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

2017-08-12 01:01王国宁
文学教育 2017年25期
关键词:过道寡妇案子

王国宁

悬案

王国宁

古街上死了个寡妇。四十出头,被人残忍地割破了喉咙,溺亡在院子里的大翁里。

除夕快到了,这事多晦气。

古街上的人议论纷纷。想想吧,一个寡妇,是情杀?仇杀?身为刑警技术人员的妈妈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没有线索。”凌晨,我支愣着耳朵听着刚刚加班回来的妈妈对爸爸说。

妈妈做工作麻利干净快可是出名的。写个专业刑侦文章吧,办公室里的几个小青年捣鼓一头午还毛病百出,妈妈竟可以一气呵成,第二天就发省报了。审个嫌疑人吧,白天晚上几个汉子轮班倒依然撬不开嫌疑人的嘴,妈妈一出马,女性特有的细腻的性格总能触及到他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心理防线自然土崩瓦解。

我没把这个案子放在心上,对妈妈来说是小菜一碟啊!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妈妈回家吃饭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一向爽朗的妈妈最近变得沉默寡言。“没有情人”,“没有仇怨”,“无效指纹”,“DNA配比不成功”,“找不到动机”…….妈妈陆陆续续传递给我几点少的可怜的信息。

两天,一天,除夕!妈妈还是在单位加班。

老家高大的宅院里,大爷大婶早休息了。爸爸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我给妈妈打电话,关机!看书,没劲。看手机,还是没劲。我看着电视里晃动的面影,感觉一片混乱,时间和空间在思念中被压缩的近于无,或者说妈妈大年夜在岗位上坚守,时空被拆散的七零八落,忽略掉了她的孩子,家人,一切。只因为一个与她本不相关的被割喉溺亡的寡妇。谁让她是刑警呢?太多的人被妈妈牵肠挂肚,太多的死亡被妈妈几乎一览无余。

倦意袭击了我。睡梦中,老家高大的宅门前,始终跪着一个呜呜哭泣的老太婆。仔细一看,白发刻意被染了不正常的黑色,眼窝哭的鲜红。忽然她一抬头,拿着一把尖刀向我颈部猛刺。我没命跑着。

我吓醒了,原来人在梦里是那么无助。是不是妈妈以前逮捕的嫌疑人在报复我呢?我下意识去摸手机,想给妈妈再打一个电话。’’你妈现在压力大,早关机了。’’爸爸注意到了那时刚上初一的我的不安。爸爸关上电视,想说点什么,却只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像是那寡妇的妈妈,那老太婆的哭声。又像是妈妈重担之下的狂躁。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困扰着我。

这么长时间妈妈连一个案子也破不了!恍惚中,连警员的孩子都有了报复心理。人们往往会给加班加点的警察,给连自己的子女都顾不上的警察加点罪名,以宣泄自己家人被杀的愤恨。寒风撞在玻璃上,思念与怨恨把在假寐状态中的我折磨的近乎崩溃。我一动不动,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却像是“没有动机!动机!动机!”

寒假里我在古街上闲逛。夕阳渐垂,飕飕的风里依稀涌动着当年衡王出行时车马笃笃的英气。

脑海里妈妈埋头写案件分析,小跑做地毯式排查的形象交叠着原来的意象,渐渐在我心里变大,膨胀,最后不可遏止的思维里反复重复几个字眼“没有线索“,”没有动机”。

莫名的苦楚慢慢地吞噬着时空感。回民区,汉族区,佛教区,校区。经过千年历史积淀的街道复杂又没有头绪。走到一个宽敞的巷子里,四周是门壁漆黑的回族人家,我满怀期望地前进,却是死路。退回去,七拐八拐,走到佛教区。一座座平常的青瓦院落连起来,尽头是极其窄小的过道。这是死路!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对我说。我僵硬穿过这过道,单调的视线亮起来,低处是穆斯林的集市,一个个绿色圆顶上的月牙高高矗立,昭示着一种静穆,一份期待。原来人还是有希望的,也许在经过反复窒息般的压抑与巨大期望落空后之后,在佛教区这不起眼的过道后面,是感官的极度丰沛与自由。

可我仿佛失去了任何感知力。一路上大眼睛,高鼻梁的西亚血统的商贩买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我只是在走路,去哪里呢,不知道。去哪里呢,我和妈妈似乎有某种心灵感应。亦或是有良好专业素养和洞察力的妈妈也怀疑起那不起眼狭小的过道来。

我忽然意识到,这不起眼的过道,是一个隐喻。

那不起眼的过道的后面是什么呢?谁瞧得上这般不起眼呢?

妈妈做到了,做到了!

在女神警的儿子精神快不正常的时候。在案子陷入绝境的时候。

妈妈提取到了一枚指纹,不起眼的躲在寡妇窗子里的玻璃上!但是和指纹库里无一匹配。妈妈坚持地毯式排查。“对比全城人的指纹啊?”一个同事问。妈妈不说话,只是嘴角上扬,两手支在下巴上,眼睛瞪得滚圆。于是街道,村,乡,县,一环一环的店铺,一批又一批嫌疑人……

“没戏没戏!”向来乐观的妈妈也抱怨起来。当长期毫无希望的走访摸牌结束后,当又一次例行破案会议结束后,当夕阳再次替代晨曦的时候,妈妈身心俱疲,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她趴着头,两眼拼命集中注意力,盯着琢磨了千百遍的寡妇死亡的报告。妈妈看着,看着。一阵阵困意,一行行铅字:姓名,地点,凶器,尸检报告,指纹报告.......她却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在干什么呢?学习,打球?好久没有和他交流了啊。儿子是否日日夜夜盼望妈妈回家呢。妈妈苦笑一下。无意识的睡眠状态即将来临时,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对了,太执着寻找动机,还没提取死者全部亲属的指纹呢!”

太不起眼了!

我一路上穿过佛教区,回族区,直奔书店,看到了今天的报纸头条,“女神警破获溺尸杀人案”,再往下看,凶手竟是一直未曾露面的死者的侄子。他的指纹完全吻合妈妈提取到的那枚。至于他是因为缺钱花,去寡妇家偷东西时被她发现,如此总总之后的过程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的妈妈,总被我抱怨,被我误解的妈妈,在对人民安全的守候中,默默牺牲着自已的一切。

她义无反顾。

夜里,凌晨。迷蒙中,我听见了楼道里的脚步声。是妈妈回来了吧。她如释负重了吧,还是又有了新的案子?我聆听着妈妈那不断前进的脚步,轻快,轻快。像一只飞舞的蝴蝶,坚持着儿时最初的梦想。

(作者单位:山东省青州市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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