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大姐和贾迎春人物形象比较

李颛森+朱艳南+刘学斌+潘玉慧

摘 要：《金瓶梅》和《红楼梦》里面的众多女性形象为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将二者联系起来，其中的西门大姐和贾迎春二人既有许多相似之处，又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两人都是封建思想桎梏之下的牺牲品，但是在人物塑造上而言贾迎春则是对西门大姐的继承和发展，通过对两个人物形象的比较分析，从中可以看出作者不同的叙述视角。西门大姐的悲剧命运具有必然性，而贾迎春的悲剧命运则是寓于偶然中的必然性。从以上可以得出贾迎春这个人物形象较西门大姐而言更加臻于完善。

关键词：西门大姐 贾迎春 悲剧

一、同中有异的悲剧命运

在我国的古代社会，封建思想曾长期占统治地位。封建思想以儒家的礼制思想作为基础，其核心是“三纲五常”，其中“三纲”是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在父为字纲的父权制之下，子女婚姻没有任何选择的自由，这既是男子所要尊崇的封建道德标准，同时更是妇女们所不能逾越的雷池。而夫为妻纲的夫权制的桎梏，无异于一条裹脚布，给遵守这条准则的妇女们冠以美名的同时又牢牢捆住妇女牵制着她们的行动自由。在《金瓶梅》和《红楼梦》两部小说产生的时代，正是封建思想统治的天下，所以两部小说描写的时下社会生活自然而然会反映封建思想之下的人物群像。如果细加比较，两部小说中的西门大姐和贾迎春这两个人物都是父权制和夫权制的牺牲品，可以说她们的悲剧就是封建思想的产物。但是由于作者所处时代背景又有差别，两人的悲剧在相似的基础上，又有许多不同。

（一）父权制下的牺牲品

西门大姐十七岁的时候，她的父亲西门庆就把她嫁给了官僚家庭出身的陈经济。在小说中，这个过程写得很简单，而且是完全符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而在《红楼梦》第七十九回提到：“原来贾赦已将迎春许给了孙家了。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至交。”迎春的婚姻完全由她的父亲贾赦做主，和大姐的婚姻初看没有两样，不过如果仔细分析，从中可以发现许多不同的深层的社会原因。

西门庆将女儿嫁给官僚家庭出身的陈经济，初看为的是攀附权贵，为以后自己升官发财铺设捷径，是他将大姐的婚姻作为一步棋来下。但是如果仔细分析，这背后反映的却是明代社会生活的巨大转变。明朝中后期，正是我国资本主义萌芽的时期。在我国古代社会，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始终崇尚着知识，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随着科举制的发展，能够通过读书谋得一官半职不仅是封建士大夫们的毕生追求，也是普通百姓们可望不可及的美事。而处在新兴阶层的商人们，在取得物质极大丰富的同时，想要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唯一的渠道就是为官。所以作为商人暴发户的西门庆将女儿嫁给在朝中有权势的陈家是有深层原因的，他和贾赦将迎春嫁给孙绍祖有着本质的区别。

《红楼梦》小说第八十回写迎春回娘家后在王夫人房里诉委屈，说：“老爷曾收着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初看倒像是贾赦贪财，但如果仔细分析，这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封建社会的末路。

曹雪芹的祖上曾显耀一时，而后来家业凋零，以至于抄家，他从青年时代就过上了只能吃粥度日的潦倒生活。而在中国的古代社会里，像曹雪芹这样祖上被抄家的人是不能够参加科举考试的。在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有许多尊崇着通过描摹女性失意情结而宣泄政治上的不得志的感慨，并以此作为审美范式。蔡义江曾说：“借顽石说自己不能匡世济时，被弃置世间。所谓‘无材貌似自惭。实则自负，是作者的愤激之言，是一种‘缚将奇士作诗人的感慨。”就是评价曹雪芹将自己的所有人生抱负借助《红楼梦》一书加以发泄寄意。

