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

乐锦城

清晨有点儿冷，你拉了拉衣领，眼睛半睁半闭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腦子里还回放着游戏里的画面，你一招“玉虹贯日”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一身荣光为自己的武器穿金镀银。刀光剑影，怒马鲜衣，你沉迷于这样的世界，一晚上为自己换了好几套装备，手执长剑走南闯北，像是要体会尽只身闯江湖的所有滋味。而你现在半垂着眼，脑子里混混沌沌，你笑这俗世果然是没有游戏里好啊。走出那间网吧之后，你却连抬起双脚都觉得困难……

手机响了，你听到室友略带愧疚的声音：“昨晚没帮你瞒过去，寝管老师把你名字记上了，你赶快回来跟她求求情吧。”你含糊不清地回答，打着哈欠应了一声。

这是五年前的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大大的校服裹着身体，风一吹整个人就会鼓起来，像你一身的梦想想要冲破束缚，被所有人看到。你逢人便说，不甘于平淡的青春，你说青春不能只有学习。苦痛欢笑，甚至爱恨情仇，敢去冒险敢去闯荡，把这人世滋味全都体验一番，才算是不枉年少。

你也并不是非要做坏孩子，逃课，玩游戏，这些并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想活得和别人不一样，想把所谓青春激情活出来。你对理化生不感兴趣，讨厌各种光热力，讨厌盐酸硫酸及形形色色的细胞，你说你对学习的虔诚将会在分科之后体现出来，所以那时，你给了自己一个自由期限，去追求所谓的“想要的生活”。

你害怕一无所长，希望青春能有可以张扬的资本，琴棋书画，你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入手。电视剧里戴玉簪花轻拨古琴的绝妙女子，与山水融为一体，超然物外，如你一直不甘流俗的心。于是你毫不犹豫去报了名，并把弹古筝要用的指甲视若珍宝，对每个看到的同学耐心讲解，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学了这项才艺……

高二终于分了科，你也租了房子，打算夜夜秉烛，奋力拼搏。可你没想到的是，正如由奢入俭难，你一颗躁动的心已很难安分下来。你总是在翻着历史课本时想起游戏里的壮怀激烈，然后眼神迷离，飘向窗外的万家灯火。高二的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你本是云淡风轻地去看成绩——你知道你考得不好，因为你并没有完全收回心来——可你仍在看到分数时心头一紧。你恨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些人其实和你一样，都讨厌理化生，却对政史地誓死效忠，并肯为之努力。你开始有一点点难过，你觉得他们的青春并不黯淡，埋头苦读，心无旁骛，你开始不再对这种生活方式嗤之以鼻。

你试着分析，许是有些疯狂，只是想让人看到，让别人眼中的你看起来活得多姿多彩。你有时在夜市闲逛，看到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看到大排档里被呼来喝去的小服务员，头顶的星光都被烧烤架上的一缕缕浓烟吞噬，地面上的人，油光满面、狼吞虎咽。这样的俗世烟火，你虽不喜欢，却不敢生出讨厌，你想你以后也许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在这城市的一角谋生，为几毛钱与别人争得面红耳赤，没有人在意你曾经的青春是亮丽还是黯淡。

你开始带着这样一种恐惧督促自己努力，要少睡觉多听课，你保持着向上的姿势，你认为只要这样一直下去，你的人生就会有另一种可能，也可以宝马香车穿梭于世间，站在三十层的写字楼里俯瞰众生，不用为谁卑躬屈膝，像游戏里那样，敢为自己的尊严而活。

你叫上几个好朋友，把玳瑁指甲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认真又隆重地弹奏了一曲《沧海一声笑》。你觉得这首曲子真是适合告别又适合重生。“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从此，你把所有时间都拿来学习，有时深夜或凌晨你还亮着灯，浏览时政或历史。窗外仍是万家灯火，而你可以脚踏实地，不去观望了。你庆幸自己终于醒悟，最好的年华从来都是拼搏之后，那所有愿望都实现后的无忧无虑。你把租房子的好处利用起来，做了班里最早与最晚的人，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拿着各种资料背到天昏地暗，你渐渐明确，你唯一的追求，就是考上大学。青春里的激情永远都是建立在对自己负责的前提下，只有如今以梦为马灯为伴，安分做个苦行僧，将来才有可能一身荣光踏遍江湖。

高三的寒假，你在除夕前一夜回家，在与奶奶共享了春晚之后重新进入状态。后来的几天，经常是你一个人在空荡的大房子里，缩在被窝里刷着试题，没有暖气，床边的小火炉是你唯一的支持者。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即使在那个好几年才能出一个清华北大的小学校。每到中午餐厅都会被挤得水泄不通，都为能早一点打到饭，早一点回教室。你拿着饭盆被左冲又撞，有时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引起刹那平静，而后两秒唏嘘，又转瞬归于喧闹。大家都是为梦想而不得不狼狈生活的人，你身在其中，紧随着大流，突出的棱角被越磨越平。

你后来想起这些都忍不住想给自己点赞，你竟然把曾经那么愤世嫉俗的心收拾得服服帖帖，肯为未来沉入黑暗的深渊，再一步一步摸索着向上爬。教室里慢慢开始蔓延出压抑气息，你每到这时都会吃上一颗糖，安慰一下自己疲惫的细胞，顺便将暗涌的不安分情绪压下去。

寒假后的“二模”，你挤进年级前二十，在浩浩荡荡的光荣榜名册里时而跌落时而升起，终于到达想要的高度。在你的思想里，曾幻想过的仗剑走天涯后来都被埋头苦读替代，也对那些粉饰青春的小举动挥袖拒绝，做了曾经认为流于世俗的人，因为成绩的一点点上升就欢天喜地，双脚仍是被困于教室，却再没渴望过逃离。

高考后，你留在了中原。时光像是要继续磨砺你，把你置身于中心，周围都是大大的江湖。而你也足够成熟，不再执着于尝各种滋味。那些年的努力和改变，使你变得足够理智，能够去判定一件事该不该，值不值。你在时光里找到了一条通天大道，每走一步都是你无悔的青春，都是你美好的人生。

这一路走来，多少愿望与故事都没能开花结果，但都如坛佳酿被尘封在时光里，待多年以后，旧事重提，旧梦重温，那潜藏在青春里的点滴，无论圆满与否，都能感动别人，也醉了自己。

那么如今，愿你以现在的姿势继续走下去，长成你一直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你也许孤独，也许疲倦，但你一定要坚持。我们不可能相遇，因为我永远都在未来等着你，在最温暖的地方，在你最想要的生活里，等着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