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出镇幽州始末考

陈春锦

（扬州大学社会科学发展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0）

张华出镇幽州始末考

陈春锦

（扬州大学社会科学发展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0）

张华为西晋名重一世的名士,史书记载张华曾在太康三年出镇幽州。然而关于张华何时离任担任太常的时间却语焉不详。就张华出镇幽州的原因及其担任太常的时间进行考证，认为太康三年正月张华出镇幽州，同年十二月晋武帝欲征张华为尚书令遭到冯紞的阻挠而作罢。太康四年正月太常郑默因事被免官，张华不久即出任太常一职。至太康五年，因太庙屋栋折，张华又被免去太常一职。

西晋；张华；幽州；太常

一、张华出镇幽州

根据《晋书》卷三《武帝纪》记载，太康三年正月张华受命出任都督幽州诸军事。①《晋书》卷三《武帝纪》：“（太康）二年冬十月，鲜卑慕容廆寇昌黎。十一月壬寅，……鲜卑寇辽西，平州刺史鲜于婴讨破之。（太康）三年春正月，……甲午，以尚书张华都督幽州诸军事。三月，安北将军严询败鲜卑慕容廆于昌黎，杀伤数万人……九月，东夷二十九国归化，献其方物。”（《晋书》卷三《武帝纪》，第73-74页。）同书同卷校勘记与《资治通鉴》俱以此处“慕容廆”之记载为误，应为“慕容涉归”。本纪的记载较为简略，《晋书》卷三六《张华传》记载则较为详细，张华时任官职应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②《晋书》卷三六《张华传》：“乃出华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抚纳新旧，戎夏怀之。东夷马韩、新弥诸国依山带海，去州四千余里，历世未附者二十余国，并遣使朝献。”（《晋书》卷三六《张华传》，第1070-1071页。）张华本为尚书，晋武帝以其出任都督幽州诸军事是有原因的。《晋书》卷三六《张华传》记载，张华得罪于荀勖。荀勖“欲出华外镇。”加上，晋武帝询问张华，谁可以接替晋室，而张华回答“莫如齐王攸。”③《晋书》卷三六《张华传》，第1070页。张华因对答不称上意而被出镇幽州，这是主要原因。此外，考《晋书》卷三《武帝纪》记载，太康二年十月、十一月慕容涉归曾两次寇犯昌黎。④《晋书》卷三《武帝纪》以为太康二年冬十月，鲜卑慕容廆寇昌黎。（《晋书》卷三《武帝纪》，第73-74页。）但校勘记与《资治通鉴》俱以此处“慕容廆”之记载为误，应为“慕容涉归”。（司马光：《资治通鉴》卷八一“武帝太康二年冬十月涉归寇昌黎”条胡注，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2577页。）尽管是年十一月份平州刺史鲜于婴将其击败，但晋朝东北地区的和平局势却被打破。笔者认为，太康三年正月晋武帝以张华出任“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的另一意图就是为了让其总御诸部，防范鲜卑慕容部的寇犯。根据《晋书》卷三六《张华传》的记载，张华主政东北军政之后，历世未附的东夷马韩、新弥诸国等二十余国纷纷遣使朝献。可见，张华确实稳定了东北局势。⑤这里所谓的东北是指晋朝疆域的东北，即幽州与平州。需要注意的是，西晋的平州是在卫瓘都督幽州诸军事时期，从幽州划分而出的。

