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棵树到一片“海”

2017-10-11 09:08陈二厚张洪河赵超曹国厂于佳欣侯雪静
新湘评论·下半月 2017年9期
关键词:塞罕坝林场森林

陈二厚+张洪河+赵超+曹国厂+于佳欣+侯雪静

首都北京向北400多公里,河北省最北端。一弯深深的绿色镶嵌于此。

她叫塞罕坝。

在中国森林分布图上,相对于全国2亿多公顷的森林面积,这112万亩的人工林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在中国沙化荒漠化分布图上,地处风沙前缘的这一弯绿色,却显得弥足珍贵。

她,每年为京津地区输送净水1.37亿立方米、释放氧气55万吨,是守卫京津的重要生态屏障。

三代人,55年。将昔日飞鸟不栖、黄沙遮天的荒原,变成百万亩人工林海,相当于为每3个中国人种下一棵树,是当之无愧的生态文明建设范例。

绿色奇迹

树,在塞罕坝是最平常的东西,也曾是塞罕坝最稀罕的东西。

从塞罕坝机械林场场部驱车向东北方向驶去,进入红松洼自然保护区。在一整片低矮的樟子松林中,远远就能望见一棵落叶松兀自挺立。

20多米高,枝杈密布,主干粗壮,两个人才能合抱起来,树龄已超过200岁。

不知谁悄悄用红布把树干围了起来,树枝上还系着一条条五彩绳,随风飘动。

这是树神吗?

我们叫它功勋树。没有这棵树,就没有今天的塞罕坝。

时间回溯到清朝同治年间,她还是茫茫原始森林中的一棵小树。那时的塞罕坝,物产富饶,牲兽繁育,是皇家猎苑木兰围场的一部分。

塞罕壩的命运从那时起遭遇逆转。

清朝晚期,国势渐衰,为弥补国库空虚,同治皇帝宣布开围垦荒。此后,树木被大肆砍伐,原始森林逐步退化成荒原沙地。

往北是茫茫大漠,往南是京畿重地,这道连南接北的重要生态屏障,轰然倒下了。

大自然的报复如洪水猛兽一般。西伯利亚寒风长驱直入,内蒙古高原流沙大举南进。

北京被几大风沙区包围,来自不同方向的“灌沙”让首都上空常常灰黄一片。如果不堵住这个离得最近的沙源,不扼住这个风口,首都的生态环境将难以为继。

上世纪60年代初,正值国民经济困难时期,国家仍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建一座大型国有林场,恢复植被,阻断风沙。

荒凉了近半个世纪的塞罕坝,自然条件越来越恶劣:年平均气温零下1.3摄氏度,无霜期不到两个月,降水量只有400余毫米。

1958年,当地曾搞了大唤起、阴河等小型林场,不但树没种活,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只好匆匆下马。

塞罕坝还能不能种树?种什么树?人们疑虑重重。

1961年,时任林业部国营林场管理总局副局长刘琨临危受命,带着6位专家登上塞罕坝。

10月,本应秋色斑斓,坝上却已刮起遮天蔽日的白毛风。他们先是在亮兵台和石庙子一带石崖下,发现被火烧过的黑黢黢的树根。反复辨认,确定是落叶松。

在凛冽寒风中行进到第三天,不知谁喊了一句:“你们看!”大伙儿的眼睛瞬间都亮了:渺无人烟的荒漠深处,一棵落叶松迎风屹立。

一群人扑上去抱住树,含着眼泪大喊:“塞罕坝能种树,能种出大树。我们要在它周围建起一片大森林、大林海!”

塞罕坝机械林场由此成立。

凭着超常的恒心和意志,塞罕坝人仅仅用了20年,就造林96万亩,总量达3.2亿多株。

一道坚实的生态屏障再次拔地而起,使浑善达克沙地的南侵步伐戛然而止。

2000年,刘琨老人最后一次上坝,望着郁郁葱葱的连片树林,久久不愿离去。

2013年,他走完了90年的人生。按照遗愿,家人把他的骨灰撒在了亮兵台。

亮兵台,清朝康熙皇帝点将阅兵之处。今天,人们登临于此,看到的是一棵棵笔直的落叶松如一个个绿色卫士,守护着绿色疆土。

时间走到2012年,党的十八大召开,生态文明建设被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开启新的征程。

塞罕坝的绿色攻坚,也向着更强的堡垒进发。

那就是最后近9万亩石质荒山。

“这些地方大多岩石裸露,土层只有几厘米,最大坡度达到46度,好比在青石板上种树。”林场林业科科长李永东说。

在这里种一亩树,成本至少要1200元,而国家补贴只有500元,种得越多搭进去的就越多。

更何况,当时塞罕坝的森林覆盖率已达八成,最后这一小块硬骨头,还有没有必要啃?值不值得啃?

