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巾的秘密

2016-08-27 06:12
东方剑 2016年6期
关键词:国际饭店绒线爱琴

◆ 昆 金

围巾的秘密

◆昆金

陈娟约我下午二点半跟她会面。到时我必须给她一笔钱,她才肯把偷拍的照片还给我。

那些照片很重要,一旦公布于众,我妹妹必定身败名裂,跟富豪施公子的婚姻也会泡汤,因此决不能外泄。

而这个局面,恰恰是因为我的大意,才令陈娟偷拍到了妹妹跟余炳坤见面的场景,所以我对此事充满了内疚和懊恼。

炳坤是妹妹的前夫,两人有过一个孩子。这次碰面是因为孩子病重,妹妹一来想看看孩子,二来把钱交给余炳坤,然后送他们登船去英国求医。不料由于自己安排不慎,被人跟踪,并导致被偷拍。

陈娟的意思很明朗,这些照片要么让我买下来,要么她就去卖给那些娱乐报纸。

妹妹是我们家的荣耀,她这几年迅速蹿红,付出了太多,包括不得已跟炳坤离婚,答应施公子的求婚。施公子愿意捧红妹妹,也不嫌弃她结过婚,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妹妹从此不跟炳坤有任何联系。

而实际上妹妹跟炳坤早就没了纠葛往来。这次要不是为救孩子,肯定不会偷偷见面。

陈娟以前是个记者,离开报社后专靠爆人隐私为生,搞臭过好几个艺人,恶名在外。我不相信她在拿钱后就愿意保守秘密,因此我必须做得万无一失。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闭嘴。不是么?

昨天我把这件事跟妹妹交了个底,妹妹听完很震惊。我们争执了很久,最后她说明天由她来对付陈娟,因为这完全是在解决她的问题,她不肯让我来承担风险。

我说这事完全是因我不慎引起,理应由我来消除隐患。妹妹说姐姐,陈娟见多识广,诡谲善变,你对付不了她,这件事非我不可。我说妹妹,如果你出面,那她说不定还会狮子大开口。妹妹冷笑,说她死了还会开口要钱吗?这本来就是个人渣,我正好借此机会,除了这一害。

争执到最后,我没有说服妹妹,只好答应由她来除掉陈娟。这么多年下来,妹妹显然不再是她在银幕上塑造的那种柔弱女子,甚至比我预料中还要坚强老练。

我问起如何除掉陈娟,妹妹想了想,摆摆手说,姐姐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这件事让我非常担忧。我不知道妹妹这么说,究竟是已经胸有成竹,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了以防万一,昨晚上我也做了一些预案。我一定要保证妹妹不在这件事上栽跟头。

母亲去世前,我曾经发过誓,一定会保护妹妹,让她幸福,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必须履行一个做姐姐的义务,实践对母亲的承诺。这么多年来,我作为妹妹的全权代理人,一直就是这么做的,更何况这次祸端完全是因我而起。

最后是跟陈娟约定在国际饭店客房内碰面。妹妹当晚就去开了个房间,大模大样住了进去。因此有很多饭店员工都知道汤爱丽小姐住在国际饭店里。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引来很多记者和影迷的围堵守候。为了缓解场面,我装作不得已临时安排了一些互动。在这其中,有五位影迷在我的安排下,获得了跟偶像见面的机会。这当然是我刻意安排的,也是我对付陈娟计划的一部分。

在这五位影迷当中,还有个母亲是带着她11岁的儿子一起来的。这个孩子之前给妹妹写过一封信,说非常喜欢我妹妹塑造的那些善良角色,希望可以跟我妹妹拉拉手。秘书收到信后,觉得这样的小影迷很具有炒作价值,所以就把那封信交给了我。起初我并不在意,一直到决定对付陈娟以后,突然想起可以拿这个男孩子来周旋一下,让我的计划更加天衣无缝。因此是我事先通知了他母亲,让她带儿子赶来满足心愿的。

