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诗

秦巴子

苏州@古镇魅影

有人说用摔坏的照相机

拍出破碎的照片

是可能的

我用完好无损的机器

却拍不出完整的江南

无论启用什么模式

成像之后全都是水墨

禅寺在水里打坐

两只猫爬上香樟树

一条船划进了拱桥

重庆@轻轨

抬头看见

挂在空中的列车

无声地驶过

比重庆话还要轻声

比身边的嘉陵江还要轻声

比长江还要轻声

比两江相汇还轻的白色列车

从一栋高楼的小蛮腰间

像皮带一样

悄然抽走了

进入我镜头的女人

她提了提裤腰

西安@木塔寺遗址公园

隋唐长安城里

著名的寺院

消失在木塔寨村

既不见塔

也没有寺

拆迁的时候

屋顶长树的那间房子

被严密保护起来

作为遗址的标志

留在公园中心

旁边的树林里

几个拾荒者

用垃圾中拣出的

彩色蓬布

废弃的广告牌

佛珠和断裂的石膏佛像

搭起一间破庙

抽签，算命，作法事

收香火钱

生意日见兴隆

鄂尔多斯@新城

康巴什的早晨

阳光饱满

空气新鲜

城市辽阔

马路空旷

红绿灯自己红着绿着

一个骑着自行车

操当地口音的老汉

如见救星般地停下来

向我这个前一天晚上

刚刚抵达的客人

打听菜市场的位置

天水@张家川牛肉面

黄昏时分

进入县城

闻到牛肉和油辣子香

想起北方大地上

我走过的那些大城小城

马有成牛肉面

马有布牛肉面

马记拉面

马子龙牛肉面

伊明牛肉拉面

清香牛肉面

鑫鑫優质牛肉面

占富牛肉面

巨大的红汽球

悬挂着大标语：

“张家川要发展

满世界开饭馆”

江油@李白是一座城

青莲古镇

李白大道

月园路

诗城路

匡山路

太白桥

太白路

太白小区

太白公寓

太白公园

太白广场

太白酒店

李白纪念馆

太白律师事务所

诗城大酒店

诗城小学

诗城火锅

诗城帝景

诗圣广场

李杜茶庄

醉仙洒楼

诗仙阁

马记大酒店

我在微醉中翻看

江油地图

茶卡@盐湖

白得放光

白得耀眼

白到能看出深邃的蓝

也白得绵软

这无边的盐啊

白得就像十万米高空

在飞机上看到的云

有一副鱼的骨架

从里面游来

德令哈@印象

汽车很少

但马路的宽阔是必须的

红绿灯是必须的

等待的悠闲是必须的

广场是必须的

尽管并不用于集会

少女的滑板和大妈的舞蹈

欢乐于斯

大夫和护士整日在诊所门前打羽毛球

但诊所和大夫是必须的

商业街是必须的

虽然散步多于购物

影剧院是必须的

体育场是必须的

政府大楼和博物馆是必须的

阳光和绿树下的荫凉是必须的

巴音河穿城而过

河边的绿地是必须的

旅馆是必须的

观光客来了

他想要在这个幽静的小城住下来

像本城居民一样

观察新来的游客

是必须的

一个城市必须具有这些部件

滑板必须安上轮子

路必须通向远方

拉萨@拉萨的狗

寺庙前的狗

街道上的狗

小摊主的狗

转经者的狗

它们走近陌生人

如同走近自己的家人

没有戒备

没有紧张

没有畏惧

没有距离

我在拉萨看到

无论大狗小狗

甚至没有一只

对人发出叫声

有人说那是淡定从容

有人说那是内心幸福

还有人说那是在修行

散步的狗

逛街的狗

转经的狗

懒懒地走着

躺着晒太阳的狗

安静的像是

一张摊开的狗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