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厂那人那事

2017-02-25 08:02管新生
上海工运 2017年1期
关键词:副班长铝箔炉子

◎管新生

那年那厂那人那事

◎管新生

图/周卫平

管新生,共和国同龄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工人》(三卷本)《梅兰达之吻》等,电视连续剧《龟蛇盗》《南下》(40集)等。现为上海市杨浦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杨树浦文艺》杂志常务副主编。

我曾经无数回自诩为“踏烟蹈火十三载”做炉前工,其实并不完全如此。刚进厂,分配在二车间做压延工——就是在冷轧机前操作铝箔压延。半年后,正值战高温季节,我们这些新工人临时性抽调到炉子间3个月——按今日说法,很美丽地被称之为“志愿者”。一打开炉门,烈焰奔腾三千丈,黄河之水天上来!绝对野蛮绝对壮观,真是个淬火炼人的好场所。3个月的亲密接触,竟让自己义无反顾地投入了炉子间怀抱,一干便是13年,直到调往了教育科方才依依惜别。

为什么要做炉前工?这在今天便成了一个很蹊跷很诡谲的问题。而当年却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谁都不会想到如此低智商的问题。后道工序车间在高温季节是恒温42℃,两台轧机3个人大轮班轮流转,平均1个多小时才轮到休息,什么该有的额外待遇也没有。虽然相同时间段的炉子间恒温高达72℃,但可以20分钟对换班休息,每天优待你两大瓶防暑降温的盐汽水、厂部食堂一客最高价位的免费高温餐,一年还能发放一双牛皮工作皮鞋——那年头,这是一双可以出客的时髦货,丝毫不逊崭新的工作衣,能够让男小囡光光鲜鲜穿到丈母娘面前去。那是一种时代的荣耀,一种工人阶级的骄傲。更让人仰慕的是,一般干部定粮每月28斤,车间工人30——32斤,而炉子间头上出角,定粮每人每月高达42至45斤。因为它是高强度劳力。

还记得,一上班,副班长每天的第一个经典动作,就是打开他那铝质的金属香烟盒——当时我们经常从外单位运送到炉子间回炉熔化的铝材中,捡拾那些报废的香烟盒、剃须刀盒等废物利用——慢悠悠地放进去5根香烟,嘴里还煞有介事地数着:一、二、三、四、五,这是今朝夜里厢的定量……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黑色幽默,更不要以为副班长是在控制定量想戒烟,而是当时香烟凭票供应,逼迫他不得不如此这般而已。香烟凭票不但分大户小户,而且分牡丹、前门、飞马、光荣、劳动三六九等。副班长家里人口不到位,只能很可怜地享受小户的待遇。再厉害的烟鬼,不服帖也得自愿屈从。

还有一位海军潜水艇上的水兵复员到了炉子间甲班,总是说潜水兵的身体素质绝对比天上航空兵好,不信来比比肺活量。他最拿手的节目便是随便拉过一条长板凳,一只手臂一撑,便把整个身体倒立了上去!可别小看他,曾获得过上世纪60年代的全国马拉松长跑竞赛冠军(多少公里?忘记了)。大概是温州人的关系,颇有些搞活经济的头脑,时不时会从家乡弄一些款式新颖的男女皮鞋来厂里捣鼓着卖给其他车间的同事,比如两接头三截段的相拼式尖头皮鞋等,放在今天也绝对不输给那些名牌新潮皮鞋。有一次夜班,他偷偷把我拉到楼上,打开他的更衣箱,一双双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皮鞋直晃你的眼,开价也不贵,可我只能很坦率地告诉他:你看我是穿这种皮鞋的料吗?他哈哈大笑,不无自嘲地说,看来我好像是有点寻错了人头!

那时候的炉子间还有一道风景线历久不衰,经常有同事一上班就把用铝箔包裹的一包包淡馒头放在熔炉上烘烤。下班时取下,撕去铝箔,咬一口,又香又脆,绝不亚于今日西点中的“吐司干”,也有人带回家去给老婆孩子享用。

我进的厂叫上海铝材厂,曾用名华铝钢精厂。岁月汩汩流去,那年那厂那人那事,如今还没有模糊去。那是,在工厂一段难忘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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