见面是在饭店一个小会议室里进行的。场内外的影迷都很兴奋,妹妹也表现得特别配合。因为接下来,她很快就要接待一位特别的影迷,她必须打起精神。

那个小男孩叫糖糖,唇红齿白,干干净净,还带着些许羞涩。他提出希望可以得到我妹妹亲手编织的一条围巾。因为在某部电影中,有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也围着这样一条围巾。他母亲想给他编织一条,但糖糖却只想获得我妹妹亲手编织的。因为电影中小男孩的围巾也是由我妹妹扮演的母亲编织的。

这是个很意外也有些过分的请求。但因为出自一个小孩之口,便显得非常质朴纯真,好些记者也都兴致勃勃准备跟进报道。

他们无法预料的是,这正是我计划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当时就让妹妹当着众多记者、影迷的面,答应小男孩的请求,并且亲自去了一趟恒源祥绒线店,买了半斤墨绿色的绒线。有几个记者一路尾随,全程记录过程。他们是觉得这个举动很能表现汤爱丽小姐的善良爱心和温婉母性,这对于塑造汤爱丽成为完美的大众形象非常有必要。而等我回到饭店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三刻。

半路上,脖子里的挂坠绳子断了,玉坠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一阵紧张,连忙捡起玉坠,仔细查看,还好没有摔坏。

但我的心里却猛然一沉。玉佩落地,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这是在预示某些后果即将发生吗?我胡思乱想着,顺手把玉坠放进口袋。

我回到会议室后,就宣布这次活动结束,然后请人带着那位母亲和儿子到外面兜一圈。我跟他们约定四点钟以后,请他们到饭店来,妹妹会把编织好的围巾亲手戴到男孩脖子上。

这是一个想想都觉得很温馨的场面,记者们当然不会错过。当然,好些记者跟我们都有默契,他们拿了我们公司的红包,自然也要尽心出力,助推我们的活动。所以很多记者并没有离开,而是呆在饭店大厅里,等待着活动高潮的到来。

我走进妹妹房间时,大概两点左右。这个时候,她正在匆匆忙忙挑选着绒线针。

“姐姐,你说我应该用什么样粗细的针呀?”妹妹问我。

“别急,先休息一会。”我冲她笑笑。顺手把断线的玉坠拿出来,放在桌上,准备待会系上后重新佩戴。

“哎呀姐姐,四点钟就要给人家的,两个小时编织一条围巾,我得抓紧时间。”妹妹看上去有些紧张。

这也难怪,她的编织速度远远不及我快。像这种窄窄的小围巾,挑选一副粗一些的绒线针,一个小时完成绰绰有余。当然,这是以我的编织速度而言。其实妹妹的编织技艺并不熟练,那部电影拍摄时,她的好些特写都是由我替换完成的。

“姐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小男孩的要求?你不知道陈娟很快就要过来了吗?我们得抽出精力,全力以赴才对。”妹妹始终不理解我的举动。

也难怪,刚才我没有把我的计划说详细。于是我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她眼前。

那是一条已经编织完成的墨绿色围巾。

妹妹惊讶地拿起,茫然望着我:“姐姐,你这是……”

“这是我昨晚上编织好的围巾。待会把它交给男孩就可以。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全心对付陈娟。”我微笑着说。

妹妹想了想,恍然:“哦,这样一来,万一出现纰漏,我也便有了不在场的证据?”

“对。很多人亲眼目睹了小男孩对你的请求,然后我再去把绒线买回来,交到你手里。这样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你一直呆在房间里编织围巾,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你居然事先已经准备好了!那你怎么会预料到小男孩会提这样的要求,而且还知道对方会挑选墨绿色呢?”妹妹惊讶。

“之前小男孩给你写过信,说起他非常希望能得到你亲手编织的一条墨绿色围巾。昨天我们商议后,我就觉得既然你大大方方住进饭店,就一定会引起影迷围堵守候,这样我就想到不如让这个男孩也过来,了却心愿,同时助我们一臂之力。随后我就去买了墨绿色绒线,连夜把围巾编结出来……”我笑着指了指妹妹手里的围巾,笑着说。

