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报国志无疆

杨昂岳

2015年5月7日，在出席俄罗斯纪念卫国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庆典并访问俄罗斯前夕，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俄罗斯《俄罗斯报》发表题为《铭记历史，开创未来》的署名文章。文中提到：中国飞行员唐铎作为苏军空中射击团副团长，鹰击长空，在同法西斯军队的空战中屡建战功。

5月8日，在对白俄罗斯进行国事访问前夕，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白俄罗斯《苏维埃白俄罗斯报》发表题为《让中白友好合作的乐章激越昂扬》的署名文章。文章提到：“唐铎将军曾驾机参加解放明斯克的战役。”

唐铎1904年出生于湖南益阳岳家桥乡，他七十年前的战功为国家领导人在反法西斯国际论坛上的发言增加了力度。习主席对唐铎的称赞，是唐铎的光荣，也是我们湖南人和哈军工人的光荣，唐铎在地下有知会无限欣慰的。

一、追求光明 矢志革命

唐铎1915年到长沙求学，在湖南第一师范附小就读时，经常见到毛泽东、蔡和森等青年才俊，也受到进步教师肖子暲（肖三）、陈绍休、李维汉等人的爱国主义教育，初步树立起以身报国的远大志向。他经常看报，看到一战欧洲战场上飞机的巨大威力，就立下了航空报国的志向。

1918年，经新民学会会员陈绍休老师介绍，十四岁的唐铎赴保定参加留法勤工俭学预备班学习。1919年“五四”运动期间，预备班挑选唐铎等几位同学到北京，经毛泽东、蔡和森介绍，住在地安门外豆腐胡同九号北大教授杨昌济先生家。唐铎和同学们一起走上街头，参加了震惊中外的“五四”运动，经受了革命的洗礼。1980年唐铎在《回忆我的良师益友——蔡和森同志》一文中说：“那天我们在新华门前的院子里坚持了一天一晚，夜里就露宿在那里。”

1920年5月，十六岁的唐铎赴法国勤工俭学，在蔡和森、向警予、蔡畅、李富春、李立三等的教育影响下，如饥似渴地学习马克思主义，参加了李维汉、李富春、张昆弟等组织的“工学世界社”，也经常随蔡和森等参加留法新民学会会员集会，勇敢地参加了周恩来领导的留法勤工俭学学生为争取生存权、求学权的巴黎“二八运动”。1921年9月20日，因作为先发队参加进占里昂中法大学的斗争，同蔡和森、李立三、陈毅等一百零四人被囚禁，于11月23日被武装遣送回国。

唐铎十三岁时就梦想飞行。1923年，春他到广东孙中山大元帅府航空局属下的飞机制造厂当实习生，由此踏上了航空之路。1924年，被录取为国民革命军军事飞行学校学生（首届学生共十人），集体加入国民党并学习飞行。1925年10月毕业时，被广州国民政府派遣到苏联空军学校学习（共六人）。途经上海时，他给年迈的父母写了一封信：“儿子此回负笈远游，志在求学，家中各侄儿宜使出外谋生，切不可以死为惧，人生固一死也，在家岂有不死者？因噎废食实不明之甚也。”是年唐铎二十一岁。

二、英勇杀敌 屡建战功

唐铎到苏联后，入空军第二飞行学校和空军战斗学校学习。1926年2月，在莫斯科东方大学中共旅莫支部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他拒绝回国为国民党政府服务，继续留在苏军学习。1928年底，掌握了三种战机驾驶和空军作战技能的唐铎顺利毕业，担任飞行员，授予空军中尉军衔；又奉命到第三飛行学校和空军侦察学校学习，1929年8月毕业后，被分配到驻斯摩棱斯克的空军第六旅十八飞行大队任中尉飞行员，又到空军通讯学校学习。1933年的十月革命节，莫斯科举行盛大阅兵式，空军首次参加阅兵。唐铎上尉因优秀的政治素质、娴熟的驾驶技能和精湛的空中通信技术，被任命为空军总领航，他驾驶伊尔-5型战机，率一百多架战机飞越红场上空，出色完成这一光荣任务，斯大林等领导检阅后十分满意，当晚在克里姆林宫设宴招待了全体飞行人员，唐铎作为飞行员代表向斯大林敬酒。是年唐铎二十九岁。

