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的月鱼

吴月梅

惊人的发现

美国国家大气和海洋管理局的研究团队在太平洋海域捕获一尾大鱼，它简直如尼斯湖水怪般令人难以置信：它竟然是“温血”的！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惊人的呢？

科学界一般将脊椎动物分为两大类，其中鸟类与哺乳类是“温血”动物，其体温不因外界温度的高低而有所改变；鱼类、爬行类和两栖类则是“冷血”动物，这些动物的体温随外界温度变化。看出问题没有？这样一来，被捕获的这条月鱼的地位就有点尴尬了，你说一只冷血的猫或是一条浑身长毛的蛇该怎样归类？

研究小组最初并未意识到自己钓上来的是一个宝。过去研究团队通常捕捉鲨鱼和剑鱼，以研究这些大型鱼类的一个机能：它们体内部分肌肉的温度往往高于周遭水温，在追逐猎物时尤其明显。对这些掠食者而言，提高局部体温能为它们带来巨大好处：肌肉的温度越高，其收缩的力量就越强越迅速，从而使这些鱼游得更快。尖吻鲭鲨的速度可达70千米/小时。尽管如此，这些鱼还算不上温血动物，因为它们的血液与身体其他部位的温度仍然与环境相同。为保障肌肉温度，这些鱼必须持久游动，需要大量进食以避免能量短缺。

鱼类中的“温血王子”

那一天，研究团队在加州沿海下饵捕钓鲨鱼，一位长相有些滑稽的大块头误打误撞上了钩——那是一条月鱼。它重逾40千克，有着漂亮的红色鱼鳍，圆形的身躯直径足足有1米，远看犹如一只巨大的餐盘。研究人员对这种鱼的呼吸系统产生了兴趣。因为这只鱼的鱼鳃构造完全不同于寻常鱼类血管笔直排布的鳃：其中的血管彼此缠绕，犹如一个线团！究竟是怎么回事？研究人员立刻意识到，月鱼鳃的构造与鲨鱼“高温”肌肉的构造几乎如出一辙！在鲨鱼肌肉里，流着来自身体其他部位的低温血的动脉由将温血送出肌肉的静脉所缠绕，动脉血得到静脉血全程加热，从而将热量始终保持在肌肉中。这种逆流热交换系统，能有效地保持身体特定部位的温度。现在很清楚，如果月鱼那乱麻般的血管的确按这个原理运作，那么必定是来自身体的热血加热了从鳃中流出的、被水冷却的血液。这意味着月鱼体温要比水温更高？这想法令研究人员激动万分，只是需要更多的月鱼来验证假说。

游动的“保温瓶”

接着，研究人员又钓上几条月鱼，在这些鱼体内各处放置温度计测量它们的体温。测量结果确证了最初的猜想：月鱼的体温接近14℃，而其周遭的水温只有10℃！此外，研究人员还发现，月鱼周身覆盖着厚达 1厘米的脂肪层。要知道，脂肪有极佳的保温功能：鲸类与海豹等海洋哺乳动物就依靠厚厚的脂肪层保持体温。结合月鱼鳃中的热交换构造，这层脂肪使月鱼成了名副其实的“游动保温瓶”。

科研人员如梦似幻：他们发现了科学史上第一条不仅体温高于环境温度，而且还能防止自身热量散失的鱼！月鱼体内的这些热量究竟从何而来？研究人员知道线索在鲨鱼身上。鲨鱼通过肌肉不停歇地运动产生热量，而在月鱼那副又圆又胖的外表下，也有着健身教练般结实的肌肉，其驱动发达胸鳍的胸肌尤为强壮。为掌握月鱼在水中的运动特征，研究人员在水下拍摄了一条游动中的月鱼，它的泳姿如同古怪的芭蕾：划水的胸鳍持续快速摆动，就像飞鸟狂挥翅膀一般。然而这样就能产生热量吗？

要确证这一点，除了测量月鱼在自然环境中游动时的肌肉温度别无他法。研究团队在一尾月鱼的胸肌内插入温度与深度传感器，将其系在船尾，放回海中数小时。回收的数据证实了研究人员的直觉：月鱼的胸肌（约15℃）比身体其他部位温度还要高，而且基本保持恒定，甚至当月鱼潜至300米深的水下时（水温只有7℃）也是如此。显然， 那不停运动着的胸鳍，正是提升月鱼体温的热力工厂。

深海中的“闪电侠”

剩下最后一個疑惑：高于环境温度的体温，会给月鱼带来怎样的好处？答案显而易见：就像鲨鱼一样，较高的体温也使月鱼成为可怕的掠食者。与不具备一颗 “温暖心脏”，却也需要在深水中觅食的长鳍金枪鱼相比，月鱼无需经常浮到海水表面去补充热量，通常潜浮所在的深度也相对更深（50～400米），这使它们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深海捕食者。凭借着这些“超能力”，深海成了月鱼巨大的狩猎场。这就很好地解释了月鱼的分布为何如此广泛：不仅全球所有热带海域都有它们的身影，在温带乃至极地附近的海洋中也有它们的踪迹。

冰冷的海水使所有生物的行动都趋于缓慢。在高速追逐猎物能耗极大的情况下，深海中的掠食者往往只能采取守株待兔的方法捕猎，有些鱼类更是在头部演化出引诱猎物的发光凸起。而较高的体温，使月鱼在寒冷的海水中异常迅捷，与周围行动迟缓的动物相比，月鱼就如蜗牛群中的猎豹！此外，较高的体温还有利于身体各器官的工作。温度更高的眼睛使月鱼具有敏锐的视力，可在乌贼和鱼类等猎物警觉之前就将它们锁定。火热的神经系统令反射机能也有所增强，使其能够像忍者般突袭得手。最后，月鱼充分预热的肌肉，令其可以追捕这片死寂中的任何猎物。可以说，月鱼就是深海中的“闪电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