妹妹恍然:“姐姐,你想得可真周到。”

我望着妹妹,突然感觉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眼泪:“妹妹,我决不能让你出半点意外。这次的事,你一定小心。”

妹妹望着我,似乎也有些理解我的心思,当即动容。她走近我,喊了声姐姐,就紧紧抱住了我。我们俩紧紧抱着对方,就好像很担心对方会从视线里消失一样。

“姐姐,你对我真好。”妹妹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此时我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脖子里有些湿湿的东西滑落。我相信这一定是妹妹的泪水。

“别说傻话。我们的父母已经不在。在这个天底下,没有什么可以比得过同胞姐妹的感情。”说完这些话,我心底有一股情绪涌起,忍不住想起母亲临终前,抓着我的手,反复叮嘱要我们好好活着,保护好妹妹的情景。

“放心,姐姐,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陈娟这种小人,卑鄙无耻,死不足惜。”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都是她给逼出来的。”我有些感叹。毕竟我们要做的是杀人灭口。

妹妹放开了我。我们俩近距离对视着,目光交织,顿时感受到一股浓烈的亲情。我们忍不住又拥抱了一下,有些壮烈。

这时电话铃响。她警觉:“一定是陈娟的电话。姐姐,你快走。”

我又说了声当心,就匆匆走出妹妹房间。

汤爱丽匆匆拿起电话,一眼看到姐姐遗忘在桌上的玉坠。可是现在她顾不得这些:“喂……”

“是汤爱丽小姐吗?我是陈娟呀。”话筒里传出陈娟的声音。

“哦。你进来吧。我在804房间等你。”汤爱丽警觉说。

“可是他们不让我进来呀……”陈娟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等会,我通知他们放你进来。”汤爱丽说完,掐了电话,转拨了另一个号码,交代了几句。没过多久,陈娟就敲开了804房门。

“哎呀,汤爱丽小姐,我可是你的忠实影迷。”陈娟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坐进沙发,夸张地说道。

汤爱丽注视着她,隐隐有些恶心:“东西带了没?”

陈娟一眼看到桌上有块绿油油的玉坠,眼光中快速闪过一丝贪婪,随即掩饰:“当然,不然我来干什么?哎呀,真想不到汤爱丽小姐会亲自接待我。我非常荣幸。”

“那就拿出来吧。”汤爱丽盯着对方。

陈娟听罢,瞟了一眼汤爱丽,微微一笑:“汤爱丽小姐,你别开玩笑了。这种东西我会随身携带吗?这样不安全!”

汤爱丽不满:“那你今天是干什么来了?又说带了又说没带。你既然想交易,就有点诚意好不好?”

陈娟冲着汤爱丽一乐:“看来汤小姐是非常急迫着想要拿到这些照片呀。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见不得人的事,要是被施公子知道了,或者哪天被刊登在某张报纸头条,那可就糟糕了。”

汤爱丽暗暗咬牙,气愤之极。看来这个女人是捏准了自己的心思。但此时自己也奈何不了她。

“其实我也很喜欢汤爱丽小姐。要是我存心想害你,早就把东西卖给报社了……”陈娟把自己稳稳靠在沙发背上,幸灾乐祸地说。

此时此刻,汤爱丽就算心里有万般憎恨,也只能暂时隐忍。这个专挖别人隐私的混账,竟然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

“我知道汤爱丽小姐现在非常恨我。可是你也请想一想,这件事要不是你犯出来,我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揪不住你的把柄哪,对不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娟继续奚落着汤爱丽,“所以么,我请汤小姐一定要面对现实,好好处置这件事。我呢,也不会信口开河,只想问你要点车马费和胶卷费而已……”

“够了!”汤爱丽忍不住呵斥,“废话少说,你要多少钱?”

