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翅方识沧桑道
——读陈谦的中篇《虎妹孟加拉》

2018-01-29 01:18湖北江少川
名作欣赏 2018年13期
关键词:孟加拉老树

湖北 江少川

《虎妹孟加拉》的篇名曾引起我的猜测,是否如《特蕾莎的流氓犯》是指一个人呢?读罢小说才知道原来孟加拉是指一只雌性幼虎。小说结尾,在风雪交加的荒郊野外,伴随着惊人悠长的虎啸声,玉叶在万分惊恐之中的危急时刻,违背自己心愿,开枪打伤了她心爱而又随时可能袭人丧命的虎,受伤的虎跑向森林。小说中那只孟加拉虎给读者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一个由中国赴美留学的女孩,为什么会喜欢上一只虎?女孩与孟加拉虎的故事究竟告诉了读者什么?

十六岁的玉叶到美国上高中。她的父亲博林世代生活在广西穷困山区,改革开放中从做米粉店起家,后来开锡矿,成为拥有两座大锡矿的企业家。致富以后,父亲从小将玉叶送到贵族寄宿学校读书,一路从贵族幼儿园到贵族小学,又到广州国际学校上初中,再到美国德州达拉斯读高中,现在又到伯克利读大学。玉叶父母以为把孩子放到学校,学习成绩好便万事大吉,却忽视了对孩子的关爱、教育与沟通,忽视了对孩子健全人格的培养。而父母重男轻女的封建意识也在玉叶儿时的心灵留下阴影。玉叶从小就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致使她与父母不亲,与家疏离。

离家到美国读书,来到陌生而又相对开放自由的西方世界,摆脱了父亲的管束,玉叶自我、独立的个性得到进一步张扬。从小喜欢动物的兴趣爱好也在异国得以延续。高中时养蟒蛇失败了,以后又收养了一只孟加拉幼虎,寄养在绿洲宠物收容所。因为这种爱好,她上大学选择学生物专业,将来准备当兽医。

因“孟加拉”在绿洲宠物收容所的状况忽然变糟,先是撞坏铁笼,后来更是两次袭击饲养员,暴力倾向越来越严重,绿洲宠物收容所,请兽医和动物心理医生给孟加拉做检查,一旦确认有问题,按法律规定就要给老虎安排安乐死。结果出现“少女盗虎逃逸”,警方紧急追捕,迫使玉叶把虎藏到荒郊地带,而此时正值暴风雪季,饥寒交迫的虎发出啸声要冲出笼子,千钧一发之际,她求救老树,老树作为他父亲的朋友,心忧老虎伤人,叫她赶紧开枪。玉叶打伤老虎,孟加拉虎带着枪伤,跑往树林。事后玉叶号啕大哭,说虎是要过来跟她一起取暖的,“你们太坏了,人真的都太坏了。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骗我的。你也是骗子”。

玉叶到美国念书后,远离家庭,而西方学校放任个性,使得小留学生处于监管的“空白、放养”状态,更加缺少约束与引导。她自我意识膨胀,独立个性扩张。出国前与父母、姐弟不亲,到美国后与房东家小朋友又合不来,与同学相处也不和谐,认为父母还不如野兽,连她崇拜的老树伯伯都被说成是骗子,见人就烦,这是跨入成人门槛前玉叶成长期的状态。

玉叶始终没有学会与人相处,甚至于“跟人一起就头痛”。她对社会现实不满,看不惯世俗之种种,难以融入社会,融入人群。在这种状态下,玉叶虽然有追求,有梦想,可是在寻找中充满焦虑不安,处在迷茫的困惑中。青春叛逆期的她,在自己的生活圈感受不到温暖与慰藉。孟加拉虎成为她情感的寄托与唯一,她迷恋的只有这只虎。