1934年初，唐铎考取苏联空军最高技术学府——茹可夫斯基空军工程学院。1938年初苏联“大清洗”——肃反运动中，他被怀疑为日本特务遭逮捕，在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任弼时（一师附小同学）和肖三老师的营救下，又经共产国际执委会总书记季米特洛夫的帮助，于1939年4月出狱，次年夏获准复学。1941年6月23日，电台传来苏联外交部长莫洛托夫沉重的演说：“德国法西斯背信弃义，已向苏联发起了进攻……”唐铎义愤填膺，联名给斯大林写信，要求参战杀敌，未得到答复。

1942年8月，唐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茹可夫斯基空军工程学院，获航空军械机械工程师学位。1944年6月，时任空军高级军官学校中校主任教官的唐铎被任命为白俄罗斯第三方面军第一空军集团军第七十四团实习副团长，他已人到中年，带领的飞行员多是他昔日的学生。唐铎参战不久就接到一个摧毁德军前方野战机场的战斗任务，他率四架强击机超低空出航，在不到十六公里处，他最先发现机场轮廓，五架强击机对准目标，俯冲投弹扫射，在阵阵爆炸声中，熊熊烈火四起，德军机场上停放的几十架“梅赛施米特”歼击机及“容克”轰炸机全部被炸毁，机场也遭重创。这一胜利大长了苏军士气，也大挫了德军的锐气，是苏联空军史上的经典之战。另一次，唐铎同马利诺夫中尉驾机到交战区，轰炸德军退却必经的桥梁，唐铎驾机勇猛地俯冲下去，机关炮扫向敌群，炸弹投向桥梁，马利诺夫瞄准桥面射击，敌人乱作一团，铁桥在爆炸声中轰然垮塌。像这样激烈的战斗，一天要参加好几次。唐铎回忆这段岁月时说：“在那些日子里，飞机几乎都是带血作战的，因为每次作战回来，后面的战斗人员有的受伤，有的牺牲，在特别紧急的情况下，就把牺牲者抬下去，把飞机检修一下，换上另一个人，立即起飞参加战斗。”他还说：“有一次飞机返航时，我在跟机舱后部的射击手说话，说着说着，射击手就没声音了，我还以为他睡着了，等飞机着陆后，才发现他已经牺牲了。他结婚时间不长，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孩子，每次起飞前他总要亲吻下亲人的照片。”

他参加了白俄罗斯战役、波罗的海战役。在1945年春天解放东普鲁士战役中创下了一天放飞六次的记录，与他同机出战的战友中，有三名重伤，一名牺牲，一名轻伤，而他却毫发未损，也没损失一架飞机，为此，他在火线上受到通令嘉奖。为了表彰唐铎的卓越战功，苏联政府先后授予他列宁勋章、卫国战争勋章、红旗勋章以及攻占柯尼斯堡奖章、苏联红军建军三十周年奖章等奖励，他的列宁勋章是中国人获得的唯一一枚。

战争胜利结束后，九死一生的唐铎被分配到彼尔姆空军技术学校，仍任中校教官。他与相恋两年多的乌克兰姑娘结婚，还为她取了个中国名字叫唐娃柳。

三、回归祖国 乐育英才

早在1939年1月唐铎出狱后，就向驻共产国际的中共领袖任弼时提出回国参加抗日战争的要求；1949年中共代表团访苏时，他设法找到过去就认识的刘亚楼将军，再次强烈要求回国，苏联官方对这两次要求都不予理会。1952年刘少奇率中共代表团参加苏共第十九次代表大会，刘少奇亲自出面向苏联高层领导交涉唐铎回国事宜，苏方当面表示同意，但拖着不办。1953年3月5日，斯大林逝世，周恩来总理率中国党政代表团赴莫斯科参加隆重的葬礼。此次，周总理严肃地再次向苏方提出唐铎回国的问题，苏方高层以极快的速度把准予回国的手续送到了唐铎手中，正在莫斯科的留法老同学李富春、蔡畅夫妇特地请唐铎共进午餐，表示祝贺。

1953年4月，唐铎终于告别了生活二十八年的苏联，携爱妻及两个幼子回国，受到朱德总司令接见。5月出任正在组建的军事工程学院（哈军工）空军工程系主任兼党委书记、院党委委员，协助陈赓院长创建学院，1955年被授予空军少将军衔。他发挥专长，团结干部教员，以最快的速度建设起飞机工程、航空兵器、飞机特种设备、航空无线电、空军机场建筑、航空气象等专业，1957年又创建了导弹专业、原子防护专业，1959年扩建为包括十五个专业的哈军工第一大系，培养出了大批高级空军工程技术人才，还为空军轮训了团、师、军级的机务主任等技术骨干，为我国空军现代化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

