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恐怖分子“示爱”

2016-12-05 10:50刘旭东
现代世界警察 2016年6期
关键词:雅斯勒尔米妮

文/刘旭东

向恐怖分子“示爱”

文/刘旭东

法国女记者安娜·埃里勒(化名)在互联网以假名发布自己作为一名年轻女性对ISIS(伊斯兰国)颇感好奇的信息,以便在与恐怖分子周旋的过程中搜集素材来撰写纪实报道。她的确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也遭到了恐怖分子的威胁。

网上之遇

“Salaam alaikum(阿拉伯人常见的问候语,意为:祝你平安,你好),我的姐妹,我发现你关注我的VCR(录像),你是穆斯林吗?”

2014年4月,一个星期五的夜晚10点左右,当身处叙利亚的一名恐怖分子通过Facebook联系我时,我正闲坐在巴黎自己公寓的沙发上。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具有欧洲国籍的ISIS圣战者的问题。像许多新闻记者一样,我也注册了一个Facebook账户,以便随时了解各种实时事件。我的头像贴的是迪斯尼电影《阿拉丁》中的茉莉公主的卡通形象,注册的地址是法国西南部城市图卢兹。我账户上的名字为“麦露迪”,20岁。

进行研究的这几年,我在YouTube(优图)上目睹了不少宣传片,里面充斥着酷刑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烧焦的尸体。一些无知的少年站在这些恐怖的现场旁放声狂笑。所有这一切都令人难以忍受。

那个星期五的夜晚,我看了一个大约35岁的法国圣战者的短片。画面中他身穿军人作训服,戴着Ran-bans太阳镜,越野车中装了许多掠夺来的货品。此人自称叫阿布·比勒尔,身处叙利亚——身后一片荒凉的土地表明了其真实性。他的汽车后部还有一挺机枪,旁边堆着防弹背心。我后来得知,正是这个阿布·比勒尔,作为ISIS(伊斯兰国)首脑人物巴格达迪的密友,过去的15年中一直在世界各地进行圣战。

在观看过这段录像之后不久,我的电脑提示我有三个来自阿布·比勒尔的信息发送到了“麦露迪”的个人邮件信箱里。“你正在考虑来叙利亚吗?”他在其中一个邮件中问道。

“Walaikum salaam(降平安于你——阿拉伯人打招呼的问候语),我没有料到一名圣战者会与我对话。”我答道,“你没有更好的事情做吗?LOL(网络用语:大声地笑)”

我告诉他,我愿意皈依伊斯兰教,但是没有细谈。在使用答复用词时,我故意拼错一些词语,并且采用了一些少男少女的词汇,然后等待他的答复。此时,我思绪万千,简直不能相信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

“我当然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现在是晚上11点,今天的战斗已经结束。我们可以通过Skype(一种免费软件,能够在数分钟内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拨打免费电话)对话。”

不能现在就用Skype谈话!我很警觉地否定了他的提议,而是建议另约时间。阿布·比勒尔表示理解,他说可以在明天我适合的时间通话。

“你要是想皈依伊斯兰教,就应该准备迁居到这里来。我会照顾你的,麦露迪。”他还一点不了解所谓的“麦露迪”,就准备要她到地球上如今最血腥的地方加入他的阵营。我暗暗地思索着这个家伙的用意。

与恐怖分子周旋

到了第二次通话的时间,阿布·比勒尔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我还没有。”我模仿着少女的口吻回答,“我觉得与一个男人谈这些是不好的,是被禁止的。我妈妈马上就要回家来了。我得藏好《古兰经》,上床睡觉。”

“你很快就不必隐藏任何东西了。Insha’Allah(真主所愿)!我要帮助你,引导你的生命来到这里。在睡觉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能够做你的男朋友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匆忙下了线,退出Facebook。我们在两个小时内交换了120条信息。

星期一,我匆匆来到我担任自由撰稿人的那家杂志社。负责我稿件的编辑认为这是与恐怖分子接触的唯一机会,不过也提醒了我其中的危险。为了谨慎起见,他让摄影师安德烈协助我。我准备接受阿布·比勒尔的要求,通过Skype与他见面,而安德烈将拍摄一些照片。

