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陷阱

◆　华伟章

温柔的陷阱

◆华伟章

陈大妈一个人居住。老房子拆迁后，搬进新的小区，显得孤独突兀，这是自然的。小区很大，绿树葱茏，环境很好，只是各家各户防贼似的装着防盗门，偶尔在电梯间遇到年龄相仿的，未置可否地笑笑，或能搭上几句话。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国外，几年回来一次，逢年过节会打个电话；小女儿工作也很忙，儿子已经上小学了，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有时蜻蜓点水似的来照看一下。她知道女儿很忙，虽然希望她来，嘴上却说我很好，有空打个电话就行。女儿还是很惦记她的，特别是骗子特别多，各种伎俩层出不穷，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更容易上当受骗，她每次在电话里总会再三叮嘱。

陈大妈沉浸在孤独中，每次接听女儿的电话，成了生活中最大的乐趣。这天中午，她吃过午饭想休息一会，打个盹儿，忽然床柜电话铃声响了。她一怔，忙拎起电话听筒，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的声音。电话那头甜润温情的声音说，她是老房子刘家大妈的女儿，记得小时候，陈大妈一直待她很好，还抱着亲过她，将她当女儿一样看待。她在电话里热情地嘘寒问暖。陈大妈眯缝起眼睛，一头雾水，思忖肯定是陌生女打错了电话。

隔了三天，陈大妈几乎把这件事情忘了，那个陌生女又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亲切地嘱咐她，季节交替，气温变化很大，忽冷忽热，要多穿点衣服，注意身体健康。她还说有一个儿子，今年刚满五岁，电话里传来她娇柔的声：“杰杰，快过来叫外婆。”须臾，电话里便传来一个男孩稚嫩的声音：“外婆，好！”陈大妈心里一怔，随即一阵热乎，骤然涌起一股暖流。女的和她推心置腹聊了十五分钟挂断了电话。

过了三天，陌生女又打来电话。每隔三天，下午一时，陌生女会准时打来电话。恍惚间，陈大妈感觉真的是女儿打来了电话。这天，陌生女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妈，杰杰病了，昨天晚上发高烧，陪他去医院挂了水。我这个月手上钱很紧张，给我汇五百元钱好吗？”并告诉了她银行卡账号。陈大妈心里一紧，随即同意了，听完电话后，兴匆匆赶到银行汇了款。

陈大妈惦记起这个电话，由犹豫到熟悉，和陌生女关系也融洽起来。中秋节前，陌生女说原来想给她买两盒月饼，又担心上年纪的吃甜食对身体不好，给她买了一条围巾快递寄给她。虽然这条围巾在摊头上只值二十元钱，陈大妈也用不上，但心里是暖暖的。陌生女隔三天依然会打电话过来。

陈大妈心情愉悦起来，时常会惦记着电话，有时在小区遇上老人闲聊，一看时间差不多，打着招呼说女儿要来电话了，急忙匆匆赶回家去守候在电话机旁；有时从银行汇完钱款，遇上老人便会情不自禁得意地夸奖，小外孙才五六岁，已经能够背诵十几首唐诗，什么“鹅，鹅，鹅……”她瞧着其他老人羡妒的眼神，心里涌起了一种欣慰与满足。

时间过得很快。

这天，陈大妈的女儿来看她，帮助收拾了一下房间，忽然发现橱柜抽屉底层有一叠银行汇款凭证，她惊讶地问母亲：“妈，这是怎么回事？你每个月给谁汇钱了？你总共给她汇了一万两千多元钱！”

陈大妈搪塞地说：“我原来单位的同事，家里遇到点困难，向我开口借些钱，过些日子会归还的。”

女儿疑窦丛生，警觉地说：“妈，不对啊！同事有困难借钱，不会每个月向你借钱，最后一笔汇款还是上个星期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女儿紧盯着她，刨根问底询问。

陈大妈犹豫着，见敷衍不过去，只能将陌生女打来电话的事情告诉了女儿。

“妈，你遇到了骗子！”女儿听完后大吃一惊，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焦急地说，“我平时告诫你，骗子伎俩很多，一定要保持警惕，提防上当受骗。你平时省吃俭用，让你自己买点吃的，一分钱都不肯多用，却给骗去一万多元钱。快去报警！”

陈大妈一听要去报警，急了，连忙竭力阻止女儿，并从被褥下拿起一本小册子翻看着，瞧着女儿情真意切地说：“女儿，妈知道你很忙，成家后要忙工作，要忙小孩，要忙自己的家庭，妈不怨你。你一年多，来看过妈六次，打过九个电话；那个女的隔三天准时打来电话，每个月开一次口，妈逐渐把她当成女儿，从银行汇五百至八百元钱。妈知道她是个骗子！但她能让妈获得一种存在感，被人需要关心的温馨感觉。妈……”

发稿编辑/浦建明

插图/鲁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