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星光

段正

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来自于漫漫长夜。寒冷和黑暗把一切勇气与信心吞噬得尸骨无存。于是人类用火、用梦、用仅有的智慧，抚慰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自己。然而总有一些无畏英勇的人不甘在黑暗中闭上眼睛麻痹自己，他们选择在黑暗中守望星光，坚信他们的屹立可以为人类召唤不灭的火种，穿过长夜迎接黎明。他们像稻草人守望麦田一样，守望着自己的信仰；他们像向日葵守望阳光一样，守望着自己的希冀。他们终因执著，迎来了刺透黎明的第一束光。苦难与黑暗的降临有如海啸，突如其来势不可挡。只有那最坚硬最顽强的礁石，可以忍受迅速漫过头顶的海水耐心等待退潮，重见天日。

在中国艺术史上，徐渭是一位不可小觑的人物。他为中国的书画艺术引入了强劲的生命激流，被后世铭记。不过，徐渭在民间被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传奇的人生经历：幼年遭遇家庭的風云变幻，而后卷入政治漩涡，也曾投身激烈的抗倭战争；在癫狂中误杀妻子而入狱，自撰墓志铭九次自杀而未死。他的一生就是与苦难扭打搏斗的漫长历程。然而即便他曾想过放弃在苦难中被蹂躏得面目可憎的生命，他亦未曾让画笔从他手中滑落。反之，他颤抖癫狂的笔为中国艺术史撞击出响亮的钟声，一扇新奇的大门因他轰然中开。

他在污浊窒息中，坚定守望着自己对真善美的理解和向往。即使在被苦难淹没的那一刻，仍笃定会有星光。他棱角分明地守望，令黑沉沉的天空铿然有声。

“如果拥有勇气和平静的思想，我们即使坐在自己的棺木上犹能欣赏风景，在饥寒交迫时犹能歌唱。”一些更勇敢更睿智的守望者，他们敏锐的眼睛从漆黑天幕之中捕捉到一丝光亮。这一丝微弱光亮便足以点燃他们智慧的火花。文坛巨匠沈从文在“文革”期间被下放到条件恶劣的乡间，受到非人的折磨。但他在给侄儿黄永玉的信中仍能欣喜地说：“这儿的荷花可真好……”这是一个星光守望者的大气与智慧，这是足以在黑暗中照亮出路的火把。天空依旧暮霭沉沉愁云惨淡，但已有一些挺过苦难的灵魂打破了缄默，用细微而坚定的声音预言着曙光的到来。即使看到的只是几点流萤，亦是繁星破云而出的征兆。这是守望者最初的歌唱，他们的身躯开始温热。

我们需要一种超脱了悲观的执著，一种更甚于守望的召唤。终于，看到了王者归来！那些开拓者手持长剑，把苦难劈成闪光的岁片，化作漫天星斗供苏醒的眼睛守望。他们在启明星下用被苦难锈蚀得斑驳残缺的剑，刺穿了苦难的心脏。轮椅上的罗斯福是这样的勇士，轮椅上的霍金是这样的勇士，轮椅上的史铁生是这样的勇士。“勇士们在无穷无尽的遭遇中摸透苦难的心窍，对它既不敬畏也不诅咒，而是凌驾其上，俯视其来龙去脉，然后再反躬自问。”余秋雨对塞万提斯的评价无疑是对这群勇者最好的注解。他们自身已是火把，唤醒更多的眼睛加入神圣的守望，大声宣告漫天星辰的骤然闪亮。他们是守望者中豪迈大气的领袖。他们让守望从孤苦走向磅礴，从静谧走向浩大。

即使天空依旧灰暗，迷雾重重，仍会有深邃的目光射向宇宙深处，矢志不渝地等待灿烂星光洒满黑暗大地。“洒落的泪水，将浇灌出芳香的花朵；逝去的灵魂，将升腾出耀眼的曙光。”他们伟岸的身影和灼灼的目光，将我们从混沌中唤醒，无惧无畏仰望深远夜空，守望星光透过雾霭化作崭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