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雕琢人物的灵魂形象
——饰演淮剧《祥林嫂》中鲁四爷创作谈

■薛建华

努力雕琢人物的灵魂形象
——饰演淮剧《祥林嫂》中鲁四爷创作谈

■薛建华

鲁迅先生的小说《祥林嫂》，以极其犀利的笔锋，掲露了在时代对女性与人性的残酷扼杀，悲吟着一群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百姓，塑造了一个总想挣脱命运、终末挣脱命运的“祥林嫂”人物形象。剧作家袁连成取材鲁迅先生小说《祝福》，创作了大型淮剧现代戏《祥林嫂》，由江苏省淮剧团搬上舞台。先后荣获江苏省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精品剧目、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江苏文华剧目奖，参加全国现代戏优秀剧目南北片交流展演，并应邀赴北京、上海、长沙等地展演，受到专家和观众一致好评，被誉为新时期淮剧现代戏创作演出的经典之作。我也因成功地塑造了鲁四老爷这个不一样的人物形象，荣获第二届江苏文华奖表演大奖。

淮剧《祥林嫂》剧本脱胎不换骨，在保持小说文学力度的基础上，注重人物的心理铺陈与剧种的个性张扬，人物各具个性，是一部荡气回肠的悲剧作品。我有幸在戏中扮演一个重要角色——鲁四老爷。我起初对塑造这个角色有些茫然，我是淮剧须老生行当的演员，按理说非常对我的戏路，可是我隐隐觉得这个人物难以用一般的行当去演绎。用行当演是角色，而角色并非人物，角色是技术，人物是艺术，角色与人物之间有一定的深刻化差距。我觉得应该雕琢出人物的灵魂形象，来显现深刻的主题，挖掘时代的悲剧，反衬苦难的祥林嫂。于是，在编剧、导演及作曲等创作人员的支持下，我尝试了我个人舞台生涯的一种新的演法。

一、道白：淡去韵律化，偏向口语化

戏曲的道白，即韵白，即人物说话注重阴阳顿挫，充满语言的格式韵律。现代戏的人物道白不仅要注意韵律，更应该根据人物的身份文化地域语境和思想倾向，注重人物内心语言的准确表达。在淮剧《祥林嫂》中，我把鲁四老爷的人物语言，处理成该韵律就韵律，该口语就口语，在此基础上，尽量淡去韵律化，偏向口语化。比如，在祥林嫂第一次进鲁府当佣人后，由于她手脚勤快，经常多干活干重活累活，所以很讨鲁四老爷欢心，在鲁四老爷与柳妈的闲谈中，有这样一段话，“柳妈，自从祥林嫂进府后，这客堂、前厅、书房，都比以前亮堂的多了……”继而闲聊像“祥林嫂这样手脚脚勤的女人，她怎么不在家里种地，跑到鲁镇来帮工呢？她婆家人怎么不来看她呢？”这段语言，我完全处理成一个主人与一个老仆人之间的随意聊天，既表达出鲁四老爷对祥林嫂“看得惯”，又表现出他是封建思想的卫道士，在生活中也有随心随意的一面，让鲁四老爷这个人物显得丰满真实。比如，在祥林嫂失子丧夫二进鲁府时，鲁四老爷从封建礼教出发，厌恶祥林嫂的二次改嫁。从封建迷信出发，反感祥林嫂再次投奔鲁府。我把鲁四老爷的道白，去除慢条斯里的韵律化，直接向愤而含怒、怒而含威的生活化语言表达，“寡妇，寡妇怎么能改嫁呢？”“祥林嫂，你为什么还要再到鲁镇来啊？”当祥林嫂哀哀说道，“老爷，在我心目中，只有鲁镇这个地方最亮堂，只有鲁镇这个地方最干净，只有鲁镇这个地方最善良……只有鲁镇上的老爷收留我！”鲁四老爷无言以对，有时凶恶扼杀善良也难，他只好缓缓吐出，“摘掉头上的孝，进来吧。”这种生活化的缓缓之语，既说明鲁四老爷的无奈，也展示这个恶人的瞬间善良，让鲁四老爷复杂的灵魂形象得到勾勒。再比如，当鲁四老爷的儿子因参加学潮被警察抓走，鲁四老爷却迁怒于祥林嫂寡妇进门成了丧门星，他喝令下人在除夕之夜风雪之中，将祥林嫂赶出鲁府，继而说出三个字“关大门”。我说这三个字，不用戏曲韵白，用生活中声撕力竭的如喊如吼，较准确地展示出鲁四老爷这个人物丑恶灵魂。

二、表演：不演行当，演活人物

鲁四老爷，五十多岁，按年龄应该是须老生行当。但是按须老生行当演，这个人物很有可能单调干瘪不够丰满，因为传统戏中的须老生，表演程式机械，表演方式不宽。因此我决定一切从剧本情节出发，不演行当，演活人物，用行当托住人物，用人物带出行当，着力塑造出这个鲁四老爷。比如，鲁四老爷第一次出场，他手执书卷，感叹世风日下。我以静为主，以动为辅，在静中见动，在动中见静，既抓住鲁四老爷儒的一面，又抓住鲁四老爷恶的一面，儒是这个人物的身份文化使然，恶是这个人物陷入封建礼教沼泽而变异使然。我在静中浅吟，“读不完的是之乎者也，走不出的是圣贤之道。之乎者也，亦步亦趋常对照；圣贤之道，不越雷池半分毫……”我在动中怒中诅咒，“叹眼前狂人变法任颠倒，世风日下一团糟。废八股，弃礼教，犯圣贤，闹学潮，上下尊卑全不要……老夫恨无治世刀。”这段先静后动、先儒后恶的表演，淡化了行当，激活了人物。比如，在第七场中，又是除夕之夜，祥林嫂捐过门槛，满怀赎了“罪过”获得新生的喜悦之情，端鱼盘登祭台，鲁四老爷却依旧大怒，“放下鱼盘，你一生一世也赎不了罪过。”祥林嫂如雷击顶，鱼盘落地，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此时的鲁四老爷把府中的各事不顺，都归罪于祥林嫂这个柔弱的女人，愤然唱道 “你是个伤风败俗的扫帚星，一生难以赎罪名。自从你把鲁府进，鲁府灾难不断根。鱼盘落地兆凶祸，我儿关进监狱门，快快将你来驱赶，关上大门送瘟神。”我在这段戏的表演中，彻底抛弃了须老生行当稳和温的旧方式，用惊、疑、问、怨、怒、吼六个表演层次，层层递进，逐个加码，在人物内心燃起穷凶极恶的大火，凶毕露，恶毕显，较为突出地呈现出鲁四老爷这个伪善伪儒的丑陋灵魂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