（二）夫权制下的牺牲品

不管是在《金瓶梅》还是《红楼梦》以及许多其他的古代长篇小说里面，我们看到了许多命运悲惨的女人，而这些女人身上差不多都有类似的遭遇，她们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即夫权制下的牺牲品。

在《金瓶梅》里，西门大姐的悲剧不仅是婚姻没有自主权，更重要的是嫁了人之后更没有自主权，这其实是封建夫权下的表现。在小说中，大姐的保护伞西门庆死后，陈经济经常动辄打骂大姐，而大姐却只能一味忍受。小说第八十九回写薛嫂儿送大姐去陈家，陈经济骂道：“趁早把这淫妇抬回去。好的死了万万千千，我要他做什么？”后来大姐没办法，只好回到西门家，到第二天，大姐到陈经济家的时候陈经济不在，可是陈经济回来后“看见了大姐，就行踢打，骂道：‘淫妇，你又来做甚么？大姐又被他扯过头发，尽力打了几拳。”由此可见夫权制下的妇女是多么可怜，而大姐甚至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到后来的第九十二回，陈经济新娶的小妾说大姐偷米换烧饼吃，陈经济就大动拳脚，把大姐狠打了一顿，无奈的大姐最后只好“用一条索子悬梁自缢身亡”了。也许死亡是她唯一可以倾诉委屈的方式。

《红楼梦》里面《金陵十二钗》正册对迎春的判词为：“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小说第八十回写迎春回娘家向王夫人诉苦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都将及淫遍。”面对丈夫的恶行，迎春却只能哭诉。而孙家的人来接她，她甚至都不敢有任何逗留。遗憾的是，在保留下来的曹雪芹的八十回本里面，刚好到迎春嫁给“中山狼”就结束了，所以对迎春的遭遇我们只能猜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迎春必然会在孙绍祖的魔爪之下被折磨而死。在高鹗的后四十回本里面也基本上是按照这个思路来写，迎春后来被孙绍祖虐待而死，成了又一个夫权制下的悲剧。

二、由单薄走向丰满的形象塑造

在《金瓶梅》之前的文学作品里，女性形象基本上是以个体的形式出现的。形象丰满的女性在诗文作品中并不多，《诗经·氓》里抱布贸丝的女子、《诗经·谷风》中失落的弃女以及《陌上桑》里的罗敷和乐府双璧里的刘兰芝和花木兰屈指可数。再者便是唐传奇与元杂剧中出现的李娃、霍小玉、窦娥、赵盼儿、燕燕、崔莺莺、谭记儿、王瑞兰等女性形象。虽然就形象而言，这些女性鲜明生动，刻画相当成功，可以说是中国文学画廊中的一幅幅绝美的美人画卷，但是就這些作品而言，她们出现的方式仍然是以个体为主。在《金瓶梅》之前的长篇小说《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虽然也塑造了许多女性形象，但毕竟还是占少数，而且没能够形成相对独立并且相互联系的女性群体，这些作品中的女性基本上是作为男性的点缀和陪衬而出现的，而《金瓶梅》中女性群像的塑造则改变了这种局面。但是如果就《金瓶梅》中描写的众多女性形象而言，这些女性形象又并不是非常典型，甚至还可以说《金瓶梅》中的女性形象塑造在艺术典型化方面并不均衡，并不完全成功。西门大姐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而相对于同样刻画了众多女性形象的《红楼梦》在这方面而言则是相当成功的，和西门大姐具有相似之处的贾迎春更能说明这种情况。