塞罕坝人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宣战。

苦心人,天不负!塞罕坝人硬是啃下7.5万亩硬骨头,全部实现一次造林、一次成活、一次成林。

塞罕坝人用行动证明,再难,树,都能一棵棵种出来;再难,绿色奇迹,都能一步步干出来。

绿色接力

大光顶子山,海拔1940米,塞罕坝制高点。

沿着石子路向上攀爬,一座五层高的望海楼映入眼帘。

浩瀚林海中,她显得突兀而又孤独。

46岁的刘军和47岁的齐淑艳11年前登上望海楼,当起防火瞭望员,就被“钉”在这里。

“望海楼”,望的是林海,观的却是火情。每天的工作就是每15分钟拿望远镜瞭望一次火情,做好记录,不管有无情况,都要向场部电话报告。晚上,他们再轮流值守。

简单重复的工作,坚持一天都让人心生烦躁,更何况是11年。

“当时怎么会选择这里?”记者问刘军。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领导提出来的,听从安排。”

妻子齐淑艳说,丈夫长时间不跟外人接触,反应有点慢。前几天去坝下围场县城参加同学聚会,站在路边看着斑马线,愣是不敢过。同学们见了面谈天说地,他一句话也插不上。

驻守望海楼,注定要与孤独寂寞为伍。

夜晚,山上除了风声和野兽的叫声,就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静得令人害怕。夫妻之间的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连吵架都没话说了,索性不吵了。把望远镜调到最大倍也望不到一个人影,他们养的一条大狗在郁郁寡欢中死去。endprint

为了排解寂寞,刘军拿起画笔,每天花15分钟跟着电视学习。如今,望海楼里的墙上挂满了他的书画,“公鸡啄食”“葡萄熟了”……初中还没念完的他,硬被寂寞逼成了“画家”。

“我父亲刘海云是‘老坝上,他一辈子就干了种树这一件事。把父辈种下的树养好、护好、看管好,这是做儿子的责任。”刘军说。

有了林场就有了望海楼。第一代望海楼俗称马架子,土坯砌墙、草苫盖顶,是创业初期塞罕坝最常见的房子。

现在他们住的望海楼已升级为第四代,2013年建成,底层是办公室和起居室,拾级而上,顶层是瞭望室,楼顶还有露天瞭望台。

如今,从红外防火到雷电预警,塞罕坝已經建立了现代化立体防火监测系统。“但再好的设备也不能取代人眼的精确度,更不能取代防火瞭望员的责任心。”林场防火办副主任孙文国说。

塞罕坝仍有9座望海楼,其中8座由夫妻共同值守。

“先坝上、再坝下,先顾树、后顾家。”今天,尽管生产生活条件已经大为改善,但塞罕坝人的工作时间表仍然满是辛劳与付出。

年轻一代的塞罕坝人,有的是林三代,有的是对这里一见钟情,还有的是被配偶“骗”来的。

但只要在这里扎下来,他们就会扎得很深很深,心甘情愿为这片绿色付出一切。

绿色贡献

人因自然而生,人与自然共生。

“林业超出你的想象,当人与森林和谐共处,能为彼此创造更多价值。”林场林科所所长程顺说。

守住绿水青山,塞罕坝创造了价值难以估量的金山银山——

曾经的皇家狩猎场,成为今天的动植物物种基因库。塞罕坝有陆生野生脊椎动物261种,昆虫660种,植物625种,大型真菌179种。

在华北地区降水量普遍减少的情况下,当地年降水量反而增加60多毫米,为辽河、滦河涵养水源、净化水质1.37亿立方米。

周边区域小气候有效改善,无霜期由52天增加至64天,年均大风天数由83天减少到53天。

以现有的林木蓄积量,塞罕坝每年释放的氧气可供近200万人呼吸一年。

中国林科院评估显示,塞罕坝的森林生态系统每年提供超过120亿元的生态服务价值。

中国工程院院士、森林培育专家沈国舫评价说:“从造林、护林到用林,塞罕坝将绿色理念贯穿始终,成为建设美丽中国的一支重要力量。”

大自然没有辜负人的努力和付出——

上世纪50年代,北京年均沙尘天数为56.2天,近几年已下降到10.1天。2016年,北京沙尘天仅有5天。

巨变背后,塞罕坝的绿色贡献功不可没。

更大的绿色奇迹,还在路上——

到2030年,塞罕坝森林面积达到120万亩,生态功能将显著提升,生产生活条件明显改善,绿色产业健康发展,建成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经济、社会、环境协调发展的现代林场。

这是一条绿色发展的必由之路,更是一条开创生态文明新境界的希望之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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