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学生

侯睿恺

正值大学的毕业季。校园中到处是在地标建筑前合影留念的毕业生，每个人看上去都明朗自信，熠熠生辉。我刚刚换上粉色衣领的学士服，室友笑眯眯地帮我理顺帽穗，顺便夸奖一句：“看到你发在微信朋友圈的工作照了，昨天穿的那条正装裙真好看。”我笑着应了一声，眼前却浮现出十年前那个敏感细腻、有些自卑又有些孤傲的小姑娘。

我初中和高中就读于同一所久负盛名的学校。母校以素质教育和英语教学而闻名。我的很多同学不但学业出众，从小在各科竞赛中崭露头角，而且开朗自信，才气逼人，带着校园青春小说中那种主角的光环。但那时的我，是一个从长相到资质都很普通的女孩子，英语成绩平平，要很努力数学成绩才能压上班级平均线。母校的校园活动精彩纷呈，我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参与，从初一到高二，基本都是坐在台下鼓掌的那个人。学生时代，我唯一的亮点就是擅长写作文。

从小学二年级到高三被保送上武汉大学之前，我一直是班里雷打不动的语文课代表。说来有趣，在小学同学还为写作文凑不够字数而头疼时，我却怀着“我的字写得这么好看，可不能被埋没了，一定要把作文纸上的格子都填满”这样幼稚的心思，写作文字数经常超标。上五、六年级时，我就不再满足于写类似“人生一课”“四季之景”这样苍白的命题作文，而是希望能有一个比作文试卷和周记本更广阔的平台，让我能把笔下的语言世界搭建得更加丰满。那时，《中学生阅读》杂志就为我搭建了通向那个平台的阶梯。十年前，还没有微博和微信，课堂之外的碎片时间。我都贡献给了报刊。《中学生阅读》刊登的阅读练习，在那时的我看来，仿佛是一个擅长数学的高中生。提前翻开了高等数学教材。既惊叹其内容的美妙，又跃跃欲试、怀有憧憬。无论是杂志中收录的名家散文。还是学生们在杂志上发表的新颖短文。都让我心中有了隐约的期待：快点升入初中吧！等我有资格给《中学生阅读》杂志投稿时，就可以写有趣的故事，给更多的人看了！

后来，《中学生阅读》杂志的确给予了我一个自由的创作平台。我在写作千字文方面做了诸多尝试。我发表过带有奇幻色彩的短篇小说、纯粹用对话支撑起来的生活故事，甚至还写了一篇关于鲁迅先生《风波》中“九斤老太”的衍生文。中学时代的我虽不擅长理科。但也投入了大量精力应付考试。我相信很多偏科的女生都有过和我相似的经历：敏感细腻，笔调婉转，喜欢记录生活中的美好，有时也会沉浸在自己幻想出的世界中。她们会在解不_出数学题时低声抱怨，暗暗发誓考大学一定要选一个不用学高等数学的专业；会挤出时间，读一些课外闲书。私心盼望着下回考试作文题目能出得刁钻一点。甚至，她们会在写完一篇令自己满意的作文后，骄傲地想。如果這篇文章被当作年级里的范文。隔壁班那个理科很厉害的男生会不会关注？那时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既敏感自卑又有些别扭的小女生，会在同学发现我发表的文章时，言不由衷地说一句：“这是随便写写的啦，上个月写的周记被老师表扬了，才拿去投稿的。”然后满心欢喜地在自习课上摊开那本印有我名字的杂志，在脑海中勾勒下一篇奇妙的短文。正是那些跳出应试作文模式的千字文，点缀了我乏善可陈的初中时代。

升入高中之前，我从未想过上大学会选择英语翻译专业。成为一名沟通语言和人心的翻译。毕竟，我初中时的语文成绩总是高出英语一大截。上高一时，在一次英语月考后。我的英语老师把作文部分的答题纸单独递给我，说：“你的作文写得很流畅，用词也很优美。听说你语文成绩很好。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个翻译呢？”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不同语言相互沟通的魅力。

大三的清明节小长假前后，我回到中学母校看望老师，受当时理科实验班班主任的邀请。给他们班上的孩子讲写作文的经验。在母校。选择高三留下来参加高考的学生不多，但每个人的表情都生动明亮，眼神中充满跃跃欲试的自信。有学妹举着语文试卷问我：“我们高一的时候就看过你的作文。我们的语文老师提起过你。学姐是怎么做到在考场上构思出结构精巧的文章的？我觉得写作文比解高考数学附加题麻烦多了。”我回答：“其实我上初中、高中时。都是很普通的学生，远没有你们听说的那样优秀。但我从初中开始，就很喜欢写各种题材的千字文。当时我要应付其他功课，没有太多时间写更长的文章，就把很多奇思妙想浓缩到一篇周记的长度，尽量让文章有一点意味深长的留白……”

讲台下一片感叹声。夹杂着“学姐快不要谦虚啦”之类戏谑的话。我回想起年少时坐在教室里构思作品的自己，心中十分感念。当初在《中学生阅读》等杂志上发表的短文，渐渐凝聚起一个文科女生微薄的自信，为她普通的学习生涯增添了一点回味。我也十分感谢自己在初中时通过大量阅读和写作练习，终于积累出笔尖上的一点灵气。积累起如今的专业背景。那自由驰骋的思绪、飞扬的文字，引领自己进入一个更广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