这里要指出一点，即根据史书记载，西晋时期东北地区少数民族事务皆由东夷校尉管理。如慕容廆东灭扶余后，“东夷校尉何龛遣督护贾沈将将迎立依虑之子为王”。此后，慕容廆遣使向西晋投降时也是“致敬于东夷校尉府”。①《晋书》卷一〇八《慕容廆载记》，第2804页。关于东夷校尉管理东夷事务的最早记载，目前可查当在西晋太康六年。②《晋书》卷九七《东夷夫余国传》曰：“武帝时，（夫余）频来朝贡，至太康六年（公元285年），为慕容廆所袭破，其王依虑自杀，……有司奏护东夷校尉鲜于婴不救夫余，失于机略。诏免婴，以何龛代之。”（《晋书》卷九七《东夷夫余国传》，第2532页。）《三国志·魏书》卷二八《诸葛诞传》注引曰：“鸯一名椒，《晋诸公瓒》曰，椒后为将军，颇凉州虏，名闻天下。太康中为东夷校尉、假节。”（《三国志·魏书》卷二八《诸葛诞传》，第774页。）通过张华本传我们可以发现，太康三年东夷二十余国遣使朝献是通过张华进行的，那么是否当时管理东北少数民族事务的就是领护乌桓校尉的张华？根据《三国志·魏书》卷三〇《乌丸鲜卑东夷列传》的记载：“（魏）文帝践祚，田豫为乌丸校尉，持节并护鲜卑，屯昌平。”③陈寿：《三国志·魏书》卷三〇《乌丸鲜卑东夷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836页。张华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这说明张华是当时管理东北地区少数民族事务的最高长官。又《太平御览》称张华为安北将军“镇蓟总御诸部”亦可证明。④《太平御览》卷四七八《人事部一一九》“赠遗”条引范亨《燕书》云：“高祖少有大度，雄略杰出。晋安北将军张华，镇蓟总御诸部。”（李昉：《太平御览》，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190页。）同书卷六八八《服章部五》“簪导”条引范亨《燕书》曰：“高祖慕容廆。晋安北将军张华雅有人鉴，镇蓟抚御诸部。”（李昉：《太平御览》，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3070页。）总之，张华在太康三年正月出任“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即是为了镇抚诸部，维持东北地区的安定。

张华出任东北不久之后，鲜卑慕容部又再次寇犯昌黎。太康三年三月严询与慕容涉归在昌黎展开大战，慕容部被杀伤数万人。可见，这次战役的规模是较大的。⑤《晋书》卷三《武帝纪》，第73-74页。《资治通鉴》卷八一“晋武帝太康三年（282）三月”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2580页。奇怪的是，这次战役中《晋书》、《资治通鉴》都只提及“安北将军严询”。笔者认为“安北将军严询”的记载有误。张华都督幽州诸军事时兼领安北将军号，而是年三月大败鲜卑慕容部的严询不可能亦领安北将军号。近年来，山东邹城发掘的永康二年刘宝墓，云其为“使持节、安北大将军、领护乌丸校尉、都督幽州诸军事。”⑥山东邹城市文物局：《山东邹城西晋刘宝墓》，《文物》2005年第1期，第4-6页。综观诸史料，张华时领安北将军号必无误。根据《晋书》卷二四《职官志》记载：“四征、镇、安、平加大将军不开府、持节都督者，品秩第二，置参佐吏卒、幕府兵骑如常都督制。”⑦《晋书》卷二四《职官志》，第729页。另外，根据《晋书》卷四二《唐彬传》记载，唐彬出任“使持节、监幽州诸军事、领护乌丸校尉、右将军”时，有“参军徐祗”。（《晋书》卷四二《唐彬传》，第1219页。）又《晋书》卷五六《孙楚传》记载：“征西将军、扶风王骏与楚旧好，起为参军。”（《晋书》卷五六《孙楚传》，第1542页。）故疑“安北将军严询”当为“安北参军严询”之误。那么所谓的“安北将军严询”或将张华误记为严询，或严询即为张华幕府参佐。⑧关于严询，史书记载另有其人。《晋书》卷四五《刘毅传》云：“司徒魏舒、司隶校尉严询与毅年齿相近，往者同为散骑常侍。”(《晋书》卷四五《刘毅传》，第1278页。)同书卷四一《魏舒传》云：“太熙元年薨，时年八十二。”（《晋书》卷四一《魏舒传》，第1188页。）由于材料极少，尚无从考证司隶校尉严询是否就是安北将军严询，但二人俱为晋武帝朝人，极可能是同一人。司隶校尉严询与司徒魏舒年龄相仿，太康三年严询当已六十二岁左右。但不管是何种情况，张华都应是这场战争中的总指挥。

