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夜晚[组诗]

孙成龙

杀爸爸过年

腊月十八

二狗子的尸体

从工地运回

亲人们手忙脚乱

给他剃光头

修胡须

刮体毛

洗身子

……

他的双眼

一直没有闭上

它们

正透过门缝

看着他三岁的儿子

哇哇大哭

我不吃肉了

我不要杀爸爸过年

又一次拨通儿子的电话

儿呀

你妈快不行了

赶紧回来

她说走前想见你一眼

儿子气喘吁吁

很不耐烦

到底死了没

死了我会回来抬

没死就算了

每次说不行

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你不知道

回来一趟

得花多少车费吗

再说

现在回来的话

工钱拿不到

弄不好

还会丢了活儿

太阳着魔一样

血红的眼睛

看着

瓦檐下扑打羽翅的鸡

风扇前起舞的猫，粪便上翻

滚的猪

墙角伸长舌头的狗

却看不到，干渴的黄土地上

一人，一牛

怀揣不远处的水塘

咽着口水……

放羊老倌

轻扬鞭子

云朵落满坡地

青草疯长

在羊唇下绽开

他一会儿抬头看蓝天

一会儿低头

看吃草的羊和羊吃的青草

更多的时候

闭上眼睛

想着涮羊肉流口水

一个人的夜晚

凌晨两点三十八分四十一秒

酒后

一个人蜷缩在躺床上

瑟瑟发抖

远处

阑珊灯火下

提着二锅头的我

一袭白裙

一前一后

正走在通往坟墓的小路上

省略号

开学了

妻子带着女儿

离开了

……

我回到宿舍

在电脑屏幕上

敲下

开学了

三个字

紧接着

敲下

妻子带着女儿

离开了

九个字

准备继续

敲下

更多更多东西

望着

她们离去后

自己

孤独的背影

愣了半天

只敲下一串

省略号

葬礼上

儿女们披上白

磕头

作揖

烧纸

燃香

祈求保佑

大儿要发财

二儿想升官

小女求子嗣

她的老伴

握着一把安眠药

缩在

脏乱的床头

老婆子啊

不怕

俺这就来陪你

又到周末

领导和职工

都已离开

我留在单位

继续上班

不能赶去县城

陪陪

半月未见的

妻子和女儿

早晨八点半的太阳

照在身上

头皮发麻

全身火烧火燎

它分明看到我手里的

木棍

村长家的狗

见人路过

都会

追着咬个不停

某次

特意提上

一根粗大的

木棍

大摇大摆

走过去

它冲我摇摇尾巴

快速

蹲到墙角

父 子

火车上

一对父子坐我对面

父亲

咧着满嘴的黄牙

东张西望

几次欲言又止

他的儿子

一直低头玩着手机

面无表情

提心吊胆

同事在手机上

下载安装了

公务员题库

一有时间

就掏出来看

他跟我说

方便多了

就是怪累的

见人凑过来

就得赶紧切换到

游戏页面

超 度

朋友圈看到

一张照片

老人去世

子孙们披麻戴孝

为她超度

一个个笑容满面

甚至

开怀大笑

余下几人

憋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