为了装扮成“麦露迪”,我必须看上去比我现在的模样年轻10岁,并戴上面纱。于是,一个编辑借给了我一条面纱。我还找到一件黑色长袍,穿上后感到颇为有趣。恐怖分子有可能认出我的脸庞的想法并没有令我害怕,因为这个有恐怖嫌疑的人目前这段时期根本不会返回法国。

安德烈在当晚6点左右来到我的公寓。在阿布·比勒尔从“战场上回到家中”之前的一个小时,我们做好了准备。我取下戒指,在衣服外面套上几乎拖到地面的黑色长袍,并用衬底掩盖住手腕上的小小文身。因为我估计阿布·比勒尔不会喜欢轻浮的做派。

时间到了。我盘腿坐在沙发上。安德烈则躲在沙发后面一个视频盲区。所谓的ISIS不但拥有不少黑客,还拥有一些反间谍的专业人士。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还以“麦露迪”的名字申请了电话号码和Skype账户,因为我的真实电话号码是不能公开的。

Skype的铃声听起来像是教堂的钟声。我屏住呼吸,然后按了按钮。阿布·比勒尔出现了。当他看到年轻的“麦露迪”时,眼睛仿佛被一种魔力所吸引,顿时亮了起来。阿布·比勒尔是从他的汽车上打来电话的。即使刚刚从前线厮杀下来,他看上去也显得很整洁,穿着很入时。

“Salaam alaikum,我的姐妹。”阿布·比勒尔打了个招呼。

我微笑了一下。“与一个在叙利亚的穆斯林战士谈话真是很刺激。看来你上互联网比我在图卢兹还方便!”

“叙利亚是个奇迹之地。我们这里什么都有。Masha’Allah(按照真主之意愿)。你得相信我。这里是一个天堂!很多女人为我们着迷。我们是真主的战士。”

“可是在你的天堂里每天都有人死去……”

“不错,我每天打仗都是为了阻止杀戮。我们的敌人是邪恶的,这你不懂。告诉我,你每天都戴面纱吗?”

我把以前在采访遇到的秘密皈依伊斯兰教的女性那里听到的说法一句句地背述出来:“早上,我按照正常的方式穿衣服,然后对母亲说再见,待走到外面,家人看不到后,就披上带风帽的大罩衣和面纱。”

“我为你自豪。你有一个美丽的灵魂。你的外貌也很漂亮。”阿布·比勒尔色迷迷地注视着我。忽然,有数个男人的浓重声音打破了沉寂。

“别说话!”阿布·比勒尔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你或者听到你的声音,你是我的宝贝。”

我听到他们的谈话,能分辨出另外两个男子的声音。他们先用阿拉伯语向阿布·比勒尔问好,然后又用法语交谈。在一阵狂笑之后,这些人为自己在战斗中“干掉几个人”而相互庆贺。

通过视频中的画面,我目睹到交战后留在混凝土上已干了的血迹,以及飘扬在远处的ISIS带有白色符号的黑色旗帜。那些人似乎对阿布·比勒尔怀有某种敬意,这种情况表明我所接触的这个人地位比其他人高。一分钟后,阿布·比勒尔对他的同伙说了声再见,然后继续与我通话。

“啊,你还在!很美丽……”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我的战士,过来打个招呼。不管怎样,你不会对那些事感兴趣!告诉我你的情况,是什么引导你走上信仰真主的道路?”