二、张华出任太常时间

根据《晋书》卷一《武帝纪》记载，太康三年冬十二月曾进行了一次重要的人事任命，其中以“尚书令卫瓘为司空。”①这次人事调动中又有“以司空齐王攸为大司马、督青州诸军事。”（《晋书》卷一《武帝纪》，第74页。）这表明，这次人事调动是围绕遣齐王之国的事件展开的。当时齐王攸人望很高，而太子衷却暗昧不聪。晋武帝遣齐王攸之国引其朝野诸臣的反对，其中太常郑默就因牵连此事在太康四年被免官。关于此事，可见下文。又《晋书》卷三六《卫瓘传》记载，“咸宁初，徴拜尚书令，加侍中。……太康初，迁司空，侍中、令如故。”②《晋书》卷三六《卫瓘传》，第1057页。可见，这次人事调动中，尚书令卫瓘被迁升为司空，同时兼任侍中、尚书令。表面上看，这次人事调动与武帝征张华为尚书令无关。如果联系到卫瓘在被征为尚书令之前与张华的职务相同且东夷二十九国来献就发生在太康三年九月，③《晋书》卷一《武帝纪》记载：“（泰始）八年丙戊，以征东大将军卫瓘为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咸宁）四年冬十月，以征北大将军卫瓘为尚书令……（太康）三年九月，东夷二十九国归化，献其方物。”（《晋书》卷一《武帝纪》，第61、69、74页。）就不得不使人怀疑太康三年十二月卫瓘被任命为司空后，晋武帝欲依卫瓘之故事征张华为尚书令。然而此事却因冯紞的阻挠而作罢，故仍以卫瓘兼任尚书令。结合卫瓘担任尚书令前亦为都督幽州诸军事、太康三年九月东夷二十九国来献、太康三年十二月迁卫瓘为司空等事件，笔者认为晋武帝征张华为尚书令的时间就发生在太康三年十二月。

张华担任太常的大致时间亦可以考证。根据《张华传》记载：“朝议欲徴华入相，又欲进号仪同。……顷之，徴华为太常。以太庙屋栋折，免官。遂终帝之世，以列侯朝见。”晋武帝太康三年以后太庙屋栋折共发生过两次，分别发生在太康五年五月和太康十年十二月。另外，太康八年八月又曾发生过太庙地陷。④《晋书》卷一《武帝纪》：“（太康五年）五月丙午，宣帝庙梁折。……八年春正月戊申朔，日有蚀之。太庙陷。……（太康十年）十二月庚寅，太庙梁折。”（《晋书》卷一《武帝纪》，第75、77、80页。）从记载来看，张华被免太常一职很可能就发生在太康五年或太康十年。然晋武帝死于太熙元年，上距太康十年仅一年。若太康十年张华因太庙屋栋折被免官，又何谈“遂终帝之世，以列侯朝见”？如此，张华应在太康五年五月被免除太常一职。另外，《冯紞传》云冯紞死于太康七年。⑤《晋书》卷三九《冯紞传》，第1162页。从时间上来看，张华在太康五年五月之前担任太常是比较吻合的。

太康四年，时任太常的郑默因事免官。根据《晋书》卷四四《郑袤传附子郑默传》记载：“及齐王攸当之国，下礼官议崇锡典制。博士祭酒曹志等并立异议，默容过其事，坐免。”⑥《晋书》卷四四《郑袤传附子郑默传》，第1252。又《晋书》卷四四《郑袤传附子郑默传》云：“（郑默）太康元年卒，时年六十八……尚书令奏卫瓘奏……（杨）骏议不同，遂不施行。”（《晋书》卷四四《郑袤传附子郑默传》，第1252。）恐误。案根据《晋书》卷三八《齐王攸传》记载，太康三年晋武帝遣齐王攸之国。（《晋书》卷三八《齐王攸传》，第1134页。）观杨骏能否决卫瓘之奏，当已是惠帝杨骏执政之时。故疑《郑默传》中“太康元年”或作“元康元年”。《晋书》卷五〇《曹志传》记载略同。⑦《晋书》卷五〇《曹志传》，第1390-1391页。《资治通鉴》将此事系于晋武帝太康四年正月。⑧《资治通鉴》卷八一“晋武帝太康四年（238）正月”条，第2583-2584页。又根据《晋书》卷三八《齐王攸传》记载，太康三年晋武帝遣齐王司马攸之国。⑨《晋书》卷三八《齐王攸传》，第1134页。因此，《资治通鉴》将太常郑默被免官一事系于太康四年正月是正确的。太康四年正月太常郑默被免，可知张华应于此时担任太常。这亦证明晋武帝征张华为尚书令一事就在太康三年十二月。

