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阿城小说中道家文化精神的存在形态及其内部延异

2016-12-12 14:52雷胜学
中文信息 2016年10期
关键词:阿城道家小说

雷胜学

摘 要: 阿城小说中体现出的道家文化精神已得到学界广泛的认可和论证,但其具体呈现形态和内部延异性仍缺乏必要的梳理。阿城并非真如道家那样主张回到遥远、温情的古典时代,而仅仅是通过对清新自然、淡泊逍遥的古典式书写来实现对现实生活中急功近利思想的反驳和对时代精神焦虑的缓解。

关键词:阿城 小说 道家 存在形态 内部延异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2016)10-0376-01

一、隐逸与逍遥

阿城在《棋王》自序中说:“大概是《棋王》里有些角色的陈词滥调吧,后来不少批评者将我的小说引向道家。”[1]这里,阿城所说的“有些角色的陈词滥调”显然是指其作品中的一些主要人物形象有些接近道家或者道家所推崇的人物形象,所以批评家才会因此把他的作品引向道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与道家的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就在于儒家重“仕”,道家重“隐”。在道家哲学中,“隐”不仅是一种根本的处世方式和存在方式,更是心灵的终极所依。“隐”意味着脱离尘世间人事的纷扰和困惑,与自然融为一体,以达到心神无累、超脱虚静的自由境界。

在阿城的作品里存在着大量的隐者形象。他们貌似平常柔弱,却身怀绝技;虽地位低微,不为人注意,却有着自己独特执着的精神坚守。在他们身上,我们一眼即可看出他们的隐者身份,以及其与道家文化的精神关联。例如《棋王》中的捡废纸的老头,象棋大赛中的冠军等。这些隐者形象都大智若愚,王一生的“呆”,肖疙瘩的“倔”,捡废纸老头的卑下地位,都体现了一种执着的精神追求和精神操守。不管是“呆”还是“倔”,或者捡废纸老头的“为棋不为生”,都意味着一种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心灵,不随波逐流,不同流合污。

老子说:“夫唯不争,故无尤。”[2](P77)“知足之足,常足矣。”[2](P160)他们对个人名利都极为超脱,体现着道家的知足不争、安命达德、虚静恬淡的超脱品性。而他们“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忘我神游以及其特立独行的行为方式更是让人想起魏晋时代身处动乱而不得不装癫佯狂的知识分子们。“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隐”不但是身体上的退避江湖,更是心理和精神上的超脱,他们用心灵的追求和精神的节操消解了现实的苦痛和污浊。

二、棋和树的隐喻

“棋”作为一种智力活动和艺术活动,在中国文化传统中向来就代表着优雅、闲适的精神追求。从其隐喻层面来看,“棋”与人生(世事)紧密相连。对棋的熟练操纵,隐喻着对世事和人生的操纵和洞达。下棋者沉浸在棋道之中,以极度的精神专一来忘却尘世烦恼或者洞彻人生之谜。正如那个众所周知的“王质烂柯”的故事所说,一个樵夫在山上看了一盘棋局之后,发现自己的斧柄已经腐烂了。这样的忘我、专一的精神境界正是道家所努力追求的。王一生的痴迷于象棋,并不仅仅是由从小就有的个人爱好决定,更重要的是,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月,其生活的悲剧性使他必须来寻找一个精神追求来消解内心苦痛,忘却尘世烦恼。他用精神粮食来代替物质粮食,以支持着自己能够生活下去。他说:“我迷象棋。一下棋,就什么都忘了。”[1](P25)

同时,“棋”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最后由王一生在九局连环大战中的胜出所带来的轰动和辉煌,隐喻着经过“五四”时代的激烈反传统和新中国成立后批孔运动之后,中国传统文化作为现代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的精神根基,已经又一次进入人们的视野,获得了人们的重新重视和认可。王一生身上所具有的文化隐喻和历史隐喻也便由此表现出来。“作者意在以一个人(当然,这个人可以是下棋的,也可以是画画的;可以是唱戏的,也可以是写字的)的精神道路来象征民族精神的道路;以一个人的命运来暗示传统文化的历史命运。”[3]“在这九局连环大战中,王一生的生命之光和盘托出,与茫茫宇宙气息相贯通,实现了人格力量的充分展示,也完成了传统文化精神在个体身上的再造和复活”[4]。

《树王》以悲壮、凄厉的格调探讨了“天”与“人”之间的关系,披露了“文革”期间以激烈的政治手段彻底洗劫文化传统的残酷。“树”无疑是“自然”的象征。阿城有意将“人”(肖疙瘩)与“树”(一棵参天老树)进行互置,来表现人与树(自然)之间互生共存的隐秘关系。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5]“树王”既是树,又是人。在《树王》中,这种矛盾关系带有浓烈的悲剧色彩。阿城用道家天人观念来探讨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关系,反思“五四”以来一直支配着中国人观念的激烈的反传统倾向,本身就意味着对传统的体认和回归。

三、对正统文化的讽刺

在社会动乱,人与人相互倾轧的文革岁月里,阿城把我们带进了另一个世界:人们如何用其专一的精神追求实现了对所有这些的超脱,“无为而为”地反衬出现实世界的种种丑陋。在这个世界里,人不再为身外的政治运动或者身边的琐事受到困扰,相反,人有了自己的精神追求,体现出了应有的价值和尊严。《棋王》中王一生痴迷于吃和棋,画家痴迷于画画,《树王》中肖疙瘩在砍树上技艺精湛,并且对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有着很好、很执着的看法。王一生和画家都说:“何以解忧,唯有……”这里的“忧”既是指个人不幸和烦恼,又隐喻着对一个非正常社会的拒绝和超脱。

阿城写知青生活,既不顾影自怜如花青春的白白耽搁,也不有意将之看做一段富有诗意和浪漫气息的美好回忆,而是以坦诚自然的态度,不事雕琢地来呈现人事的自然。他似乎不关心善恶是非的清晰划分,不刻意去批评恶,张扬善,但是又时时刻刻地关心着,只不过是以“不言而言”的方式来表现。对于“非”与“恶”,他以避开为关注,以超脱为批判,以无为有,以退为进。他的小说语言、结构看起来也是不饰雕琢,水到渠成,并不太有意使用技巧。这是不是一种无为而为呢?

四、结论

长久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精神上都体现着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复杂交织,存在着“承担”与“隐逸”的内在矛盾。孔子是典型的“知其不可而为之”,但是也会偶尔透露出其思想中向往隐逸的一面。阿城也不例外。“寻根文学”作为一个文学思潮,尽管其要求回归传统,寻求民族文化,但根本上并非要真的回到传统,而是要通过传统来观照现实。“寻根文学”与其说是在寻找“根”(传统),倒不如说是寻找中国文学现代化的途径。

其实阿城本人也早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矛盾之处。他说:“其实道家解决不了小说的问题,不过写小说倒有点像儒家。做艺术者有点像儒家,儒家重具体关系,要解决的也是具体关系。若是,用儒家写道家,则恐怕两家都不高兴吧?”[1](P3)

参考文献

[1]阿城.棋王[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9:2-3。

[2]任继愈.老子新译[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65。

[3]郭银星.阿城小说初论[J].当代作家评论.1985,5:19。

[4]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283。

[5]欧阳景贤、欧阳超.庄子释译[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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