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山峰

凉雨

在NBA，逆潮流而行是一件挺困难的事。现下几乎每一支球队都在囤积射手，拉开空间打挡拆，然而直到上赛季，灰熊却仍然是一支老牌球队。他们以两个固守禁区的古典大个子为核心，强打篮下，用一次次拼抢篮板撕裂对手防线。后来，随着去年五月签约新主教练，41岁的大卫·菲兹戴尔（他曾在迈阿密讲求效率与空间的体系下做了八年助教）。多年来始终固守“刑房”文化的孟菲斯军团终于发生翻天覆地般变化。

硬仗专家

在NBA官网，有这样一项统计：默认比赛还剩5分钟，分差5分以内的局面为“关键球”。结果本赛季截止到圣诞节前，灰熊以合计打过95分钟位列第一，每100回合净胜对手29.4分则仅次于马刺排名第二。如果手动把范围缩小到比赛还剩1分钟，双方分差3分以内，那么这种“超级关键球”灰熊队战绩是12胜2负，每100回合净胜恐怖的72分之多！

善打硬仗，这种特质其实上赛季孟菲斯人就初现端倪了——常规赛，他们在关键球场次录得26胜18负，每100回合净胜12.9分，两项数据都是联盟第六。如果你认为这个排名还不够亮眼？别忘了以下事实：他们还是全联盟伤病最严重的球队，整季共用过28名球员，其中18人打过首发。数据网站BBR通过修正，认为这套阵容也就是35胜左右的水平。

且根据分析界观点，关键球表现往往更与运气而非实力有关。换言之到了本赛季，灰熊光因“人品守恒”就可能导致战绩下滑，更何况上个休赛期运作还着实不够出色。至少头号新援钱德勒·帕森斯受困于伤病仍贡献寥寥，仅打的六场里效率惨不忍睹。但没关系，从揭幕战开始，这支球队就向人们展现，自己的命更硬了。

主场战森林狼，他们前三节同对手杀得难解难分，第四节开始逐渐占据上风。防守端，新晋首发杰迈克尔·格林较之兰多夫机动性更强，缠斗唐斯之余身后还有小加索尔协防；而一度效率高涨的威金斯，为何碰上老卡特突然熄火？主要由于康利能很有针对性地放掉盧比奥不时予以骚扰。从这两点便不难看出，团队协作在菲兹戴尔的执教理念里多么重要。

至于进攻端，灰熊进攻武器虽然并不多，但两张王牌（小加索尔和康利）光靠经验就足以对小狼们完成碾压。由于深度的关系，他们很难打出一波流带走比赛，可关键球阶段两位招牌球员还是极其恐怖的。二人分别是控卫和中锋，一内一外，意味着对手换防后很难不陷入错位麻烦——包夹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无论持球传球还都没有短板。尤其在偏小的样本里，康利和小加威力又都有加成。

康利不用多说了，受伤前三分命中率46.7%，关键在于如何保持下去。更难得的是小加，他目前每36分钟在三分线外出手3.9次能排进同位置前十，命中率还高达43.7%。赛季第二胜，主场112比103加时拿下奇才的比赛，或许是技术报告里根本没有“马克·加索尔会投三分”这句话，戈塔特猝不及防就吃了大亏。

赛后有记者问小加：“是不是三分射手？”他给了个酷酷的回答：“我只是篮球运动员。”为什么说这点很重要？因为中锋会投篮战术价值原本就要高于后卫，他们对位的通常都是对方最重要护框手，只要能让对手在保护禁区和盯人之间产生犹豫就可以了，这时候哪怕一步距离都是致命的。

两大王牌外，灰熊本赛季场均上场时间第三多（29.8分钟）的球员，是格林。杰迈克尔目下投篮还不算稳定（三分命中率28.8%，16尺外两分命中率50.8%），但偶尔来几个也会让对手吃不消。

应该说，直到11月底，灰熊的赛季进程还是在掌控以内的，他们取得了11胜6负的战绩，排名西部第六。可11月28日，康利在对阵黄蜂的比赛中背部着地，当即疼痛难忍退场，随后他被诊断出是腰椎横突骨骨折，需要至少休战六周。当时，ESPN对此就持悲观态度，理由是康利不在场时，灰熊每100回合要输掉13.8分，其中进攻端得91.1分更是惨不忍睹。在预计这位史上最昂贵球员要缺席28场的情况下，数据模型认为他们能赢10场就算完成任务。

