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一日游

张家骝

话说范进中举之后名声大震，一日他与众举人约好去游山玩水，饮酒赋诗。

范进虽说是靠真才实学考上的举人，肚子里还算有点货，可就怕去的都是行家，临行前夜还偷偷复习了一遍老底。

范进去得最早，目睹两湖那如眼波似的水、眉峰似的山，不禁想起苏轼那首《饮湖上初晴后雨》，便忘我地吟了起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正沉浸在美景中的范进被一阵掌声拉回了现实，抬头一看，三四个衣着光鲜、执扇佩玉的公子正拍手叫好。范进一惊，这大概也是几位举人吧，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苏轼的名诗吗？还未等范进反应过来，其中的一位便啧啧称赞起来：“范兄果然好才华，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其他几个附和道：“不错不错，此可谓佳人之作，无人能及啊！”这诗虽不是自己所作，但被人夸得飘飘欲仙的范进也不由得默认了。

不一会，举人们便陆陆续续到达了湖畔。他们个个鲜亮照人，让在其中略显穷酸的范进有点不自在。特别是最后到的县太爷，头戴珠光宝气的帽子，腰缠半身翠玉的宽带子，腆着个大肚子，大摇大摆地从轿子上下来，非常气派地咳了几声才踱着方步走到众人面前。众举人都对他颔首低眉，有的道：“县太爷，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呀！今日又见到您的尊荣，真让人心情愉快啊！”几句话逗得县太爷眉开眼笑。一阵阿谀奉承之后，大家终于上了船。

三杯酒下肚，县太爷满面红光，瞥见那湖上一座塔，不觉来了兴致，起身慢悠悠吟道：“宝塔尖尖尖又尖。”众人连连拍案叫绝：“太爷的诗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好、好、好！”举人们一个个伸长脑袋，像等待着哺育的雏鸟等待着下一句。县太爷踱了一大圈，突然冒出一句：“上头小来下头大。”众人又赶紧叫好，端着酒杯向县太爷祝贺，不知谁高呼了一句：“这样的好诗，一定要录入县太爷诗集中去。县太爷，你赶紧出下一联吧。”县太爷像踱在云端一样，身体摇摇晃晃起来，又连饮了几杯，憋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漏出两句来：“有朝一日调过来，上头大来下头小。”大家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船上顿时安静极了，这时范进突然吼了一句：“真乃绝世之作也，妙哉！”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拍手叫好。

几番觥筹交错下来，一些酒量不好的举人开始有了反应，范进也晕晕乎乎了。

一位举人打趣道：“范兄最近忙些什么呢？”范进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最近我岳父放了道台，我忙着陪客罢了。”众人听了，立刻铆足了精神，瞪大眼睛笑道：“范举人到底是前辈，竟然还有个做官的岳父！以后还要劳烦您多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呢！”范进故作深沉地答了一句：“哪里哪里。”

不知不觉，一顿宴饮后已近黄昏，宴会也渐进尾声。

船靠岸后，众人正准备各自回家，不料眼前一亮，一块鲜红的旗帜正迎风飘扬，上面大大写着“文曲星猪肉”几个字，还不时传来一阵吆喝：“快来看了，快来看了！又鲜又嫩的‘文曲星猪肉，吃过都能中举人了！千万不要错过呀！”这个声音好熟悉！范进立刻伸长脖子，只见岳父胡屠户一手操着一把剔骨刀，一手扶在腰间，嘴里大声地嚷着，不时还有唾沫星子跳出来。

几位举人听见吆喝，也凑过去看新鲜。范进吓得一身冷汗，刚刚才吹完牛皮，这下要是戳穿了可怎么下台？不觉间冷汗已渗满了他的额头，范进千万个不愿意却也只得跟随。看见胡屠户，范进便使劲朝他递眼色，可胡屠户太激动了，依然滔滔不绝地讲着。正巧胡屠户从人群中看见了范进，冲出来拉着范进走到人群间，大肆炫耀起来：“看，这就是我们家姑爷——大名鼎鼎的范进范举人。

人群发出一阵嘘声，众举人脸上也出现诡异的笑容，范进只恨此刻入地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