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幽微生命的“月光”

2018-02-22 07:20张慧心
雨花·下半月 2017年12期
关键词:陈忠较为理想月光

张慧心

“尖声地喊叫出来吧,与其让皮肤饥饿

不如让你的骨头着火。”母亲说

“或者安静地坐下来,看一列火车

是如何带走光阴的……”

这是陈忠先生的第三本诗集《月光的青苔》中的诗句,我不得不赞叹他丰厚的古典文学底蕴和强烈的人文情怀。那阵阵袭来的忧伤,像利剑一样剖析着身边的这个社会;那如《怀疑》中承担和反抗的勇气,在时光的洗练中也散发出越来越浓厚的清香;还有诗人他在浮沉中回归淡泊的心态,趁着一片月色,一首轻曲渐渐地在我的身体里弥散开来……陈忠先生是我的好友;可真正以品读诗歌的方式走近他,这是第一次。

这本诗集中,随处可见的是诗人陈忠对空间场域的迷恋与建构。富有象征意蕴的空寂的广场、凄清的墓地、布满蜘蛛丝的教堂、铁路旁破旧的景象,都像一双双受伤含泪的翅膀,承载着现在人的各种忧伤、不安、焦躁和无奈,它们到处弥漫。我听到诗人忧虑的喘息声一阵阵地沉重:黑压压的蚁群跳跃过后的广场万分孤寂,无人理会那“窗内的孩童”和“麻雀(《午后的寂静就像睡眠里的波影》);被快节奏播放的都市DJ遮盖住的灵魂早已沙哑,有几人还会再沐浴一次月光?死亡也并不是闭口不谈的话题,《缓慢的日子里徘徊》中,诗人露出“难以言状的痛苦、”活着却也可能和死人一样了无目的的沉睡。《徘徊》这首诗里,灵魂同样被磨损,像“潮汐”带着“一层层被奴役的恐惧”,艰难呼吸!在与诗集同名的《青苔上的月光》,“车马乱飞”的都市街景,更是作者急需要逃离的对象。

生活的症结又何止于表面的车马喧哗和无人能逃避的人生困境?从《这个夏天,我看见了西门庆》《鲁智深在大声地质问》中,我看到了诗人对多种风格进行大胆尝试的痕迹,以及作出为直抵社会现实的深层而放弃原有典雅抒情风格的决定。他以一种戏谑的笔法,通过运用接近小说叙事的结构方式,消解了精英知识分子的崇高,使社会中超乎我们想象的荒诞和人精神深处的毒瘤在经典名著语境的再创造中暴露无遗。社会的疼痛已经让从小学经典课本中走出来的鲁智深已经彻底无言。这些具有理性批判色彩的诗篇,在诗人自我一遍又一遍的咀嚼之中,弥散出一层又一层的苦涩之味来……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的第九章中重点强调了诗人与历史家的区别:“两者的差别在于一叙述已发生的事,一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写诗的活动比历史更受到严肃的对待。”诗远远要行走在现实生活的前方,是危急时刻的第一声哨音;是在众人绝望悲鸣的黑屋子里为人们指引可能存在的较为理想的生活。陈忠就是这样的一个诗人,他在尝尽苦涩之后,终于要努力提出解决问题的良方。

在黑夜面前什么是较为理想的生活?它首先是一个真诚去倾听生命的过程,是要在死亡之网的空隙中集聚冲破困境的能量。“死亡的味道”可以化作骏马的疾风侧影,萎缩的生命爆炸出無穷的力来(《我曾梦见一匹奔跑的马》)。落叶和枯草所装点的荒废的时日与诗人体内芦苇、蒲公英和火炬树躁动,让人感觉到一只欲飞的鸟在与风化岩石的对视中饱含着“珍视生命”的热泪(《终于可以在山坡上平静地忧伤》。温柔的月光、宁静的夜悄然隐去,飞奔的架梯、风的狂响、策马的奔腾、急速的飞影呈现出与平庸决裂的姿态。这些奔跑在时间丛林里的薪火,成为生命储蓄力量最好的养料(《大雨》)。除了这几首诗之外,还有《怀疑》《大风突然刮起》等等,我们都可以看到,这个在古典文学矿藏中和西方现代艺术殿堂里自由行走的诗人,十分善于将自然世界中的意象赋予象征性的能指,并在其自由的组合与拼贴中构建出富有张力的画面。这些画面,本身就在跳跃式的节奏中绽放出抒写生命又同时表现美学的绚烂之花来。