结果我们也看到了，接下来灰熊是7战6胜，在12月11日主场110比89血虐勇士前，五场连胜分差全部都在5分或5分以内。他们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自然主要靠防守，这也是灰熊近些年始终屹立不倒的最根本原因。六场赢球里孟菲斯人有五次把百回合失分控制在100以下，换言之，就是先把比赛打得难看，大家都不痛快便有取胜之机。

人员方面，小加原本即是兼具体型和意识的内线大闸，今年身体状态又处于最佳，自然能把单防和协防两手都抓起来。其他位置，格林敢于和“浓眉”、唐斯这样的联盟顶级青年内线对抗，替补控卫安德鲁·哈里森能力虽大逊于康利却胜在足够高大能偶尔换防。当然，也别忘了35岁的托尼·阿伦，此人健康时仍能给人以欲生吞活剥对手的感觉。

经过不懈努力，灰熊的防守效率一度排名联盟第一。他们在限制对手命中率（第六）、制造失误（第三）和保护防守篮板（第三）方面，都做得相当不错，唯独送给对手第二高的造罚球比重属于弱项。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支球队的侵略性有多可怕，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伤病满营，几个替补顶上，守不住还不能送犯规么？

“其实，就算麦克（康利）、钱德勒（帕森斯）都在，我们也不是一支有资本奢侈的球队。”菲兹戴尔坦言，“一切还是要先立足于防守。大家都清楚这点，赢球就有机会了。”

确如斯言，灰熊并不是一艘豪华战舰，康利、帕森斯、卡特、布兰登·莱特还有詹姆斯·恩尼斯，这些被放进过伤病名单的人都是主力、轮换阵容中重要棋子。没有了他们，菲兹戴尔惟一能做的就是内部挖潜，并力求以最小代价完成决胜。

他的策略成功了，赛季迄今每到关键时刻，灰熊就展现出战术素养极高的一面。以场均净胜分来看，他们平均每场只能赢对手0.4分，基本得失分相抵，不过是中游水准。可25场过后，17胜8负、排名全联盟第七的绝佳战绩又摆在那里，靠的就是关键时刻战无不胜。

这正是本赛季一项最可怕的数据：截止到圣诞节，分差5分或5分以内的比赛，灰熊12战1 0胜；而最后2分钟双方分差3分以内的比赛，则是13战1 1胜。联盟第一硬仗专家？他们当之无愧。

替补扎克

灰熊偶尔还是会变成那支我们熟悉的灰熊，只是熟悉中，也有那么点不熟悉。

对于一名NBA球星来说，改变一定会是艰难的，接受某些现实更不容易。如果艾弗森生涯末期愿意当替补，那么这位曾经的MVP、得分王恐怕能多打不少年。可2009-10赛季效力灰熊期间，AI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终只落得个无处安身，黯然退役的下场。

这一切，兰多夫都看在了眼里。

如今，扎克也到了AI当年那个年龄（35岁），他本赛季只打过一场首发，场均贡献13.3分、8.3个篮板。这家伙还有打首发的能力么？显然。且过去几年，他都是联盟最好篮板手之一，上赛季场均拿下15.3分、7.8篮板，非常不错的数据。但菲兹戴尔上任后，意识到球队迫切需要提高第二阵容竞争力，因此新赛季训练营一开启，他就告诉兰多夫，其要打替补了。

“我看着球队，心想：天呐！我们板凳席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每晚稳定贡献12到19分。”菲兹戴尔告诉The Vertical。“曾经，我非常羡慕霍林斯教练和乔尔格教练时期，那种马克和扎克一直同时在场的比赛方式。但现在我当主教练了，这又令我非常矛盾。没办法，球队板凳实力一定要提升，而把扎克放到替补席无疑是最佳选择。他能带来得分，还有领导力。”

兰多夫承认：一开始，他对此感到非常意外。还记得2009年刚来孟菲斯时，自己能力出众但名声不佳，过去七年多，已经彻底重塑了形象，并和小加索尔一起组成当代最可怖的前场组合。菲兹戴尔是谁呢？一个只有40岁出头，毫无经验的菜鸟教练，却说这是他为了赢球必须要做的事情。