读《虎妹孟加拉》,想起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塞林格的《麦田的守望者》与阿兰·霍林赫斯特的《美丽曲线》等,不同时代的文学对孩子的成长都有精彩的演绎。青春成长期有好有坏,或激情进取、勇气超人;或消极颓废、剑走偏锋,而叛逆更是一种极端的呈现。走进社会,跨越成人门槛,任何时代的青少年都不能避免成长之痛,表现出不同的姿态与行为举止。《麦田的守望者》的男孩霍尔顿,同样是十六岁,“他看不惯周围的人物与世道,厌恶黑暗的现实,甚至梦想逃离这个社会”,“却只能苦闷、彷徨,用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自欺欺人”。《虎妹孟加拉》中的玉叶不同于大卫、尼克与霍尔顿,个人奋斗、反英雄的姿态渐成过往。玉叶更为典型地表现出当代青少年成长中的特征。身处物质与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物质生活优裕,求学一帆风顺,享受良好的高等教育,在当今社会背景下,她虽然学习优秀,有理想与追求,却局限于个人的视野与喜好,缺少人类命运意识和社会担当精神。她的心智并不成熟,未经受过苦难的挫折、风雨的洗礼、人生的磨炼。她个性张扬,极端自我,特立独行,渴望实现自我价值,不满社会现状。不懂得人是属于社会的,人生活在社会现实之中。

“断翅方识沧桑道,舔血抚痕痛何哉!”玉叶正在经历“破茧成蝶 ”的蜕变。开枪打虎是玉叶蜕变的第一步,这一步是疼痛的,是她走进社会的一个环节。“成长的过程不可避免完全社会化这一环节,而这个环节对成长而言就是破茧成蝶的最后一步,所以感到痛是正常的。”作品当然有唤起人们重视家庭教育,反思现行学校教育体制的警醒作用,但女孩与孟加拉虎的故事,展现的是女孩玉叶的成长与心路历程,表现了小留学生的成长之痛。

小说中孟加拉虎的寓意有多种内涵:一是玉叶喜虎的勇猛、威武,在她心目中虎不是猛兽,如中国成语中的龙腾虎跃、生龙活虎,虎都与龙并称,玉叶视孟加拉虎为一种象征,一种图腾。二是虎独来独往的个性,这与她特立独行的个性相吻合,她不喜欢依赖于人、摇尾乞怜的猫狗之类的小动物。三是她把虎作为感情寄托、填补情感缺失的需要。按照里普斯的心理学理论,这是一种移情作用,移情的“对象就是我自己”。这里还包含着年轻人的一种冒险精神。养虎也是一种探险,她企求在探险中获得快乐与刺激。

老树是小说的叙述者,同时也是小说中玉叶生活经历的见证者。他移居美国后成为资深高能物理学家,受博林之托照看玉叶。如果说博林是生她养她之父,老树则可视为她的导师与思想之父。玉叶很崇拜老树。玉叶遇事便向老树请教,老树也视她如女儿一般,教授她现代科学知识,引导她适应社会环境,呵护备至。

作为一位现代科学家、长辈与亲历者,老树眼中的玉叶是这样的,第一,认为“她是一个好孩子:玉叶是个好孩子,慢慢来,这年纪的孩子可塑性还很强”。第二,担心玉叶爱虎是一种“移情”症状。“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帮玉叶堵她心里那个透风的空洞”,让她逐渐强壮起来,“可惜他也糊涂得忘了孟加拉不过是只猛兽……认为靠虎拯救人心很危险”。第三,认为玉叶心智还不成熟,他对玉叶说:“你真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孩子就懂了。”以上三点为读者提供了解读这部作品的路径。

逃避社会现实,到猛兽那里寻求慰藉与感情填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硬给作品贴上“认同猛兽的暴力,本身是对文明的暴力最有力的否定”的标签,强加给文学作品不能承受之重的过度阐释并不可取。家庭、学校与社会如何关心呵护孩子的成长是文学永恒的命题。成长之痛值得反思,树立人类命运的意识,构建全球化的人类社会文明、精神文明,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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