陈娟望着汤爱丽的神态,似乎有些不满:“汤小姐,请你不要用那种一脸正义的口气跟我说话好么?我就算卑鄙,也是有尊严的。再说了,其实我们都是一路货色,都是当众一脸正人君子,背地里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陈娟的话,柔中带刃,深深刺痛了汤爱丽。她忍不住有些要软弱下来,可最后还是忍住了眼泪,重新坚强起来。

“我跟余炳坤之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们彼此尊重,彼此祝福,这些根本就不是你们所能够理解的。”汤爱丽耐着性子,缓缓说出。

“好了好了,说着说着就离题了。”陈娟摆摆手,“五千块大洋,连照片带底片。怎么样?”

汤爱丽注视着对方,想了想:“五千块我认了。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没有私藏照片呢?”

陈娟笑笑:“我可以跟你保证我没有私藏。不过相不相信,那就看你的了。”

汤爱丽心中愤恨,可是也没有任何办法。

“东西呢?我必须跟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汤爱丽又说。

“东西就在饭店外。我这样是为了防止你对我动粗,不过看得出汤爱丽小姐不是这种人。”陈娟得意大笑。笑声在客厅里回荡着,令汤爱丽深感羞辱。

“那走吧,带我去取东西。”汤爱丽提议。其实汤爱丽早就料到陈娟不可能会把东西藏在身上。她的计划也是这么设置的。

“你带好支票了没?”陈娟暗喜。

汤爱丽:“我们到哪里去成交?”

“我的车停在饭店西面的黑鱼弄口,很偏僻,我们去那交易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陈娟说。

汤爱丽犹豫片刻,最后点点头:“黑鱼弄口,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我填张支票就过来找你。”说完挑开窗帘,就朝窗户下面张望。黑鱼弄就在前方不远处,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得到。

“也好,我们回头见。待会我还想要你的亲笔签名呢。”陈娟说完起身。趁着汤爱丽不注意,顺手就把桌上那块玉坠拿走,藏进裤袋,径自出门。

汤爱丽眼看着陈娟出门,神色黯然,忍不住落泪。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无耻小人胁迫,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要被逼着走到杀人自保这样的境地。可是她若不这么做,又如何能安然渡过这一难关呢?你不坚强,谁来替你坚强?

想到这些,汤爱丽收敛泪水,目光突然凌厉。她慢慢拉开抽屉,拿出一根很小的注射针筒,仔细端详。

死者软绵绵地倒在驾驶座里,已经咽气,从随身证件上得知她叫陈娟。这个人在上海有些知名度,是个跑单帮的爆料人,曾经扯出很多花边新闻,好像还导致几个艺人一蹶不振。而她自己似乎也靠着这些发了财。

车内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死者似乎是在刹那间丧失反抗能力的。不久周凤岐就在死者颈部发现一个新鲜的针眼,由此判断这或许就是死者的致死原因。

死者口袋里有一支崭新的圆珠笔。另外还有一个纸袋,纸袋里有几块蝴蝶酥,其中一块还咬过几口。

“这应该是国际饭店里的蝴蝶酥吧。”赵勤看着纸袋上的字,抢着说。

周凤岐早就看清这些,吩咐:“你去国际饭店核实一下。”

赵勤离开。周凤岐继续在死者周边走动。有人从死者口袋里搜出一块玉坠,交给周凤岐。

这是一块外形奇特的玉坠,周凤岐看了看,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里离开国际饭店并不远,死者口袋里又藏着国际饭店的特色西点,那会不会死者之前去过国际饭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就朝不远处的国际饭店望了望,继续勘查。

半个小时后赵勤带着几个人跑来。

“师傅,这几位是国际饭店西点部售货员,以及大堂接待,我让他们过来辨认一下。”

周凤岐点点头,带着几个人来到轿车跟前。几个人大着胆子,勉强靠过去,看了看。

“见过这个人吗?”赵勤问其中一个西点部售货员。

售货员皱眉:“每天都有好多顾客,记不住……不过这袋蝴蝶酥肯定是今天的。”

周凤岐点点头。

另一个人紧张地看了死者一眼,想了想:“这个人今天来过饭店,而且……他还去见了汤爱丽小姐。”

“汤爱丽?就是女影星汤爱丽吗?”周凤岐惊异。

“没错。今天汤爱丽就住在我们饭店。她说要见汤爱丽,我们开始没答应,就跟她闹过几句,所以有点印象。”大堂接待说。

周凤岐恍然:“汤爱丽还在国际饭店吗?”

