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组诗]

2016-12-23 13:07陈光宏
诗潮 2016年11期
关键词:苇草草绳土里

陈光宏

捆草人说

他用膝盖顶,用脚踩

将一抱草压缩成一束

再拢上草绳,拧紧了,背个扣

我问他,为何对草如此残忍

他说,你太不了解这些草了。其实

它们喜欢被这么捆着。就像

马喜欢上了笼头;狗迷上了项圈

一群孤儿爱上了被紧紧抱着的感觉——

苇 泊

1

牛一俯身,就啃到了河的痒处

水一哆嗦,就抖开了一滩夕阳的落红

割草人在草间沉浮。像一个泅渡的人

又像一个操纵挖沙船的人

——万顷碧波,被它挖开了一小块

2

草原跳起来了。风的鞭子下,群草蜂

涌——

草揽众生,人和鸟兽

在草的怀里拱来拱去

干草车上的车把式,鞭子抽在干草上

和牲口一起,拔着脚步、拽着命

西天边的牧人,倦了。万顷草滩

正被缓缓赶回幽暗的深穹……

3

苇草,原来可以如此放肆

荒凉,原来可以如此茂盛

人们手舞镰刀,有如浪里挥桨

总想冒出比芦花还要突出的面孔……

天,被撕得一朵一朵的、一片一片的

野,被撕得一绺一绺的、一丝一丝的

就像把时光撕成一天天的日子

把女人撕成孩子和母亲

湿地总是递出茂密的苇草给它撕

以免风会撕到丛中的鸟巢

在风中,我为自己准备了腰带

就像为草准备了草绳

可风还在撕。撕着撕着,人就变成了

生死两界;草就变成了碎末、灰尘

角 落

医生拽着一个女孩

到角落里。“昨晚

已经多付你了,还他妈

找到医院来。这卡里

有3000元,捡起来,滚”

女孩一直背对着身子

“先生,我们从不记得

曾经见过什么人。我来

是因为,要手术的38床

是我父亲”

死去的人在土里活着

一把骨灰埋入土里,会渗透着

呼吸,会孕育、生长

仿佛死去的人在土里复活了

死去的人在土里活着。在土里

帮我们种植麦子、玉米……像一个个

慢腾腾的留守老人。我一次次离开

又一次次回来,一次次,像河流一样

在土丘间,委身……

一棵芦苇

叶子几乎落尽。仿佛僵直的线上

挂着几片枯菜叶

风吹着。而它在风中弯腰的样子

太像一个屈从逢迎的人了

而它一次次扎向河心的样子

太像一个求死不得的人了

一绺风刮它向东北

一绺风吹它往东南

它躲闪、摇摆、猝不及防的样子

太像鞭子下一根颤抖的游丝了——

扭过头,我一下子抱紧自己

忍不住,泪涌……

系着绳索的鸟

呼啦啦飞起,又纷纷落下

一定有什么惊扰了它们。这群

胆小的家伙,惊慌失措,左突右冲

它们是鸟中的囚徒,拼命出逃

小翅膀越扑腾,腿上的绳索绷得越紧

它们像纤夫一样飞、像风筝一样飞

像鞭花一样飞。白了青丝,凋了翅膀

却怎么也挣不脱长长的束缚。一群白鸟

如果没有绳索多好。那样,它们就能

自由地飞来飞去。或者,没有翅膀也好

它们也能安于命运。可是造物主偏偏

绑了它们。任拖着沉重尾巴的小白鸟

腾起,坠落。在天地之间,欲罢不能——

一群白鸟,和这里的人畜草木

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它们的每一次

腾起,大地都在微微颤动……

芦苇把什么举到了高处

不知芦锥把什么裹入了掌心

然后,一毫米一毫米地举向高处

风剥开一片叶子,裹在里面的

还是叶子。像纤细的套娃

苇叶展开,拽着光芒,拽着风

芦苇要一点点地扶起自己

举到高处。因为有些东西是不能低于生活的——

比如仅有的白;和一点点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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