几乎打了一辈子首发的兰多夫，无法马上接受这一事实。“当你整个生涯都在打首发，这是很大的改变。”同样是接受The Vertical采访，他如是说道。好在，两人通过进一步沟通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如果这样做真是对球队最有利的，我愿意尝试。”与此同时，兰多夫还盛赞了已经去往萨克拉门托执教的前主教练乔尔格，因为正是乔尔格上赛季偶尔让其出任替补（15场），今番才能这么快接受角色转变。

“我认识扎克很久了，”康利说，“过去五、六年间，见证了他无数次成长。但这次甘愿担当替补，堪称最无私的举动。”

兰多夫说他身体感觉是近两年最棒的：“我的脚踝和膝盖都异常健康。”只是，毕竟35岁了，脚步正在变得缓慢。他仍然能做出很多贡献——作为地板流技术并不太受年龄影响，虽然已经打不出从前的统治力了。一名西部球队球探说：“其他球队替补阵容的大个子们，在面对扎克时，注定会不知所措。”

“现在，赛季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作为替补也打了快30场了，我好像已经习惯每晚从板凳上站起了。”兰多夫说。菲兹戴尔则补充道：“当我宣布这个消息时，我告诉队员们，大家时常把牺牲挂在嘴边，看着别人做出牺牲总感觉很容易直到自己亲身去体验。扎克如今站出来，勇敢的直面牺牲，而且他做得很棒。”

数据表明：尽管兰多夫本赛季多项数据都有所下滑，但他效率却更高了。过去六年，他和小加索尔组成的双塔体系一直是灰熊根基所在。二人都是联盟最好的低位得分手，都有能力独立去完成投篮或是提到高位，这使得那可怕的高低位体系一度威震联盟。现在几乎每一个晚上他们又都有一人处于错位，而二人更深谙这种打法的精髓。

此外，打替补对兰多夫还有一个好处，今年是他合同年，他的下一份签约基本确定会是最后一份多年期合同。有球队会想签下他作为首发吗？一定。作为最佳第六人？更有可能。这就增加了选择的多样性。“如果扎克这赛季发挥出色，他就能获得一份至少三年期合同。”一位东部总经理说。“并且金额还不会小。”

总而言之，目下兰多夫牺牲得到的回报令人振奋。他仍然想终结比赛，或是和小加索尔一起终结。灰熊已经连续六年闯进季后赛，2013年还闯入西部决赛，但兰多夫仍相信好远会再次降临。“我们已经证明了很多，就差赢得总冠军。为了这个目标，我会以各种方式一直战斗下去的！”

危险山峰

当然，即便灰熊已经如此出色了，可在主场迎头痛击联盟老大勇士，他们还是让人吃了一惊。

就在本场比赛开始前，菲兹戴尔接受采访时展露出惊人信心：“我看得到我们眼前的机会，和大多数人想法都不一样。每个人都在风言风语，说我们还没赢过太强的队。可在我看来，我们是有实力赢下一些超级强队的，我的球员们也这样想。”

菲兹戴尔有这样的信心，是因为他深知，无论场上自己派出怎样的阵容，球队都能祭出高效防守，尤其是在被称为“刑房”的孟菲斯联邦信贷球馆。在自己家门口，灰熊场均只让对手得到93.9分，命中率则限制在41.3%。所以这一次，即便进攻强如勇士，都在“刑房”里吃尽了苦头。

89，勇士這场得分比平日低了将近30，场均高达31.9、排名NBA历史第一的助攻数也跌落到全场只有15次。库里、杜兰特和汤普森这三门重炮合计只拿到46分，得分总和就此创下赛季新低。“我们打得简直没法更差了。”史蒂夫·科尔说，“主要，是对手太了不起了。”

汤普森也承认，比赛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悬念，勇士对灰熊的防守强度毫无心理准备。“在比赛准备这个层面上，两队不处于一个级别，很多时候我们都打得太勉强了。他们早早就让我们脱离了正常节奏，而这样的影响体现在攻防两端。”

拿下这场极具分量的胜利，菲兹戴尔也好、灰熊队也罢，都让人又对他们刮目相看了——这支球队不仅具有关键时刻决胜的能力，还可以击败任何对手。正如菲兹戴尔所说：“我们谁也不怕，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日程表盘算，我同样也对每场比赛充满期待，即便人手紧缺，也还是期待着能赢下那些精英队伍。”

