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两个肉圆给母亲

穆小易

父亲出生在农村，12岁时爷爷就去世了，奶奶艰难地拉扯着五个孩子，除了種地、养猪、养鸡，还要帮人家洗衣、看孩子补贴家用。奶奶辛苦地劳作，就是为了能给大儿子交上学费，让几个年幼的孩子们能吃上一顿饱饭。父亲是家里的老大，也是乡里唯一考上县中学的孩子，学习成绩很优秀。

奶奶每次卖鸡蛋时，都要留两个给父亲，她说学习的人最辛苦。父亲看着日夜操劳的母亲和骨瘦如柴的弟弟妹妹们很是心酸，趁奶奶转身，将一个鸡蛋塞到小叔嘴里，另一个偷偷地埋进奶奶的碗底，自己很快地吃完饭，然后跑出家门。

那年暑假，父亲和小伙伴们去参加祭祖活动，跟着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在祠堂烧香叩拜，祭祀先祖，希望先祖能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仪式结束便可以享用余下的食品，这对正在发育的父亲来讲，是一顿多么奢侈的大餐啊！

父亲来到祖宗祠堂，找了个蒲团跪下，祭祀还没开始，肚子就咕咕咕地叫了起来。父亲早饭都没吃，就等中午吃他个肚大腰圆，好给自家省两顿饭。

仪式结束后，人们虔诚地将一部分食物供奉在先人牌位前，另一部分端到祠堂外的院子里，有烧肉圆、白斩鸡、清蒸鱼、煮鸡蛋、米饭，参加祭祀的人们和祖先共享美食。

终于可以甩开腮帮一顿猛吃了，那年的肉圆格外鲜嫩可口，转眼父亲瘪瘪的肚子就鼓起来了，菜色的脸也红润了。这时，父亲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带两个肉圆给妈尝尝！想到这个，父亲再没心思吃了，夹了两个肉圆放在碗里，心虚地向四周看看，所有的人都在低头猛吃，没有人注意自己。装在哪里好呢？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长袖衫，裤子也没口袋，没法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邻桌有人打着饱嗝站了起来。父亲急中生智，抓起两个肉圆塞到自己的腋下，将上衣束在裤腰里，双臂夹紧向门口走去。

父亲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往前走，刚到祠堂外，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叫你几声了，也不等我？”父亲浑身一震，肉圆差点从腋下滑出，“我要去我姑姑家，你们先走吧。”父亲找了个借口甩掉小伙伴，然后顺着墙根，从人烟稀少的田间小路抄近道回家。

三伏天正午，太阳照在父亲的脸上火辣辣的，汗水早已浸透了薄薄的衣裳，父亲夹紧两条胳膊不敢放松、也不能用力，更无法奔跑。窄窄的田埂上人很少，父亲稍稍心安，远远看见对面有人，就赶紧低下头，从岔道上避开。渐渐地，两条胳膊已经由酸痛到麻木，近乎僵硬了，田间的路还一直在延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终于走近自家的村子了，父亲夹紧胳膊小跑起来，村头碰见二奶奶：“这孩子，忙什么呢？满头满脸的汗，到婶家喝口水再走吧。”“不啦，不啦，家里有急事，下次再来。”父亲不敢停下来，百米冲刺般地冲进家门。

“妈，我带了好东西给你吃。”奶奶停下手中的活，惊讶地看着满脸通红、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大儿子，父亲小心翼翼地从腋下掏出两个已经被压成肉饼的“肉圆”，“今年祭祖的肉圆特别好吃，我带了两个给你”。奶奶接过来后，父亲一溜烟跑了出去。

晚上父亲问奶奶：“妈，肉圆好吃吗？”“太好吃了，妈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其实那在腋下捂了两个多小时的肉圆加上汗水的浸泡已经发馊了，奶奶自然没能享受到这人间美味，只好偷偷将肉圆埋在地里。

奶奶将父亲童年的这件糗事讲给我们听，全家哈哈大笑，奶奶的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