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朗撤军后，印度还会再次越界吗？

苏瑞娜

2017年6月，印度边防部队以维护不丹主权为由，携带武器与装备越过中印边界锡金段，引发中印洞朗对峙，致使边界局势一度异常紧张。在中国的强烈反对下，印度最终在8月底将相关越界人员与装备撤回。本次洞朗对峙，其时间之长、局势之紧迫有随时上升为边界冲突的可能。本次对峙事件虽有惊无险，但印度是否还会再次越界的疑虑仍未消散。印度为什么会选择没有争议的洞朗地区越界？未来是否还存在越界可能？对本次洞朗对峙的深入分析有助于准确把握印度未来在中印边界的行动走向。

一、洞朗对峙错在印度

洞朗地处中国亚东县，亚东整体呈“V”字形，洞朗在“V”字底部，属三国交界之地。洞朗以西靠锡金邦的乃堆拉山口是印度香客入西藏朝圣的必经之地，也是传统中印商贸的重要通道，洞朗以东便紧挨不丹国界。洞朗对峙的起因是中方在亚东县修建延伸至洞朗的公路，印度以“该段道路地处中不边界争议区、中方施工行为侵犯不丹主权”为由派遣边防军越界阻拦中方施工。印度越界进入洞朗实非首次。1965年，印度就曾连续多次在洞朗地区展开侦察活动。2012年，中印签订针对边境争议的谅解书，明确双方在边界有较大举动时要遵循相应通报机制，中印关系趋向缓和。但随着近年来中国在周边国家影响力的提升，印度对中国的态度也逐步变化，此次突然来犯，看似阻挠中方施工，实则暴露了印度的焦虑心态。

印度越界行为违反既有协定。洞朗属中国领土，这一点毋庸置疑。1890年《中英会议藏印条约》第一款就规定：“藏、哲（锡金）之界，以自布坦交界之支莫挚山起，至廓尔喀边界止，分哲属梯斯塔及近山南流诸小河，藏属莫竹及近山北流诸小河，分水流之一带山顶为界。”可见，中印边界锡金段起于吉姆马珍山，沿分水岭至尼泊尔边界，中印不三国交界以吉姆马珍山为界，洞朗位于中印、中不边界的中方一侧，分界清晰，并无争议。印度独立后对该段划分也曾有过多次书面确认，中印双方对锡金段边界存在明确共识。中国边防军的施工区域位于中国—不丹传统习惯线的中方一侧，完全属于中方管辖，边防军在本国领土上开展的施工行为完全正当合法，其他国家无权干预。

印度无权替不丹做决定。虽然中印边界并无争议，但此番印度越界的理由是中国施工区域在中不争议区，印度有责任保护不丹领土不受侵犯。但不丹并不认为洞朗归属存在争议，印度更没有资格干涉不丹内政。中印对峙时，不丹的声明就只强调尽快恢复原有局面以防影响中不双方谈判进程。中印对峙结束后，不丹又第一时间表示拥护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印度关切的“洞朗归属”问题在不丹看来并非重点。历史上，洞朗一直是西藏亚东地区边民的传统牧场，以往不丹边民要进入洞朗，不仅要征得中方同意还需向中方缴纳草税，中不双方对洞朗是中国领土有既定共识。即便中不边界有争议，这也是中不两国事宜，印度无权干预。的确，印度历史上对不丹内政有较大影响。但不丹一直谋求摆脱印度控制，2007年新修订的印不友好条约明确了双方的独立主权国地位。该修订版条约取消了印度对不丹主权的影响，印度对不丹采取“保护措施”本身就是损害不丹主权的行为。此番印度并非从中不边境越界而是从中印边境越界，可见保护不丹主权只是印方借口。

越界行为是印度近年来在边界挑衅的扩大化。近年来，印度一直在边界挑起事端。2005年，印度就曾在中印边界锡金段设立多个军事碉堡和哨所；2006年印度推出的边境地区发展计划就谋划在孟加拉国、缅甸、不丹、尼泊尔等地修筑铁路网，以增强对周边国家的影响力；2007年，印度调派山地师驻扎中印边界。近两年来，印度更是频繁生事。此次洞朗事件中不丹态度中立，印度却不断挑唆两国关系，主要是中不尚未建交且边界未有明确界定给了印度混淆事实的空间。中不边界山口众多、地势复杂，是一条长约500公里的默认习惯线，边界线上没有界碑，比较适合拿来做文章。中国边防军的施工行为是在本国领土上合理合法的行为，而不丹也未就洞朗归属提出异议，印度作为第三方以保护不丹为由越境进犯显然是故意寻衅滋事，这是印度近年来故意挑事的延续。