（一）西门大姐形象分析

兰陵笑笑生以广角镜头式表现出了一个不重钱财只爱女人的西门庆，并以沉峻、晦暗的审美色调勾勒出他的女儿西门大姐的生命毁灭历程。在小说中，西门大姐有时强悍刁蛮、咄咄逼人，有时又糊涂软弱，有时又显得颇具正义感。她的悲剧寓于可预见之中，兰陵笑笑生通过大姐足以激发人的恐惧和怜悯的行为，来反映她凄凉哀婉的一生，同时又细腻地展示出她的情感历程和生命毁灭历程。但是如果和小说中的其他女性形象比较起来，西门大姐的形象又不免显得扁平缺乏生动。由于小说主要是写西门庆淫乱奢靡的生活，所以作为他的唯一的女儿，大姐在小说中自然很少出现，作者浓墨重彩的大多是潘金莲、李瓶儿之流，这也注定了大姐形象的刻画不够深刻。而大姐之所以给人影响深刻则是因为西门庆的报应导致了她凄惨的悲剧，不过这主要还是写发生在大姐身上的事，或者说一定程度上为的是渲染西门庆的报应、吴月娘的无情与陈经济的狠毒。

在西门府众多的女性当中，不管是出身娼门的李娇儿，还是带来了“手里一分好錢”的孟玉楼，或者出身低微的潘金莲和天生弱命的李瓶儿等，她们的命运和西门庆都有关联，但不是唯一的关联。而西门大姐作为西门庆唯一的女儿，西门庆一生奸淫他人妻女无数，在那个意识形态以宣扬因果报应为主的时代，必然注定他的女儿也不会有好下场，她的结局只能是父债女偿，所以这个角色的设置主要是劝恶扬善，可以说她的悲剧是命中注定的，具有一种必然性。这也就决定了对她形象的刻画不够丰满，甚至说过于扁平。

（二）贾迎春形象分析

和西门大姐相比，与她具有相似之处的贾迎春的形象则更加丰满。在《红楼梦》里对迎春的描写也并不多，她的出场大多只是作为一个配角，她的故事，主要集中在第七十三到七十七回，以及后四十回里误嫁给了孙绍祖被折磨至死。但是读者却可以感受到一个基本上具有现代小说人物形象的“二木头”，她的身上既有丰富的情感，又有复杂的思想。她具有纯真坦诚、宽厚善良的一面，又具有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的一面。

关于迎春，书中给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场景莫过于她读《太上感应篇》的画面。《太上感应篇》是一部内容劝善，宣传因果报应的书。可以说这对迎春整个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起到了相当大的影响。当探春正为江河日下的家族内部抄家而担忧、苦恼的时候，迎春反而还能安然入睡，对家族中的你争我夺全然不作理会。从中可见《太上感应篇》对于迎春性情的负面影响。

在作品中，贾府里的小姐们都有自己的专长，“四春”相对应着琴棋书画，身为二小姐的迎春应该是善于下棋的。第七回周瑞家为姑娘们送宫花时，看见迎春和惜春正在窗边下围棋。而第七十九回中贾宝玉在紫菱洲做诗时写到“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紫菱洲正是迎春的住所，并且她的贴身丫鬟的名字就叫司棋。但是在吟诗作对猜灯谜上她却资质平庸，她也不能像探春一样具有魄力，可以管理大观园，更别提黛玉、宝钗、湘云们那样的诗才了。在小说第三回冷子兴和贾雨村的谈话中我们得知迎春的母亲是一个已故的姨娘。在古代社会里，有名分的妾称作偏房、侧室，她们在家中的地位虽然被家族和社会所认可，不过这个地位和正妻却有着云泥之隔，不管是表现在家族、社会还是死后的待遇上。所以作为这些妾所生的子女，庶出自然会产生很大的心理压力。贾政和赵姨娘所生的探春，因为是庶出的缘故，她从不把赵姨娘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反而和王夫人更亲近，并且时常怕人提及自己的母亲是赵姨娘。迎春自然是在意自己是庶出的，只不过是她和探春在意的方式不同。探春想通过强势从而掩饰自己庶出的自卑，迎春则是用懦弱来表达作为庶出的自卑，而自卑又正好造就了她懦弱的性格。

参考文献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中华书局，2010：58.

[2]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湖南：岳麓书社，2001.

[3]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上、下册）[M].山东：齐鲁书社，1987.

作者简介

李颛森（1992—），男（汉族），安徽省淮北人，云南民族大学企业管理专业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营销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