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交河公主事迹为中心看唐与突骑施之关系

2017-06-05 22:05安胜蓝
丝绸之路 2017年10期
关键词:唐朝和亲

安胜蓝

[摘要]交河公主作为蕃臣女被册为和亲公主嫁于突骑施,被唐廷用以延续阿史那氏在西域的统治权威。但这次和亲并没有建立起双方长久的稳定关系,因互市贸易而爆发出来的矛盾冲突也宣告了唐朝旧西域政策的失效。

[关键词]唐朝;突骑施;交河公主;和亲

[中图分类号]K242.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7)10-0026-02

交河公主身为蕃女而被册为和亲公主,其人生轨迹受到唐突局势的左右,亦以其和亲公主、苏禄可敦的身份在唐突关系中发挥作用。此次和亲作为唐与突骑施之间一件重大的政治事件,是研究唐突關系的重要线索。本文拟结合史书记载与出土材料,对史料进行解读和补阙,还原交河公主的生平事迹,并以此为出发点,考察唐对突骑施的政治关系。

一、交河公主名号之辨

唐代册封公主,封号常用郡名或美名,交河公主显然是以郡名为封号。但交河公主的名号,在史料之中出现了“金河公主”与“交河公主”两种记载。关于交河公主名号,邝平樟先生与岑仲勉先生专门论述了此问题。由于文献史料相对缺乏,史料之间相互矛盾处又颇多,二人也未能定论。

公主名号上的混乱从唐代就已经出现了。杜佑《通典》引杜环《经行记》云:“昔交河公主所居止处,建大云寺犹存。”而杜佑的正文却是“上乃立史怀道女为金河公主以妻之”。《通典》一书中竟然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记载。两唐书对交河公主的记载也不一致。《旧唐书》亦载:“上乃立史怀道女为金河公主以妻之。”而《新唐书》则载:“以阿史那怀道女为交河公主妻之。”《唐会要》亦载:“交河,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女,开元五年十二月降突骑施可汗苏禄。”更扑朔迷离的是,史料记载的交河公主还有阿史那氏的兄弟阿史那昕之妻李氏,二人为姑嫂关系。《新唐书》载:“突骑施吐火仙之败,始以怀道子昕为十姓可汗、开府仪同三司、濛池都护,册其妻凉国夫人李为交河公主。”而李氏的册文亦见于《唐大诏令集》。那么二者谁为交河公主,谁为金河公主,或是二者都为交河公主或金河公主,通过传世文献确实无法确定。

而近年新发现的出土材料则证实了阿史那氏为交河公主。2011年,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在西安西郊发掘清理了18座隋唐墓葬,其中6号墓出土一方“唐故突骑施王子志铭”。葛承雍《新出土〈唐故突骑施王子志铭〉考释》一文录出墓志,其载:

大唐故交河公主孙、突骑施奉德可汗王子光绪墓志铭并序□□□□□□□□□□永泰元年二月日突骑施质子光绪卒,□□诏下有司官给葬备,以永泰二年十月十六日窆于长安县承平原,典也。突骑施盖乌孙之后,自西汉以来与中国通为婚姻之旧,□皇家抚柔殊俗,亦以交河公主降焉,光绪即公主之孙、奉德可汗之子。

据墓志记载,墓主为唐故交河公主之孙、突骑施奉德可汗王之子光绪,此交河公主正是苏禄可敦阿史那氏。由此,阿史那氏与李氏均为“交河公主”,并无“金河公主”,二者名号问题得解。

二、阿史那家族与和亲政治意图

交河公主阿史那氏出身西突厥正统汗裔,其父为继往绝可汗三世阿史那怀道。其家族自祖父阿史那斛瑟罗即徙居内地,到怀道一代,已经受到了中原文化影响,这一点可以从他们的名字反映出来,斛瑟罗仍然使用突厥名字,而怀道及其子昕所用都是汉名。

交河公主的家族虽然久在内地,却仍保留了一些原有民族特性。公主的家庭成员,有其父阿史那怀道、母安氏、兄(弟)阿史那昕、姐金城县君阿史那氏。交河公主之母安氏,应是粟特胡人。粟特和突厥都普遍信奉祆教,交河公主的兄弟名为昕,意为光明,就有着明显的祆教因素。其家族虽徙居内地,与西域政治势力的联系也并未断绝,交河公主长姐便嫁于沙陀部首领李辅国。因此,在唐廷眼中,作为西突厥正统汗裔的阿史那氏家族仍然具有对十姓部落的号召力。