二、洞朗对峙对印度有什么好处？

印度越界违背了中印协定，借口保护不丹缺乏法理支持，贸然越界更要承担冲突升级风险。此次印度贸然越界激化矛盾，导致中印双方长达73天的对峙，这对印度有什么好处？有一种看法认为，洞朗靠近藏南，地势险要可俯瞰西里古里走廊，占据洞朗可强化印度东北七邦的分离性。这是典型的“冷战思维”，既误判了现代战争的新形势，也误解了中国的整体发展战略。实际上，越界洞朗引发双方对峙乃至诱发边界争端升级对印度没有任何好处。

洞朗在地缘上确有战略价值，但其价值的可替代性非常强。印度舆论认为洞朗高地能俯瞰西孟加拉邦北部的西里古里走廊，而该走廊是连接印度东北七邦和印度次大陆的唯一通道。东北七邦是印度国内宗教、民族矛盾较为突出的地区，一旦切断西里古里通道，东北地区容易出现独立王国。只要中方在洞朗站稳脚跟，西里古里走廊便一览无余，印度国内安全随即变得非常脆弱。印度认为中国的中长期铁路规划中有一条从拉萨经日喀则通往亚东的铁路线，这条铁路线最终会延伸至洞朗高地，进而使西里古里失去屏障。这是典型的“冷战思维”，既不符合现实，也不符合中国的战略习惯。首先，中国在洞朗地区经营多年，如有军事意图，西里古里走廊早就失去了屏障，现在反击为时晚矣。洞朗高地在海拔上确实有优势，但这种优势可被现代战争全新的作战方式所抵消。当前军事科技的发展及空中、网络力量的崛起从根本上改变了现代战争的作战方式，洞朗的地缘价值有被印度高估之嫌。其次，中国修筑铁路网的目的在于拉动区域经济、推进周边和平。目前中印货物大多走海洋运输，虽整体成本低，但运输时间长、融资成本高，铁路网可激活双方边贸，降低商业成本，提升印度边疆地区的经济价值。印度东北各邦之所以分离主义严重、动荡频发，主要是经济落后，未能享受到印度中央政府的政策优惠。2006年，中印恢复乃堆拉山口边贸活动时，锡金邦就希望自身能成为中印边贸的“黄金走廊”。西孟加拉邦更是想借中国的铁路网将西里古里建设成商贸转运中心。中国无意挑起印度东北邦独立，一个動乱的印度东北地区反会影响中国边疆安宁，对中国长远发展并无助益。印度的冷战思维惯性过度渲染了洞朗的战略价值，将中国带来的发展机遇错误评估成了生存威胁，实是因小失大。endprint

印度没有正确认识中国影响力增强对自身发展的益处。印度越界滋事暴露了其对中国发展的焦虑。印度周边的巴基斯坦、尼泊尔、孟加拉国、斯里兰卡近年来都持续加强与中国合作，希望借中国经济发展带动本国腾飞。“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周边国家不断受益。中巴经济走廊整体投资460亿美元，是一条包括公路、铁路、油气管线的综合贸易走廊，当前中巴以瓜达尔港、能源、交通基础设施、产能合作等领域为重点，推进两国务实合作。中国多家企业参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推动了巴基斯坦的经济发展。中国与尼泊尔经贸往来也不断深化，青藏铁路建成后，尼泊尔有逐步成为中印贸易转运站的潜质，赴尼泊尔旅游的中国游客数量持续攀升。中国在尼泊尔的投资不仅改善了当地基础设施落后的局面，还推动了尼泊尔的经济发展。印度一直将尼泊尔和不丹视为势力范围所在，当前尼泊尔与中国合作不断加深，印度更是担心不丹也紧随其后倒向中国，在洞朗的行为恰恰体现了印度的这种焦虑。实际上，中国带动周边国家发展并不是为了削减印度的优势，而是要构建一个区域共同发展的协作机制。互联互通网络的建设谋求惠及各方，推动中国与周边国家在旅游、人文交流及经贸上的合作，实现区域的整体发展。周边国家经济起飞会塑造一个更为和平繁荣的南亚地区，对印度自身发展百利而无一害。印度自认为的“被围堵”恐慌实则误解了中国的战略目的。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天下大同”的使命观，借政治手腕来使周边小国臣服进而遏制竞争对手不符合中国传统的战略习惯。

三、洞朗对峙为什么能够和平解决？

洞朗对峙最终得以和平解决，一方面是中国不愿意升级冲突累及周边国家，更重要的是印度没有能力承担冲突升级带来的后果。印度贸然越界就存在着诱发边界冲突升级的风险，但印度当前的军事实力、经济现状及国内政局都决定了印度不会主动将对峙升级为武装冲突。