那么，本赛季灰熊队上限又在哪里？他们究竟能来到怎样的高度？一切还要看事情的发展状况来决定。

当菲兹戴尔初到孟菲斯的时候，他鼓励小加索尔要扩大攻击范围，一心想让西班牙人变成下一个克里斯·波什（波什曾有过类似的历程，而且改变非常平和，射程从罚球弧区域一步步扩大范围到三分线外）。小加的三分之旅从赛季初就开始了，他本季投的三分（106个）已经比之前所有赛季加起来（66）快出多一倍了。菲兹戴尔早在迈阿密时期就被贴上了善于升级球员的标签，而在孟菲斯正式执教的第一个月里，其发掘、改造球员的能力亦已发挥到淋漓尽致。

灰熊首发从三个不能投三分的人（加索尔、兰多夫、阿伦）变成了一个（阿伦），平均年龄也变得更小。说起来，年轻球员的问题，似乎还是球队阵容限制所导致的。过去两个休赛期，花费3.61亿来留住（引进）小加、康利及帕森斯。对大多数灰熊球迷来说，球队囤积了很多老将，他们明白这么做的用意，更深知隐患所在。灰熊现在确实还在依仗着小加、阿伦、兰多夫、卡特这些老将，但实际上他们周围也充斥着些年轻球员的茁壮成长。

其中最耀眼的当属格林，他在新体系下可谓如鱼得水。哈里森？他在康利受伤期间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只是命中率必须有所提升。至于德扬泰·戴维斯、贾雷尔·马丁、特洛伊·丹尼尔斯，他们三个还需要在捞得上场时间之余，搞清楚自己真正的角色定位。

最后，灰熊新体系的最大受益者，无疑还是康利。当小加增加外围投射，兰多夫去到替补席的时候，康利依然是他自己，对他来说，仅仅是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现在，他在场上拥有了更多自由空间，场均拿下生涯最高的19.5分。之前在乔尔格及霍林斯手下打球的时候，进攻体系局限性使得康利很难和西部其他优秀控卫进行比较。但本赛季，他在球队拥有着和保罗、利拉德一样的地位。灰熊最令人鼓舞的地方，也正是当康利和小加共同在场时，他们的净效率高达9.4。

只不过，即便在菲兹戴尔新体系下有了如此多的变化，灰熊队进攻不够好，这个缺点依然不能被掩盖。圣诞节前，他们的进攻效率仅有99.9，排名联盟倒数第五，一般都是靠防守拿下比赛。所谓创造空间，最大意义无非在于解放最好球员的一打一能力，而康利和小加严格讲又都不是单打好收。他们最擅长于的，是阅读防守后做出最合理选择，或传、或投、或突。且侧翼除了老卡特，再没有一个稳定得分手，而39岁的卡特，你真的很难期望他一直都有高效表現。

这不禁让人又想到了帕森斯，灰熊休赛期和他签下顶薪合同，而他膝伤痊愈后仅打了六场比赛就再一次因为骨挫伤不再出场，据知情人透露，帕帅再次完全伤愈归来可能还需要至少一月时间。帕森斯到来，本来是给灰熊带来最需要的元素——三分，而且他的比赛特点无需太多球权就可和加索尔、康利完美契合。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其因为膝伤过去三年已错过了太多比赛，很可能要变成孟菲斯的“长时间伤病核心球员”。

所以，除非帕森斯能马上归来并且恢复到接近百分之百的状态，否则灰熊可能仍要继续依靠他那套老核心阵容去冲击季后赛。ESPN最新数据模型，仍然认为灰熊只能拿到43胜的成绩并排在西区第七，和赛季前预期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谁又知道呢？这支球队终是还没有迎来过最完整阵容，到手的比赛就算含金量再低也是赢了，且主将缺阵又给了替补难得的锻炼机会。他们目标应该和过去几年一样，哪怕夺冠无望，给排名更高的强队制造点麻烦就不枉去季后赛走了一遭。无论怎样，菲兹戴尔正带领着他的球队进行红桃皇后赛跑（Red Queens Race），他做的所有改变初衷也只是为了保持住原有地位。毕竟，当每一个人都在力图改变的时候，就算你改变风格，也不会有太大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