接待点头:“在的。她特别喜欢住国际饭店。”

“有钱人么。”赵勤嘀咕。

“不全是。听说汤爱丽出道前曾经在国际饭店做过服务员,所以对国际饭店特别有感情。”那个接待也是个特别能聊得开的姑娘。

周凤岐让手下处置尸体,自己带着赵勤等人朝国际饭店走去。

走到国际饭店附近,周凤岐看到街边墙壁上贴着一张电影海报,海报上的女影星正是汤爱丽。

周凤岐站在画报跟前,仔细端详,突然面色惊异。

“师傅,怎么啦?”赵勤问。

“难怪有些眼熟……”周凤岐嘀咕着,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从陈娟身上找到的玉坠,高高举起,放到汤爱丽的胸前。

海报上汤爱丽胸前挂着的一枚玉坠,无论是色泽、大小还是形状,居然跟周凤岐手里的玉坠一模一样。

赵勤惊讶:“呀,难道……这枚玉坠是汤爱丽的?”

周凤岐没有回答,只是暗暗叫奇,随后说道:“我们去会会汤爱丽。”

周凤岐带着赵勤来到国际饭店,敲开了汤爱丽的房门,说明来意。与此同时,周凤岐发现汤爱丽的代理人,也就是她姐姐汤爱琴也在场。

周凤岐提到了死者陈娟,汤爱丽脱口而出:“陈娟死啦?她下午跟我见过面。”

周凤岐盯着她:“她找你干什么?”

“她说她有个剧本想卖给我,其实是来推销吗啡和红丸的,没多久就被我请出去了。我不吸毒,也没时间跟她耗。”汤爱丽平静地说。

“她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嗯,大概在下午两点一刻吧。”

周凤岐刚才在大堂接待那边了解到,陈娟退出大堂时,确实是在两点一刻左右。陈娟离开饭店前,应该还去西点部买了几个蝴蝶酥,看样子心情不错。

他想了想,随即拿出那个玉坠:“汤小姐,认识这个东西吗?”

汤爱丽姐妹俩见到玉坠,都有些惊讶。

周凤岐早就看在眼里:“我记得你也有这样一个玉坠。对吧?我想看看你的玉坠,可以吗?”

汤爱丽想了想,从领口里拽出一个玉坠,摘下,交给周凤岐。周凤岐惊讶地接过,发现两个玉坠一模一样。

“这个玉坠是我姐姐的。”汤爱丽平静地说,“你看,玉坠反面刻着我姐姐的名字。”

周凤岐细看之下,才发现玉坠后面果真有两个字:爱琴。而汤爱丽的玉坠反面,则刻着爱丽两字。

“这玉坠是一对。是我母亲送给我们姐妹的,所以我一直戴在身上。”汤爱琴有些感慨,“周探长,玉坠怎么在你手里?”

“我是在陈娟的口袋里发现的。然后又看到海报上也有这样一个玉坠,所以才找你核实。没想到原来是爱琴小姐的。”周凤岐对着姐妹俩说。

“一定是她之前顺手牵羊拿走的。”汤爱琴想了想说,“玉坠的绳子断了,我顺手就放在桌上,后来一忙,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周凤岐点点头,有些意外:“有可能吧。不过这对我而言,确实是一个收获。我原本不可能把陈娟跟你们俩联想到一起的,更不可能知道陈娟死前还来找过你。”

“陈娟来找我,饭店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不算秘密吧?”汤爱丽说。

“是的。可是我不一定有机会知道这件事。”周凤岐若有所思。

“现在你知道了。那周探长还有别的事吗?”汤爱丽似乎心不在焉。

周凤岐注视着姐妹俩:“汤爱丽小姐,陈娟刚刚找了你,一出饭店就被害,这一点实在让我有点……”

