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球的行李

迪恩·弗朗西斯

萨米闭着眼睛，瘦小的肩膀斜靠在枕头上。

“萨米？”我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房门，“你睡了没？”

她睁开眼睛，笑容满面地说：“爸爸，如果我睡着了，你就没法儿叫醒我了。”

我笑着点头，坐到她的床边：“你该睡觉了。明天是个大日子。”

“我知道。”她轻轻叹一口气，答道，“但我还能听个故事，对吧？”她眨了眨棕色的眼睛，一下，两下。

“可是，小宝贝——”我有些无奈地说，“我的故事都讲完了啊。”

“今晚再讲一个吧，爸爸。”她打了一个哈欠，“讲完我就睡。”

“好吧，让我去拿本书。”自从萨米7岁生日之后，过去的6个月里，我们几乎在故事里周游了整个世界，通过我在网上给她订购的那本厚厚的精装故事书。“现在，我们到哪里了，宝贝？”

“中国。”她说，“我们已经读了灯笼还有渔夫的故事，还有长城的故事——那个很棒。”

我找到那一章。“是啊！”我一边看着插图，一边说，“我们可以去另一个国家了。”

“不，爸爸。”她说，“先别离开中国。下一个故事是什么？”

“是《公主和月亮》。”我给她看那幅插图：一个公主还有一艘似乎用烟花作动力的火箭船。

“看着不错。”她在床上挪了挪位置，躺好，微微眯着眼睛——这是让我开讲的暗示。

给萨米讲故事，是我一天中最爱做的事情之一。我清了清喉咙开始讲了。

现在我的角色是那个任性的想要到月亮上去的公主的父亲。

“我”指示宫廷的专家去劝她，那种旅行是不可能的。去月亮需要带很多东西，而且月亮上也不适合一个小女孩居住。

公主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又哭又闹。国王屈服了，火箭船被造了出來，用爆竹作动力——就像插图上画的。公主高兴极了，她大声喊道：“我成功了，爸爸。”

“我”列出了所有需要的东西：新鲜的蔬菜水果，美味的糕点，整箱整箱的礼服和蚕丝被子，甚至还有阳伞、扇子和手帕，应有尽有。为了防止公主在月亮上无聊，“我”还安排了很多侍从，有乐师、驯马师、说书人、杂耍艺人等。一大批武士咬着牙一箱箱不断地往船上搬着。

但等这些东西都塞进火箭船后，却没有地方留给公主了。国王最后不得不断然下令，取消了这次危险的旅行，以免悲剧收场。

萨米撇了撇小嘴：“真是个蠢女孩。”

“为什么？”我把书合上，放到床头橱上，问道。

“嗯，她带的东西太多了。”萨米很肯定地说，“如果是我，就只带最重要的东西。我们来列个清单吧，爸爸，只列最重要的。你写你的，我写我的。”

“我们明天从医院回来就写，好吗？”

“好的。”她皱了下眉但随即就开心地笑了，“我爱你，爸爸。”

“我也爱你，萨米。”我亲了她三下，脸蛋两边各一下，额头一下。我看着我的小勇士进入了梦乡，希望她有地球上最甜美的梦。

医生说要做更多检查，估计我们至少要连续四昼夜留在医院。两周后，检查结果说癌症回来了，只是时间问题。

她会好起来的，因为她是萨米，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相信她的毅力，她一直很坚强，我的小勇士。她比我知道的任何孩子都要坚强。

我最后一次看见萨米时，她的呼吸很缓慢，已经不能睁开眼睛了。我坐在她身边，给她讲每个我记得的故事，所有她喜欢的和所有她可能并不是真喜欢的故事。我无法停止，也不想停下来。因为这打击来得太过沉重，太过真实，太过迅速了。

感觉房子空落落的。我想象着她还在餐厅看电视，或在楼上看书，或在浴室刷牙。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却毫无睡意。我上楼站在她的卧室门外，握门把的手颤抖着。让她在屋里吧，让她在床上吧，让她的小脚丫温暖地裹在毯子里。让她睡着，或让她醒着，让她在吧。

她不在。

我不知道我在她的床边坐了多久，我感觉我内心的空虚在不断膨胀。

我把脸埋进她的枕头里。我看到放在床头橱的那本厚书，便拿了起来。有一张纸条夹在书里，在中国部分的那个结束故事，《公主和月亮》那一页。那是一张清单。我尽力地读着上面的那一行字，直到我的视线完全模糊。

去月亮上要带的重要物品：1.爸爸；2.空气；3.宇航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