另外，关于张华担任太常的时间前人亦有所考。清代学者万斯同的《晋方镇年表》认为张华担任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在太康三年正月，至太康五年张华被征为太常。⑩万斯同：《晋方镇年表》，载于《两晋南北朝史史补编》（第一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第89页。这一观点虽无明显错误，但却缺少史料基础。秦锡圭的《补晋方镇表》则认为张华入朝为太常在太康三年。（11）（11）秦锡圭：《补晋方镇表》，载于《两晋南北朝史史补编》（第一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第100页。根据前文，太康四年正月之前担任太常者为郑默，秦文谬误大矣。吴廷燮《晋方镇年表》以太康七年张华入为太常，并以为张华本传记载太康六年东夷马韩新弥诸国依山带海去州四千余里二十余国并遣使朝献。（12）吴廷燮：《晋方镇年表》，载于《两晋南北朝史补编》（第一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第118页。然而查张华本传，并未记载东夷马韩等国朝献的具体时间。笔者认为吴廷燮的观点极可能受到了《晋书》卷九七《东夷马韩列传》记载的误导①《晋书》卷九七《东夷马韩列传》记载：“武帝太康元年、二年，其主频遣使入贡方物，七年、八年、十年，又频至。”（《晋书》卷九七《东夷马韩列传》，第2533页。），而忽略了冯紞死于太康七年的史实。②冯紞死于太康七年，则晋武帝欲征张华为尚书令和张华担任太常二事必发生在太康七年之前。《晋书》卷三九《冯紞传》，第1162页。

综观诸家之言皆与史料记载皆有所抵牾。基于笔者对诸多史料的考证，笔者认为太康三年十二月晋武帝征张华为尚书令遭到冯紞反对后，于太康四年又征张华为太常，而太康五年五月张华又因太庙屋栋折被免官。

小结

史书记载中，有关张华出镇幽州以后的事件语焉不详。本人通过考证认为，太康三年正月张华出任都督幽州诸军事，一方面是张华卷入了储位之争，另一方面则是针对鲜卑慕容部寇犯辽西地区的部署。太康三年冬十二月，西晋朝廷内部又进行了一次人事调动。《晋书》卷三九《荀勖传》记载：“时太尉贾充、司徒李胤并薨，太子太傅又缺。”③《晋书》卷三九《荀勖传》，第1156页。同时，晋武帝以侍中、司空、齐王攸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侍中如故，假节的身份之国。④《晋书》卷三八《齐王攸传》，第1134页。这表明，司空一职也空缺出来。因此，朝议欲以张华为尚书令。此后，张华又在太康十年被征为太常，直至太康五年因太庙屋栋折又被免官。至此，终晋武帝一朝，张华以列侯朝见。

另外，在简单的了解张华都督幽州诸军事的具体情况和原因后，我们应注意到：张华因属意齐王攸而被出镇幽州，太康三年十二月人事调动与太康四年博士曹志、太常郑默等人被免官等事件都是围绕支持齐王攸或支持太子衷的储位之争展开的。

Examination of Zhang Hua's being appointed to Youzhou

CHEN Chunjin

Zhang Hua is a famous scholar in the West Jin Dynasty.The historical record showed that Zhang Hua had been appointed as the top military officer of Youzhou in 282 AD.However,when Zhang Hua was shifted to Taichang is not clear.This paper examined the time when Zhang Hua served as Taichang and the reasons for shift.It argued that the Emperor of Jin Dynasty planned to appoint Zhang Hua as Shangshuling in December in the year of 282 AD.But it was opposed by Feng Dan.In January in the year of 283 AD the Taichang of Zhengmo was taken over by Zhang Hua.In the year of 283 AD Zhang Hua was removed by the break of beam in Taimiao.

the West Jin Dynasty;Zhang Hua;Youzhou;Taichang

K23

A

1009-9530（2017）01-0080-04

2016-08-29

陈春锦（1992-），男，扬州大学社会科学发展学院中国古代史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