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黔东南地区苗族的语言禁忌

2017-11-24 23:50吴一君
小品文选刊 2017年18期
关键词:黔东南苗族词语

吴一君

(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25)

浅谈黔东南地区苗族的语言禁忌

吴一君

(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25)

禁忌,是一种在全世界各民族的社会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是各民族民间风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语言被视作是文化的主要表现形式,加上禁忌也是一种文化,则人们常常将禁忌与语言进行联系,语言禁忌由此产生。语言禁忌广泛存在于黔东南地区的苗族社会中,它对当地苗族群众的言行起着不可低估的规约作用。文章拟对黔东南地区苗族的语言禁忌现象做出探讨。

黔东南;苗族;语言禁忌

1 前言

禁忌,是一种在全世界各民族的社会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是各民族民间风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禁忌的产生源于原始人类对超自然力量的恐惧和敬畏心理,因此禁忌一般表现为人们对某些神圣的或不洁事物的回避和约束,禁忌常常被视作免受超自然力量伤害的有效措施。因为人类使自己服从于禁忌的控制,使得禁忌能够对人类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产生影响,所以禁忌成为调控人类社会运行秩序的隐形规则。

语言既是人类创造出的一套最完善的符号体系,也是人类文化的重要载体和传递工具。英国文化人类学家怀特曾在《文化科学》—书中指出:“全部文化(文明)依赖于符号,”①“符号表达的最重要形式是清晰分明的言语。清晰的言语意味着观念的交流;观念交流意味着保存传统,保存意味着积累和进步。”②语言既被当作文化的一部分内容,又被看作文化的主要形式,加上禁忌也是一种文化,则可以将禁忌与语言进行联系。而且,从语言产生之初,人们就相信语言与其所代表的事物有着等同关系,表示事物的语言代表着事物本身,特别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的某些危险不幸的事物,人们往往将这种危险和不幸与表达这类事物的语言联系起来,“说凶即凶”、“说祸即祸”就是人们对于语言魔力的内心认识。因此,禁忌在语言层面衍生出一种表达形式——语言禁忌。

贵州省黔东南州是苗族最大的聚居地,长期以来,绝大多苗族人民都生活在重重阻隔的山区之中,较为封闭的环境一方面使得苗族社会发展相对滞后,另一方面则使苗族传统文化得到良好的保存,这些因素就导致了“万物有灵”的原始信仰意识在黔东南苗族地区长期盛行。在“万物有灵”观念影响下的苗族群众,普遍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灵魂,并且这些事物的灵魂具有备残害或者保佑人类的能力,因此,人们总是担心自己的某些言行会冒犯这些事物的灵魂,并随之发生不幸,所以,制定各种各样的禁忌也就成为了苗族人认为的保护自身安全的有效手段。

黔东南的苗族在日常生活中有许多禁忌,相沿成俗,语言禁忌是其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而本文将对黔东南地区苗族的语言禁忌进行初步地分析和解读。

2 苗族语言禁忌的分类

由于禁忌是人类普遍具有的文化现象,文化的多面性决定了人们可以从社会学、民族学、民俗学、历史学、语言学等多个学科、多个角度去解读禁忌,因此,人们对禁忌语的认识也可以是多方面的,相应地就产生了许多禁忌语分类的理论及方法。本文采用了大多数语言禁忌研究的分类标准,按照禁忌的对象来进行分类,将黔东南苗族的语言禁忌分为了“关于死亡殡葬的禁忌”、“关于疾病伤残的禁忌”、“关于生理行为的禁忌”、“关于宗教神灵的禁忌”、“关于动植物的禁忌”等。

2.1关于死亡殡葬的禁忌

生老病死是人类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但每一个人都会对自己生命的结束感到害怕,对死亡的到来感到绝望,人们本能地抗拒着死亡,甚至是“死”这样的词语也不能随便提及的。

在苗语中,虽然有直接表达死亡的词“das”,但人们多数时候都对“das”的说法采取回避,如果要陈述死亡的事实,则通过其他词语替代来表达。苗语中关于“das”的替代语十分丰富,这些替代语可根据亡者的年龄、身份及说话者对亡者的感情来表达个人情绪,或尊重,或赞美,或怀念,或戏谑,或贬损。比如小孩夭折如何说,年轻人去世如何说,老人逝世如何说,好人过世如何说,坏人或厌恶的人死去如何说。总之,通常情况下,苗族群众都要尽力规避“死”这个可怕的字眼,并最终在苗族社会中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公众心理。苗族群众不仅对“das”采取禁忌态度,同时也忌讳提及与死亡相关的一些丧葬事物,以免引起不好的联想。比如苗族群众忌讳说“棺材”(hlaib)、坟墓(bangx liangx)、死人穿的衣服、挖墓穴等。

2.2关于疾病伤残的禁忌

苗族对疾病也有着很大的忌讳,尤其一些疾病是鬼神作祟的结果。人们害怕鬼神会给人的身体健康带来威胁,所以身体不适不能说“mais ves”(虚弱),生病了不能说“mongb”(生病),当病情有所好转也不能直言“diangd vos”(病好了)。一些特殊的疾病如“ait gheb”(天花)、“dliangb lix”(麻风)、“dliangb bil”(癫痫)等也避免在人前提及。

苗族同样忌讳谈论身体上的伤残,不愿提及“dliul”(瞎子)、“dlongx”(聋子)等词语。不提及与身体缺陷有关的词语一方面是表达对残疾者的同情和尊重和体现自己的礼貌素养,另一方面则是人们相信如果说了与疾病伤残相关的禁忌语,这样的事实也将十分应验地降临到自己身上,因此人们在使用这些疾病和伤残的词语时,十分谨慎,不能随意乱说。