“周探长,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其实,陈娟是来找我的,我妹妹想替我挡事,就跟我一起见了陈娟。”汤爱琴突然插言。

周凤岐和汤爱丽似乎都有些意外。

此时的汤爱琴显然有些紧张。她之所以突然这么说,是因为发觉周凤岐有些怀疑起妹妹来了。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局。所以急促之际,竭力想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她已经想好,就算把杀人罪承揽下来,也一定要保住妹妹安全。反正自己已经设置了妹妹不可能犯罪的证据,有无数人可以作证。

“她找你干什么?”周凤岐觉得很纳闷。看姐妹俩的神色,隐隐觉得这里肯定大有文章。

“其实陈娟是来敲诈我的。”汤爱琴一脸为难。

“她为什么要敲诈你?”周凤岐有些吃不准。

“我有鸦片嗜好,不巧被她撞见,勒索我一笔钱。本来我想着大事化了,毕竟我有个影星妹妹,还是她的代理人,传出去也影响声誉。没想到她狮子大开口,我干脆一分钱都没答应。”汤爱琴一副愤慨状。

“是这样……”周凤岐惊讶地打量着汤爱琴姐妹俩,“你们姐妹俩一人一个说法,我该听谁的呢?”

“周探长,我妹妹说陈娟是来找她,只是想替我挡事。请你相信我。”汤爱琴急着解释。

汤爱丽努力保持平静,不让这个包打听看出任何异常。她心里明白,姐姐突然这么说,只是想把事揽到她身上去。看样子她是铁了心想要呵护我的安全,不让我招惹麻烦。既然这样,那我这个当妹妹的也不能含糊。

她刚想说什么,不想周凤岐先开口:“汤爱琴小姐,今天下午三点前后这段时间内,你在什么地方?”

汤爱琴暗惊:下午三点前后,这不就是陈娟死亡的时间段么?她刚才这么说,完全是临时起意,后面的层层细节根本就没考虑过。现在我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问题?

汤爱琴一时沉默。周凤岐逼视着她。

正在尴尬,汤爱丽突然站了出来:“这个问题还是我来说吧。周探长所说的这个时间段,我姐姐正在隔壁休息室里,帮我编织一条围巾……”

“围巾?”周凤岐惊讶。

于是汤爱丽就把男孩和围巾一事说了说,并把部分细节作了修改:“我虽然答应了男孩,可是却不太会编织,所以只好请姐姐代劳了。姐姐从两点开始编织,中间跟陈娟会见浪费了一点时间,总算在四点之前完成,这才没有失信影迷。”

围巾一事,之前周凤岐已经在接待那边听说过。两方面的时间点也能衔接上。

“你应该会编织吧?有部电影里见到你在编织绒线的。”周凤岐回忆。

“只能说会一点,很不熟练。那次拍摄,所有近景特写全是姐姐做的替身。”汤爱丽说。

周凤岐哦了一声,站在那里沉思。

就这样,原本是姐姐给汤爱丽设计的不在场证明,现在却被汤爱丽反手罩到姐姐身上,借以让姐姐摆脱周凤岐的怀疑。汤爱琴很清楚妹妹的心思,她望着妹妹,一阵感慨,差点就要落下眼泪。

经过一天的调查,周凤岐核实到围巾和男孩确有其事。汤爱琴具备杀人动机,可是也具备不可能犯罪条件。她要在两小时内完成那条围巾,就没有时间到外面去杀人。

有关汤家姐妹的编织水平,周凤岐也请人做了核实。但结果却令他疑惑。

有人看了汤爱丽那部电影后断定,凭汤爱琴的编织速度,两小时内她笃定可以完成两条那样的围巾。而按照汤爱丽的水平,两小时内勉强只能完成一条。

周凤岐还没琢磨出这个线索意味着什么,赵勤又带回了一条颠覆性的线索。

“恒源祥绒线店确实有卖这种颜色和质地的绒线。我拿着汤爱琴的照片给售货员辨认,对方记得案发当天确实有这样一个女人来过。”

“还有呢?”周凤岐问。

“但是当我拿着围巾请售货员辨认时,对方却说这条围巾所用的绒线,肯定不是案发当天买的。”赵勤继续介绍。

“哦。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围巾的颜色,和店里卖剩的绒线之间存在细微色差。不是专业人员是分不太清楚的。店员介绍说,因染色时的吸收率原因,同一种颜色的绒线,批次之间肯定会有细微色差,这也是整个染色行业的通病。”

周凤岐惊讶:“也就是说,那条围巾所用的绒线,并非汤爱琴案发当天买来的绒线?”