自西突厥崩溃分裂以后,其中一支部落突骑施突然崛起,其首领苏禄可汗拥部众30万, 雄踞西域。唐廷为了笼络苏禄与大食作战,进一步对苏禄示好,便采取和亲政策,于开元十年(722)册封阿史那怀道之女为交河公主,嫁于苏禄。阿史那怀道册为十姓可汗是长安四年(704)事,后唐廷又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赴西域任职,阿史那怀道一直留居长安,除神龙二年(706)持节册封突骑施娑葛外,未曾赴西域。和亲若不用皇帝女,至少也是宗室女,唐廷选择蕃臣阿史那怀道女为和亲公主,无非有两方面考虑:一是阿史那怀道一系未曾涉足与突骑施的纠纷,并曾与西突厥别部沙陀结有姻亲关系,在西域有一定的政治资本;二是阿史那怀道名义上仍为十姓之主,其女嫁于苏禄,十姓可汗多少还可以保留对十姓的权威,以牵制苏禄。

三、尴尬的公主与贸易冲突

安西位于唐朝的西北边陲,因而成为马匹互市的最大市场。在苏禄称汗之前,唐与突骑施就已经有马匹互市贸易的关系,交河公主嫁突骑施苏禄可汗后,就以和蕃公主的身份参与促成双方的贸易活动。然而,本应顺利进行的唐突互市贸易却遭遇了冲突,致使双方互生嫌隙:

杜暹为安西都护,突骑施金(交)河公主遣牙官以马千匹诣安西互市。使者宣公主教,暹怒曰:“阿史那女何得宣教于我?”杖其使者,留不遣,马经雪死尽。突骑施可汗苏禄大怒,发兵寇四镇。

据《资治通鉴》,此事发生于开元十四年(726),自阿史那献返唐后,唐与突骑施从未发生过大的争端,而杜暹鞭打使者扣押马匹,极大地损害了双方的贸易和信任,最后竟然顺利入相,突骑施的损失不了了之。唐廷的处理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当时唐王朝对突骑施长久存在的猜忌防备。唐廷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突骑施建立相互信任的长远关系,只想安抚利用之,因此将身份与公主并不相称的蕃臣之女阿史那氏推上了和亲的位置,交河公主对唐廷来说只是暂时安抚苏禄的手段,与和亲吐蕃的金城公主等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冲突虽是杜暹个人和唐廷的不信任造成,其背后未必没有经济上的原因。唐廷为了维持与周边民族的马匹贸易,每年不得不用大量的缣帛来支付马价,甚至为了与卖方交好,自愿多付马价。唐曾对东突厥“许于朔方军西受降城为互市之所,每年赍缣帛数十万匹就边以遗之”,仅与东突厥易马的年支出就有数十万批缣帛,无疑给唐廷财政带来极大负担。而诸蕃所售马匹也未必全是良驹,唐廷以此为患。

交河公主请求互市一事中,交河公主遣牙官互市,很可能没有事先经过申请和审批,而是仗着公主身份直接驱马前来,驱马千匹显然也超出了一桩交易中正常的马匹数量。因此,交河公主的不告而来和不守限约,也是冲突的主要原因之一。

四、交河公主的被弃与返唐

开元二十六年(738),苏禄为部下莫贺达干所杀,突骑施内部矛盾顿时爆发,黑姓、黄姓可汗并立。黑姓正支汗裔,苏禄长子尔微特勤挟苏禄可敦等占怛罗斯,都摩支拥立苏禄别子吐火仙据碎叶,莫贺达干则拥立黄姓可汗,投靠唐朝。唐廷为了彻底控制突骑施,于是发兵讨伐,“入曳建城,收交河公主及苏禄可敦、尔微可敦而还”。这是交河公主阿史那氏在史书中的最后记载。交河公主在突骑施17年,苏禄死后被尔微特勤所挟,最后被唐廷俘虏,才得以返唐。

开元二十八年(740),唐廷再次启用已经中止的十姓可汗制度,将阿史那怀道的儿子,交河公主的兄弟阿史那昕册为十姓可汗,并册其妻李氏为新的交河公主,以延续唐廷对突骑施的羁縻。但事与愿违,已经过时的十姓可汗毫无控制力,阿史那昕至碎叶西俱兰城为突骑施莫贺达干所杀,至此阿史那氏汗统断绝。

据突骑施王子墓志可知,交河公主返唐后还是受到了善待,保留了封号,其子后被册为突骑施奉德可汗,其孙光绪入唐为质子充宿卫。

五、余论

交河公主本为突厥女却生长于长安,又被册封为唐朝公主去往突厥故地和亲,最后被当作俘虏带回长安。在唐廷看来,交河公主在蕃的17年对两国关系并无建树,反而因互市引起冲突,在苏禄死后又为尔微所挟,已是无用的棋子。唐朝对突骑施的长期猜忌防备,以及二者之间不平衡的贸易,造成了难以消弭的积怨。即使双方因交河公主保持着翁婿这一名义上的关系,也无法建立信任,直至苏禄死后爆发冲突,这也意味着唐对突骑施羁縻政策以失败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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