2.3关于生理行为的禁忌

分泌排泄虽然是人类正常的生理行为,但苗族常因这样的生理行为表现出的污秽含义,进而对与分泌排泄现象相关的词语加以排斥,认为是“不好听的话”。而且这些“不好听的话”不仅是不礼貌的表达,更会直接导致祖先神灵的怒气降临。所以人们禁止提及“xud jut”(撒尿),“dis ghad”(厕所),“mongl dis ghad”(解手)等词语,转而采取更加委婉的说法。

同样还有对表述女性的月经、怀孕、分娩的词语的忌讳。一般说来,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民族都对妇女的月经和分娩现象有着深刻地抵触,正如妇女被视为万恶之源,是堕落、邪恶的象征一样,月经、分娩也被认为是污秽的、霉气的,大多数情况下,如果发生了灾祸,人们往往归罪于女性。在苗族的风俗习惯中,月经期的妇女被认为是不洁之人,妇女的经血是肮脏晦气的,同时,怀孕和生产对苗族妇女来说是既害羞又艰难的事情,而且生产时的污血也被认为是犯冲的,所以人们对苗语中表达月经的“lol ghad hxangd”和怀孕的“liangs niak”,以及表达生孩子的“niangb jib daib”严格的禁忌,以避免引起祸事。

2.4关于宗教神灵的禁忌

鼓藏节是黔东南地区最盛大的苗族节日,由于鼓藏节的核心是祭祀祖先以及各方神灵,所以,关于宗教神灵的语言禁忌在鼓藏节中有着集中体现。除了寅年宗族共同杀牛祭祖之外,各家平时仍进行各类的祭神活动,在日常的祭神活动中苗族群众们对祭祀活动的名称和做为祭品的动物也有所避忌,例如不能说“qet dliangb”(驱鬼敬神)、“dail gheib”(鸡)、“dail gas”(鸭)、“dail ngangs”(鹅)、“dail dlad”(狗)、“nail”(鱼)等。

砍牛祭祖是鼓藏节最神圣、严肃的一环,人们出于对祖先灵魂的尊重敬畏之情,从杀牛到进食牺牲的这段时间中,并不像日常一样言语,这期间的所有的活动和涉及到的事物都被用其他词语来表述。例如“dat ninx”(杀牛)、“diuk dib ninx”(杀牛刀)、“hxangd ninx” (血)、“lol hxangd not”(出血多)、“mes ghad longd”(盖稻草)、“pid ghadlongd”(烧稻草)、“tent ghab dliub”(刮毛)、“pat ghab qub”(破肚)、“ngix gangb”(胸脯肉)、“diangx qub”(板油)、“nongx gad”(吃饭)、“nongx ngix hlieb laib”(吃胸脯肉)、 “xid”(盐巴)、“nongx xangd yangx”(吃饱了)、“dib jud”(打酒)、“hek jud”(喝酒)等词语都禁止说出。

2.5关于动植物的禁忌

在苗族人的观念里,不仅鬼神能听懂人语,自然界中的植物和动物同样也能听懂人语。由于苗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处在生产力低下的水平上,人们的粮食收成往往依赖于农作物自身的产出量,但收益情况是不稳定的,所以苗族时常惟恐不甚说出植物的名称而引起减产。因此,种黄瓜“fab ghait”、栽包谷“gad wangx”这样的词语也不敢提及。

苗族多居住在山区,且平日多要到远离家中的深山劳作,苗族所居之地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皆是森林茂密,野兽出没的地方,因此,苗族在不安全的处境之下,禁止直呼野兽的名称,使野兽不能感知到人的存在,以保证自身的安全。大家对一些人们认为有危险的动物采取忌言的方式,例如“ngax hlieb“(大野兽)、“dail xed”(老虎)、“dail nangb”(毒蛇)、“dail dlot vos”(穿山甲)、“gangb kuk”(蜈蚣)等动物皆不可直呼其名。

3 结语

禁忌语起源于生产力极其落后的原始社会,发自于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和对超自然力量的想象,认为避免使用禁忌语便能避免灾祸。黔东南地区苗族语言禁忌产生的原因或许源于苗族社会历史上曾发生的一些灾祸,并且苗族群众将这些灾祸与语言联系在了一起。在今天的人看来,这些不幸的事件都是不足为信的偶然巧合,绝非必然的因果联系。但正由于这些现象的偶然性,决定了它无法再现,无法通过科学的原理加以解释说明,由此,过去的苗族人既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进行实践,更不会客观的看待发生不幸的原因,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因语言而引起的直接结果。为了避免灾难发生,黔东南地区的苗族往往将需要禁忌的语言铭记在心,希望从根本上杜绝错误的开始,并且在一代一代地交代中延续下去,最终成为在黔东南地区苗族社会里的语言桎梏。

[1] J.G.弗雷泽著,徐育新、汪培基、张译石译.金枝[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2]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著,杨庸一译.图腾与禁忌[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

[3] 任聘著.中国民间禁忌[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4] 李锦平著.苗族语言与文化[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2.

注解:

① (美)怀特著,曹锦清等译.文化科学:人和文明的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31.

② (美)怀特著,曹锦清等译.文化科学:人和文明的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37.

本文系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2016年大学生课题《黔东南地区苗族语言禁忌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为:2016dxs10。

吴一君(1992-),女(苗族),贵州省凯里市人,贵州民族大学研同,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

TU2

:A

:1672-5832(2017)09-009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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