“对。店员说当下这个批次的绒线,是从案发当天开始销售的。围巾的色泽,其实跟上一个批次的绒线是吻合的。而上一个批次的绒线,在案发前一天晚上就下架了,只剩下一些零头断线。店员就是根据这些零头断线才作出以上判断。”

周凤岐恍然:“原来如此!汤爱琴事先买好绒线,织好围巾,然后在案发当天佯装购买绒线,赶织围巾。实际她是瞒天过海,给自己争取到了两个小时。”

“这样一来,她的不在场证明就消失了。”赵勤兴奋。

“对。这两个小时里,她一定去做了别的事。”

这样一来,汤爱琴既具备作案动机,也具备作案时间,关键她又想刻意掩饰这段时间,这就很能说明问题。她被人勒索,又不肯付钱,出于自保,杀人灭口是完全有可能的。

开始时汤爱丽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或许是想替姐姐做些承担。到后来汤爱琴实在不舍得妹妹涉嫌,就站出来澄清,这个也说得过去。这姐妹俩,倒还算是有情有义。

事到如今,汤爱琴的嫌疑变得很大。但要治罪于她,还需要关键证据。

但眼下周凤岐其实也很尴尬。这姐妹俩各执一词,说了两套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再加上现在汤爱琴又新添嫌疑点,事实究竟是怎样的,真的还很难说。

“师傅,你在想什么?”赵勤见他皱眉不语,有些忍不住。

周凤岐很自然就想起了那条围巾,突然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是么?按汤爱琴的编织速度,一条围巾她只需要一个小时就够了。那么如果她希望用编织围巾来掩盖这两个小时,她起码要编织两条围巾,才可以自圆其说,否则她就依然具备作案时间。而因为她的编织速度已经在电影里泄露过,那么她在设计时,就应该意识到可能会被识破。汤爱琴显然聪明绝顶,她没理由会忽视这个漏洞。

那么这到底是她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由此周凤岐又想到,汤爱丽的编织速度比较慢。如果让她来编织那条围巾,倒确实需要两个小时。

周凤岐想了想,依然不相信这会是汤爱琴的疏忽。思来想去,他突然灵光一闪!

会不会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汤爱琴事先准备好一条围巾,然后瞒天过海,让自己凭空多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一招实际上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而是给编织速度相对缓慢的妹妹汤爱丽准备的!

他又想起在饭店里,姐妹俩争着为对方辩护的情景。慢慢的,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胸中形成。

——这个不在场证明,其实就是为汤爱丽准备的。她的编织速度慢,两小时内完成一条围巾,没有人会怀疑。可是当我开始对汤爱琴产生怀疑时,汤爱丽就跳出来插言,把这个不在场的证据用到了她姐姐身上。这样做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陈娟已死,当时的情景无法还原,全凭她们姐妹捏造。这两姐妹谁拥有了这个不在场证据,谁立马就会跳出被怀疑的框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汤爱琴为什么要针对妹妹汤爱丽的条件来设计这个证据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妹妹才是最需要不在场证据的人。换句话说,真正的凶手,或许是汤爱丽。

所以陈娟一到饭店就朝大堂接待说自己要找汤爱丽,也就能够理解了。陈娟本来就是针对汤爱丽而去的。跟她发生事端的是汤爱丽,而不是汤爱琴。

所以凶手或许不是汤爱琴。

周凤岐再次来到国际饭店门口,苦思冥想,然后沿马路慢慢朝前走去。这条路,应该是当时陈娟走回她车里去的路线。

不久他在一家文具店门口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在陈娟的口袋里,还发现过一支很新的圆珠笔。