印度的军事实力难以应对冲突升级。与中国部队相比，印军的优势在于山地战经验丰富。靠近中印边界有印度东部军区和中部军区，东部军区有三个军部，每个军部配备步兵师和山地师，中部军区配备了装甲师，印度山地师普遍素质较高，战斗能力较强。但制约印度军事的核心问题在于装备系统化与研发能力不足。冷战时期，印军的装备主要从苏联进口，但迟迟没能实现国产化。冷戰结束后，印度走上了装备“多元化进口”道路，借外部采购提升装备水平。印度军事装备的采购来源遍布俄罗斯、以色列、法国、德国和美国。印度军备采购体系落后，军购腐败问题严重，外购装备比例过高等问题限制了本国军事工业发展。俄美军火在印度军备中占比过大，海外势力很容易对印度进行军事技术封锁和后台渗透。多元化采购造成的装备不系统、不配套、后期维护能力差限制了印军作战的整合优势。以印度军事装备现有水平根本无法在冲突升级后占据作战优势。

边界冲突升级会刺破印度经济泡沫。近几年印度经济飞速增长给外界一种印度腾飞的错觉，实际上，其国内制造业和出口在整体生产总值中占比并不大，印度经济在数据面上的繁荣主要依靠外部投资，在进入印度市场的海外投资中，外国直接投资占比较小，大量资金是通过股市等金融渠道进入。这说明印度经济是由非常不稳定的“热钱”支撑而起，一旦中印有边界冲突，海外热钱会寻找避险渠道迅速离场，这会对印度国内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印度金融系统监管松散导致印度股市经常成为热钱“薅羊毛”的重灾区，印度国内的恐怖组织就曾借印度股市来筹集资金。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印度经济就一度因热钱迅速逃离而陷入动荡。2017年印度股市更是狂飙突进、一路上扬，这种“纸上富贵”的局面同样是海外游资助推，其稳定性非常差，一旦中印边界有事，游资势必迅速撤离印度，使印度重新陷入金融危机之中。莫迪政治声望的根基在经济繁荣，印度经济萧条则会直接摧毁莫迪的执政合法性，使其在2019年的大选中难以占得优势。

邦级选举限制了印度升级冲动。印度袭英制实行议会民主制，国内最高立法机构是联邦议会，议会分上下两院（联邦院和人民院），每五年选举一次，其中下院选举非常重要。按照以往惯例，印度大选中的热门议题是对中国采取强硬态度以争取选民选票。在2009年、2014年的大选中，中国就一直频繁被视为假想敌。虽然下院选举在2019年，但今年却是印度总统选举和地方邦级议会选举的关键期，而地方议会的席位又决定了最终联邦议会下院选举的成败。今年的地方议会选举中，印度人民党虽在北方邦占据绝对优势，但人民党的竞争对手国大党与北方邦的印度社会民主党已显露出结盟之势，加之莫迪推行“废钞令”后，人民党不断流失农村选民的选票。为了进一步确立人民党的威信，莫迪需要一个强硬的形象，但考虑到2019年的议会大选，莫迪不会在此时升级冲突影响其政治前途。所以印度有挑衅立威动机，却无升级冲突动机。

洞朗边界既定，越界洞朗本质上是一起寻衅滋事行为，印度所求并非是升级冲突，而是谋求以最小的成本阻止中国影响力的扩张。这从越界的印方人员未携带重型武器，并非要蓄意升级冲突的细节上可见一斑。另外，印度媒体关注的焦点一直是中国是否会继续修路而非中印冲突升级，可见印度此次虽越界滋事但并不想升级冲突。

四、印度还会再次越界吗？

越界洞朗对印度没有太大好处，一旦冲突升级对印度却百害而无一利，印度也没有升级冲突的意愿。那么，为何洞朗对峙会持续长达73天？如果是寻衅滋事，满足印度自身诉求，印度不可能在边界地区滞留如此长的时间。显然，对峙事件不仅有来自印度内部的压力，还有来自国际的外部压力。印度越界引发洞朗对峙还存在着美国这一外部压力，洞朗对峙是美国借机牵制中国的一个筹码。只要印度有牵制中国的筹码价值，中印边界肯定还会再起波澜。