我开始结结巴巴地谈起我的“故事”,因为我没有时间预先编撰好一个“真实”的“麦露迪”的生活。“我的一个堂兄是穆斯林。我为他的宗教信仰给予他的内心宁静所着迷。他引导我信仰伊斯兰教。”我说道。

“你知道,你应该到我这里来。”

这个恐怖分子刚愎自用地认为任何事都应由他来决定——“麦露迪”不久就会去叙利亚。

“我不确定,我是否要去。”

“听着,麦露迪。你到这里会受到细心的照顾。你将起到重要的作用。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将待你像女王一样。”

与恐怖分子结婚?我找个借口暂时退出Skype,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轻松。从脖子脱下长袍后,我看了看安德烈。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也有点吃惊。

我如何答复阿布·比勒尔的提议?安德烈认为可以这样来解释:既然“麦露迪”未婚,如果决定去的话,就不能独自前往叙利亚。

阿布·比勒尔又一次通过Skype打了过来。

“我的朋友雅斯米妮是穆斯林。”我说,“我可以邀请她与我一起来,不过她只有15岁。”

“我们这里女子到了14岁都可以结婚了。要是雅斯米妮来的话,我会给她找一个好男人的。”

“雅斯米妮”当然根本不存在,但是令人困惑的是,现实生活中有多少真实的雅斯米妮被阿布·比勒尔这种男人误导而走上危险的道路。

“阿布·比勒尔,我必须挂电话了。我妈妈要回家来了。”

“明天战斗结束后,7点钟我再打给你。Insha’Allah…… 晚安,我的宝贝。”

我的宝贝?

当阿布·比勒尔宣称他打算迎娶“麦露迪”后,“麦露迪”的虚拟朋友(virtual friends)名录上便多出了几个女性。她们开始询问“麦露迪”,哪一条路线到叙利亚最安全。而有些问题却显得既奇葩又带有技术性:“我是应该带很多卫生巾还是到当地购买?如果我到了叙利亚找不到男人,那么带上丁字裤去吸引人可能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吧?如果我未来的丈夫认为我不端庄,我还能在那里找到别的男人吗?”我对于这些女孩子们简直是在找死的非正常依恋感到很困惑。我应该怎样回答她们的问题?

我花费了不少时间与阿布·比勒尔诱导女性的手段周旋,以图获得他的信任。不过我的感受是无论阿布·比勒尔说什么,都令我感到可怕。

“啊,你来啦,我的妻子!”一天晚上,阿布·比勒尔在对话时说道,“好消息。我今天与在拉卡(ISIS在叙利亚盘踞的地区)的qadi(法官)谈过了。他期盼着给我们证婚。”

我很震惊,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那里的婚礼是什么样的仪式?”

“其实,我们俩已经结婚了。”

“请原谅,你说什么?”

“我认为,我要与你结婚的话已经与你讲得足够多了。我刚才说的要你嫁给我的事也与法官谈过了。他签署了几份文件。我们已经正式结婚了,我的妻子!Masha’Allah,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

前往阿姆斯特丹

这种与恐怖分子的对话持续了几乎一个月。安德烈担心我们让“麦露迪”存在得愈久,我冒的风险就愈大。对于他的看法,我表示同意。在与编辑们商讨之后,我计划结束这场调查。一天,我告诉阿布·比勒尔,雅斯米妮和我将到叙利亚与他会面。他随即指示我先去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从那里转道去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一旦我到达那里,他会发给我下一步行动的指示。“你是我的宝贝,拉卡将是你的宫殿,你将受到公主般的招待。”他向我许诺。

我真的要去一趟伊斯坦布尔。不过,不是与“雅斯米妮”同行,而是安德烈陪我同去。计划并不复杂,阿布·比勒尔告诉我说有一个称为“母亲”的老年妇女将在那里迎接我们。于是,安德烈准备躲在某个隐蔽处偷偷拍摄下这个“母亲”的照片,为将来在发表文章时提供插图。当这个“母亲”在预定地点等候我们时,我与安德烈将继续前往基利斯——靠近叙利亚边境的一座城市,属于土耳其领土。在那里比其他地方安全一些。

这段“诱敌”的故事应该随着“麦露迪”到达叙利亚边境、摄影记者从边境这边拍下“麦露迪”遥望叙利亚一方的照片而结束。我作为一名记者将驻足于地狱大门之外。我们最终会圆满地采访完,然后写出一篇报道。至少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几天后,我与安德烈飞到阿姆斯特丹,住进了一个小旅馆,并在那里通过Skype与阿布·比勒尔开始通话。

“Salaam alaikum,我亲爱的,你真的到了阿姆斯特丹?这件事令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不久就能到达叙利亚。我是地球上最幸福的人。我爱你,我的妻子。”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如此快乐。阿布·比勒尔一个人待在一家有互联网的咖啡店里,刚刚完成一天的“工作”。

“跟我谈谈你的行程,你是怎样支付路费的?”