唐铎是个内行领导，所有苏联教材的译稿都由他终审把关。他治军严谨，工作深入细致。他对军队正规化要求甚严，每到星期天，他就守在学员们必经的楼道口，要求外出学员自我检查军容风纪，不合格者要回去整理好了才能出门。61级学员、株洲三三一厂原总经理陶光孟校友说：“有一次系里集合，我们班迟到了，唐主任令我班罚站，班长嘀咕说‘就一分钟，唐主任听见了，批评道：‘一分钟，你知道一分钟战场上有多大变化吗？你知道一分钟飞机能飞多远吗？此后几十年来，我再也没有迟到过了。”1954年夏，唐铎担任野营训练司令员，他要求男生越野跑一律赤膊，收操后洗冷水澡，他虽年过半百，但仍以身作则，一段时间后，学员毅力增强，体质明显提高。

四、情系故土 英雄本色

1983年9月1日，国防科技大学举行建校三十周年庆典，唐铎偕夫人、长子维加及长孙应邀赴会，他坐上了大会主席台。晚间笔者到蓉园宾馆与老同学维佳长聊，看到近八十岁的唐老腿脚发沉了。唐娃柳不习惯长沙的炎热天气，心脏病发作，经徐静贤医生抢救脱险。会后唐铎提出要全家一起回益阳老家看看，老家还有个健在的二姐，他要了却半个多世纪压在心头上的夙愿与歉疚。

老英雄的归来，使益阳岳家桥乡沸腾了，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盛情接待这位令他们引为骄傲的“飞将军”，唐铎沉浸在浓浓的乡情、亲情之中。有年长的亲戚告诉唐铎，老母亲在世时，一看到天上有飞机，就对乡亲们说：“那是我家伢子开的！”唐铎听罢凄然泪下，痛哭失声。他在老家住了六天，又到益阳市外甥处住了一天。

在耄耋之年，他终于拜祭了那片生他养他的红土地，心满意足地携家人回沈阳了。

唐铎在长期军旅生涯中，养成了坚强如钢的军人素质。他特别重视体育锻炼，在苏军中养成了冷水浴、赤膊长跑、用雪擦身的习惯，还学会了滑冰、滑雪。

1964年唐铎转业到辽宁大学任副校长，分工主管体育工作。他以宽阔的胸怀投入新的工作。经过调研，他向领导提出：要加强体育设施建设，首先要修建一个游泳池。游泳池动工了，他把工地当办公室，组织义务劳动，从工程设计到上下水道施工，他都全程督导，经过一年多的建设，终于建成。

“文革”中，他被冠以“苏修特务”，坐了七年监牢。他在单间牢房中坚持甩手锻炼，战胜了疾病。他常常从小窗眼里仰望蓝天，一天，他看到一架飞机在天空中掠过，勾起了他无限的回忆和思考，他拿起笔，在阴暗潮湿的牢笼里写下了《中国空军国产战斗机研制规划和实施步骤的设想》一文。后来聂荣臻元帅对此文做了批示，转给了军委有关部门。

出狱后继续审查期间，他被安排到物理系资料室当勤杂工，他把一切荣辱置之度外，什么活都抢着干，打水、扫地、搬东西。学校要开运动会，他报名参加职工团体操比赛，并认真准备。比赛那天，他白上衣、蓝裤子，和年轻人一样跑步進场，一招一式都做得非常认真，在场观众都由衷敬佩七十多岁老英雄的坦荡与认真，物理系的团体操也被评为第一名。

1978年，他平反后官复原职，任辽宁大学副书记，副校长，仍然主管全校体育工作，运动会上他任总裁判长，身穿裁判服，头戴小白帽，健步走在裁判员队伍的最前面，接受大会检阅。老英雄宝刀不老，博得全场观众热烈掌声。

1983年11月10日，作为辽宁省政协副主席的唐铎抱病参加辽宁省委扩大会议，在揭批“四人帮”及其在辽宁党羽罪行的发言中，情绪激动，突发脑溢血，老英雄倒在了与邪恶势力战斗的特殊战场上，十天后走完了他八十年光辉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