当前国际格局基本框架是中美俄三国相互“竞合”。该框架有两条主线。一是俄罗斯对美国石油美元霸权体系的挑战及由此带来的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集团对俄罗斯的全方位制裁。一直以来，石油市场建构在美国—欧佩克主导的石油美元霸权体系之下，全球市场的石油流通以美元计价结算。这导致产油国利润被西方石油交易商和投资基金所把控，这对俄罗斯这类倚重能源出口的资源型国家非常不公平。俄罗斯为了打破石油美元霸权体系，在2007年推出以卢布计价的石油交易平台。乌克兰危机之后，俄罗斯更是加快构建“石油卢布”与“去美元化”进程。这导致了美国对俄罗斯在军事经济上的全方位制裁，美国近年来的许多动作都围绕着将俄罗斯与世界市场切割而展开。二是中国对美国主导的贸易投资规则体系的挑战。随着WTO规则约束力日渐松弛，美国推出了TPP、TTIP等一系列区域性多边贸易投资机制，虽然TPP目前已被冻结，但美国并未停止新贸易投资规则的谈判推进，新的规则体系极大地压缩了中国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与发展空间。出于对冲美国政策风险的考虑，中国自2013年提出“一带一路”国家倡议，借助推动亚欧非大陆一体化进程来构建中国主导的全新贸易投资规则。这引起了美国的反弹，美国近年来不仅加强对中国的贸易限制，还持续挑起中国与周边国家的纷争。endprint

美国需要借中国周边有事牵制中俄合作。中美、美俄之间的竞争促使中俄走向联合，中俄不仅强化国家发展战略对接，还签订了系列协定推进双边合作。对美国而言，要打破中俄联合，除了经济手段之外，还可以侧面煽动周边国家制造各种冲突事件牵制中国。洞朗对峙的深层动因是美国借周边有事来敲打中国以分化中俄。从美国的全球战略布局来看，洞朗对峙与中国周边许多冲突类似，是一个促使中国妥协的谈判筹码。印度选择金砖峰会前退兵就是一个侧证。金砖银行是俄罗斯得以绕开美国制裁获取外部支持的一个关键渠道，金砖银行成立后的首个项目就落地俄罗斯。要制止中国借金砖银行支援俄罗斯，对美国而言，最佳策略就是在金砖峰会之前挑动中国周边争端，借此施加压力促使中国妥协，削减对俄罗斯的支持。

洞朗对峙的筹码作用显示印度有再次挑衅的可能。洞朗对峙的本质是美国需要一个分化中俄合作的筹码。只要美国还有要拆解中俄合作的意愿，洞朗这个筹码的价值就不会消失，因而，印度未来极有可能还会再次借边界问题来制造规模可控的冲突事件。印度边防滋事虽有印度自身利益诉求，但根本动因还是美国要挑拨地区冲突，金砖峰会是中俄加强合作的一个关键节点，因而需要在此之前找到谈判筹码制约中国。下一个可能出现冲突的时间节点是俄罗斯总统大选前期。考虑到洞朗对峙刚结束，中国会加强对边界的管控与风险防范，而俄罗斯大选时间在2018年3月份，这个时间段内中印边界因冬季气候原因难再实施有效挑衅行为，中印边界反而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平静。如果美国要在这个时间段内寻找分拆中俄的筹码，有两种可能：一是继续让印度挑衅中国。可就此推斷，下一次印度挑衅行为可能会发生在海上丝绸之路印度洋沿线的节点地区。二是选择其他势力滋事。考虑到印度洋沿线冲突离中国领土较远，无法像洞朗对峙一样有冲突扩大化带来的威慑力，因而还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不一定由印度来挑衅，但产生冲突的地区一定是中国利益沉淀较大的地区，比如缅甸皎漂、实兑一带或非洲东部沿海的吉布提、蒙巴萨或达累斯萨拉姆等地。在俄罗斯大选这个时间节点之后，如果美国再有所动作，中印边界摩擦旧事重演的风险概率便又会增加。

洞朗争端虽得以解决，但未来印度再次寻衅滋事的概率非常大。这就需要我们从现在开始做好周全应对。一要加快解决中印边界问题。推进中不、中印边界勘探、研究与谈判，从根源上堵住未来印度可以挑衅的借口。二要积极推动中印合作。强化两国间的经贸合作与交流往来，提升中印双方的经济融合度以抬高印度挑衅成本。三要妥善处理中美关系。中印对峙背后是中美竞争所致，因而不能就边界争端论边界争端，应越过印度直面美国挑战。只要切实推进中美关系和解，中印边界争执就会消解大半。但目前，中美之间针对国际规则的竞争牵涉到国家根本利益，短期内难以有效解决。在未来一段时间，我国周边势必还会继续处于矛盾冲突频发的状态，这就更需要提前做好风险评估，制定预警机制与应对策略，以确保周边争执不会在偶发因素的刺激下进一步升级影响国内和平稳定的发展大局。

（作者系中共南京市委党校讲师）

责任编辑：彭安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