“我偷了我妈妈的银行卡。”

“你真是坚强,我的妻子!如果你还拿着银行卡,请顺便帮我买些东西。”

设想一下,当你与一个前一分钟还在大谈怎样将人斩首,而后一分钟却声称他是多么爱你的人打交道会有何感想?

“你想要什么东西?”

“古龙香水!我喜欢香奈儿或者迪奥的产品。”

“OK,亲爱的。我们能谈谈明天吗?我们与‘妈妈’见面后该怎么办?”

“实际上,没有任何人在那里接你们。”

“可计划不是这样的,阿布·比勒尔。”我略带紧张的声音说道,“你很肯定地告诉我会有一个女人来迎接我,你说过我们会很安全的。”

“听我说。”他语气强硬地说,“你消停一下,让我来说。你达到伊斯坦布尔机场之后,买两张前往乌尔法的单程机票。”

乌尔法?乌尔法已被ISIS渗透。去那里无疑是自杀。

“我对你的所有要求就是你要兑现你答应过我的事。”

“你不能以这种口吻与我说话!我是在这一带发号施令的人,而不是你。从现在起,你要闭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每天指挥一百个士兵。我告诉你的真实情况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当这场对话结束时,我脱去了长袍。一切真相都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给杂志主编打了电话,她指示我把这个编撰的故事结束掉。由于将把整个恐怖分子引诱女性的过程公开报道,主编提醒我,两名派到乌尔法地区采访的法国记者在被ISIS扣押了十个月后刚刚被释放。一切行动都要小心谨慎。第二天上午,我们飞回了巴黎。

“麦露迪”从机场通过Skype给阿布·比勒尔发了一条信息,通知他说有一个“陌生”男子盘问了她们。“雅斯米妮”和“麦露迪”觉得自己已被监控,所以决定返回法国,直到形势对她们较为有利后再行动。

遭到死亡威胁

回到巴黎后,杂志社的编辑们对我所获得的情报作了评估:阿布·比勒尔泄露了有关ISIS组织的不少内情和招募新成员的方法,我据此可以开始撰写报道了。

一个星期后,我投稿的这家杂志以匿名作者的方式刊登了我的文章。由于担心恐怖分子可能会采取报复行动,我搬出了自己居住的公寓,并且两次更换了电话号码。

在将我的申请查询报告向各个警察分局递交了254次之后,我才获得答复。一名负责反恐怖事务的法官在我的真实身份出现在他们档案编号上之后,听取了我的证词。据警方提供的档案资料披露,阿布·比勒尔有三个妻子,年龄分别是20岁、28岁和39岁。她们都与他在叙利亚生活。此人至少有三个13岁以下的儿子,而两个大一点的已经在叙利亚前线参加了战斗。

我从此再也没有与阿布·比勒尔进行过对话。最近,一位也是当记者的友人打电话给我,说他得知ISIS有一个针对我的追杀令。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录像,显示我装扮成“麦露迪”,戴着面纱,坐在沙发上的一段画面。我猜想,它一定是阿布·比勒尔干的。虽然没有对话的声音,但却有包括法语和阿拉伯语的两种语言的字幕,以及几个魔鬼形象的卡通人物。我仅仅观看过这段录像一次,却记住了其中的每一句话:

“来自全世界的我的兄弟们,我签发了一个追杀令来惩罚这个邪恶女人。她污蔑真主。如果你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看到她,就遵循伊斯兰教义干掉她。在她死之前,要让她遭受长时间的痛苦。无论是谁,一旦嘲弄了伊斯兰教义,都将付出血的代价。她比一条狗还要肮脏。强奸她,用石块砸死她,置她于死地。Insha’Allah。”

我想,我不会再去观看这段录像了。(参考资料:美国RD杂志2016年3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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