国际饭店客房里,姐妹俩正在争执。

“姐姐,不是说好这事我来摆平么?你为什么还要编造新的故事来招引那个包打听?这样很容易被他看出破绽来的。”汤爱丽似乎很恼火。

汤爱琴也不客气:“还说我,你自己不是也自作主张,把我为你设计的不在场证据扣到我身上来么?这是专门为你设计的,用在我身上,根本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看那个包打听根本就相信了。”

“那是他没有仔细推敲。万一被他看穿,那就糟糕了。”汤爱琴急得几乎是在大喊。

两人同时意识到有些冲动,各自闭嘴,相互凝视,目光马上就变得无比柔软。她们相互走近,突然紧紧拥抱。

“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我同样不想让你承担这件事呀。”汤爱丽哭着说。

“妹妹,我答应过妈妈,一定要让你顺顺利利,没有一点意外。”汤爱琴微笑着说。

“姐姐……”汤爱丽伏在姐姐肩头痛哭。

汤爱琴舒心地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肩头。

这个时候周凤岐突然来访。两人不免忐忑。

“汤爱丽小姐,我虽然还不知道你跟陈娟究竟有什么过节,但却可以肯定,是你杀害了陈娟。”周凤岐开门见山。

“证据呢?”汤爱丽佯装镇静,“那天我一直呆在客房里,根本就没出去过。当时大堂里等了好多记者和影迷,如果我出去,他们肯定会发现。”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不经过大堂,走出饭店。因为饭店里其实不止一条通往外面的门口。比如说,员工通道之类……”周凤岐紧逼。

“我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你在国际饭店做过服务员,对饭店的结构肯定了然。所以你特地选择在这里跟陈娟会面,而且还要大张旗鼓,目的就是让大家作证,你当时根本没有出大门一步。”周凤岐冷笑。

汤爱丽有些慌张,随后镇定了些:“这也不是我杀人的直接证据吧?”

“我有证据证明,你出了饭店后,跟陈娟碰过面,然后她就遇害了。”

“胡说。”

周凤岐拿出一支圆珠笔:“陈娟在回自己车上时,半路上买了一支圆珠笔,还有一张印有你照片的年历画。这一点,我们已经在文具店里核实过。但是我们在现场只发现了圆珠笔,却唯独找不到那张年历画。我觉得很奇怪,陈娟为什么要在半路上买这两样东西呢?那张年历画又去了哪里呢?”

“我怎么知道?”汤爱丽死撑。

周凤岐笑笑,转身从赵勤手里接过一张被卷起来的,重新拼接起来的年历画,徐徐展开。

汤爱丽一见,脸色突变。

“已经核实,这就是陈娟买的年历画,上面还有你的亲笔签名。现在我明白了,陈娟买了笔和年历画,只是想请你签名。这也说明她出饭店后,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见到你,所以她准备好了笔和年历画。这反过来也可以证实,在陈娟离开饭店后,你随后就去约定地点找了她。或许你见到她后,曾经跟她敷衍过一阵,还给他签了个名,随后你趁她不备,用毒针刺死了她。这张年历画是在附近一个垃圾箱里找到的,我想你当时一定觉得,留下这张自己签名的年历画在现场必定会有后患。但年历画很大,随身带走又太过显眼,于是匆忙之间,你就随手撕了年历画,找了个垃圾桶,一丢了之。”

汤爱丽听到这里,脸色黯然。身边的汤爱琴早已经哭成泪人,一把抱住妹妹。

“其实你们最大的破绽,恰恰是因为你们姐妹渴望保护对方的举动。”周凤岐淡淡地说。

“周探长,可否让我来承担杀人罪名?都是我惹的祸。”汤爱琴大哭。

“姐姐,你别胡说,人就是我杀的。”汤爱丽也流泪。

周凤岐望见,唯有暗叹一声。

发稿编辑/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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