使人们在沉醉于艺术的过程中,遗忘生活的苦难。但是,艺术的片刻的抚慰不能从根本上抵御命运之不幸,于是人们又设计一个万能的“上帝”供奉于九霄之上。人们以从事“神”的事业为荣耀,心甘情愿匍匐在”神”的脚下,“文质彬彬”“温情脉脉”,彼此相爱。就是在这种对来世幸福的最高价值期许里,人们有梦想、有节制、有秩序的生活。遗憾的是久而久之,人们又发现这样的活法是自欺欺人,把生命交付给自己的想象物{上帝},经年累月的“屈膝”和“忍受”,脊梁弯曲了,躯体再也无法支撑那高贵的头颅。

尼采进一步指出,信仰的动摇和价值的失落,不是偶然的。历史发展到近代,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和民主道德的宣扬,“理性”代替了“上帝”的位置。人们认为科学与理性能解决自然与人生的一切问题,于是,追逐说不清的真理,信奉乌托邦式的理想,甚至为之付出命的代价,结果呢,在道德理想的“高地”上,发生了一次次惨绝人寰的战争,人之为人的正常生理欲望扭曲了,生之为生的正常诉求压抑了,命之为命的尊严没有了,于是在现代社会里,越来越多的人把对生命的期许兑换为对物质的期许。人们无限膨胀的欲望就像是可以吸纳一切的“黑洞”,为了物质财富,表现出一种盲目的、发了疯似的勤劳,似乎只有物质才能换来快乐、幸福和生命的意义。人们在乎的是片刻的欢乐,要求的是自我利益的最大化,一件事情是否值得一做要以是否有用为标准,以是否能为自己带来实际好处为准绳。从此我们再也看不到浩瀚的星空,优美不复存在,沉静不复存,温馨不复存在,人们又一次失去心灵的家园,沦为这世界上最贫乏、最孤独、最孱弱的生物。

尼采的不同凡响就在这里,他历数了历史上艺术、上帝、理性、物质都不能抵消人类命运之苦后并不是陷入悲观主义的泥潭,而是尝试肯定命运,承认“存在”的有限性,专注于被限制的“框架”之内,争取让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成为经典。尼采说生命的坎坷、不平和种种际遇正是生命迷人的地方,它就如一个善变的女人,“用一块镶上金框的面纱遮盖自己的脸庞,面纱里却藏着承诺、反抗、谦恭、讽刺和诱惑”,所以,生活能给予我们最大的收获就是生活本身,它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是生命力量勃发的承载者,是自然对人的伟大馈赠。

说的多么好啊!生命上不断超越自己,命运上不断肯定自己。不要说我们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不要怀疑我们的命运浮萍般没有意义。一个专注于当下生活,而且不断向明天迈进的人,他就是一个拥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

其七 忠实于大地

尼采是西方负有盛名的诗人、哲学家,他所处的时代正是西欧理性主义胜利进军的时代,人们已经把上帝从“祭坛”上拉下来、送进坟墓,人们发现自己就是“造物主”,理性、科学之“圣火”照亮了理想和希望。然而,尼采一方面批判以逻辑、真理、科学、理想为标识的理性王国,一方面逆势穷追猛打,批判以怜悯、仁爱、天堂、幸福为幌子的“上帝”。他不能忍受芸芸众生被奴役、被欺骗,以至变成孱弱的生物,苍白得没有思想,颓废得亦步亦趋,堕落得毫无价值。他的主张是:张扬生命的意志,释放生命的潜能,摆脱所有的束缚,实现自我的超越。这就是它的“超人”哲学。

他认为,理性主义虽然取代了上帝的位置,但它不过是资产阶级理想化的“王国”,“生命僵死之处,必有法则堆积”。理性光环下的真理也许是出于自私的偏见,科学推演下的逻辑往往“冷漠而枯燥”。人生要靠无限的热情支撑,需要真诚的心灵体验。所以,概念、判断、逻辑、推理这些理性化、科学化的东西,只能作为手段为人服务,人不能为其做奴隶。当然,更要防止在科学突进与物质繁荣的遮蔽下,使人沦为“螺丝钉”固定在工业化的大机器上,了无乐趣,彻底失去精神家园。

尼采抨击最为激烈的是基督教,他对基督教利用各种观念来束缚人的思想和扼杀人性的光辉深恶痛绝。他说,“教会是一切想象到的邪病中最严重的邪病,它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变成废物,把清白正直搞成卑鄙龌龊”。他批评基督教宣扬“肉体是罪恶”的虚伪性,痛斥基督教将人的生命“悬在稻草上”,弄得人象一具具“活棺材”的残酷性。他认为,“怜悯说”如病菌一般使痛苦蔓延,侵蚀人的身心,消解人的力量;“罪孽说”把人带进一个“病弱的世界”,使那些社会“废物”、“神经错乱者”、孩童似的“白痴”,有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

尼采在痛批了宗教和理性之后,从空前的大崩溃中看到了空前的大自由,从从未有过的黑暗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希望。他说,世界的这新的霞光和新的白昼就“在一切价值的评估之中,在对一切道德价值的摆脱之中,在对历来一切被禁止、蔑视、诅咒的事物的肯定和信赖之中”。接下来他呼吁人们要“忠实于大地”。大地的意义是什么?就是指不再把希望寄托于来世、天国,而是返朴归真,回到尘世,善待肉体,自我超越;不再盲目的被人安排,追求不切实际的理想,而是肯定自身的价值,倾听来自内心深处以及肉体的声音。他十分恼恨现代文明。他说“一步步颓废下去——这是我对现代‘进步的定义,伦理压制本能,科学理性削弱本能,刻板的教育麻痹本能”。他尤其感受到现代商业化社会就像一个闹哄哄的大市场,为了增值和赚钱,人们匆忙的活动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尼采感到自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他呐喊,现代人啊,你们离坚实的土地太远,离自由的天空也太远。于是,他抛出了“超人”哲学。

“超人就是大地的意义”,这是尼采哲学的根本要义。他说:人是系于禽兽与超人之间的一条绳索,一种危险的路程,一个危险的回顾,一个危险的震颤与停足。其实,他说的“超人”乃是一种精神:人要不断进取,没有止境,人凌驾于深渊之上,必须自己面对,其路途之坎坷,进程之惊险,也正是迷人之处。

当然,尼采思想也有其局限性,正如学者周国平所说:尼采脱离人的社会历史进程考察人性;尼采似的个人主义终究是一种个人主义,它有发展个性的积极一面,也有排斥社会和蔑视群众的消极一面;尼采把社会和个人完全对立起来,片面强调社会于个性的损害,而无视更重要的一面,即社会是自我实现和个性发展的唯一场所。是的,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作为个体的人,都应该融入社会,守住思想和道德底线,自我约束,有所敬畏。当然,人生的“弓弦”也不能绷得的太紧,适度松一松,会更有张力。自然界亦如此,花开满树,停一停,结出了果实;大河奔流,拐个弯,一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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