较为理想的生活,还需要作为中年心态的诗人自我拥有对似水年华追忆的冲动,在逝去的时光里寻找到自我的坐标;是对过往历史的重新翻阅和思索,以对抗记忆的遗忘。从诗人对儿时的回忆这一类诗篇中,我们感觉到了一阵火车的哐当声在耳边鸣响,时间拉出长长的线牵引着我们重回到已被渐渐遗忘的场景,在这片场域中,被遗忘的生命意义重新被作者一一拾起。那是外祖父所带给他的“坚强”和“倔强”,“宽容”与“怜悯之心”《外祖父》;那是拆卸钟表的父亲告诉给他的生活的智慧《回忆:拆卸钟表的父亲》;那是在对母亲的怀想中所感受到的轻盈和温馨之泪,重新给予诗人一片净土;那更是在“初恋的徜徉”里对“焦虑的情绪”和“生存的危机”的否决与抛弃(《需要一种荡漾,轻柔地》)。我们不难发现,这几首诗歌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优雅的语言和淡淡的温情形成了其优妙醇美的风格。自然中的“天、水、云、鸟”和记忆里的“菜园、老怀表”都被形象地内化到诗人身体的感知,灵魂的颤动也由此着上了美学的外衣,带给人双重的阅读快感。而在另一类重拾历史的诗篇里,封尘的记忆借助作者丰富的想象力重新起飞,以风的速度抵达陷入休眠的现代人内心,心灵之光被重新点亮了。相比较之陈忠大多数诗含蓄、内倾的风格,这类诗歌却充满着直抒胸臆的快感。《卡廷惨案》的背后是一片恐怖的森林,无数死者的孤魂到处游荡,作为精英知识分子,该如何以一颗悲悯和批判之心,来涤荡对政治的狂热;《辛弃疾》中那个“凭栏俯江”“泪煮菊花空白头”的身影,也诠释了处于生活常态中的我们,如何像“一条北方的汉子”那样拥有热血与雄心壮志;而在对易安的真诚倾诉里,也自然流露出诗人追求恬淡生活的愿望,与星辰、月光、微笑的风、欢快的荷叶“惜惜相依”的决心。自然永远是以母亲的姿态去清洗我们内心的污浊,高速发展的工业文明所带给的忧伤终于有了被抚慰的净地《李清照——常记溪亭日暮》)。

较为理想的生活,更是倾心于生活的常态,让每一次登山都变成一场诗意的狂欢宴会。一幅幅泼墨山水,在迸发着“飞花瀑布“与慢慢流淌着“清泉小溪”的两种姿态中,让诗人流连忘返。(《乱云飞渡之后:庐山九首》);让铁道旁的荒草和破旧的红砖墙撒上阳光,温暖着那拾煤炭孩子铮亮的眼《宝华街的冬日》;做一个性情中人,倾心于飞扬着渴望却又滋生丝雨般惆怅的爱情,它让人“抱病而疾”却又“心怀感激”(《魅之惑》);或者流连于那一阵轻盈的香风,一抹茉莉的幽香,一抔清泉,一片入水的月光。正是这些生活里不可缺少却又容易被遗忘的部分,重新被诗人轻轻拾起,一一化成那些在轻盈的旋律中翩翩起舞的优美意象。我们不得不惊赞诗人的匠心独运:这些灵动的意象早已溢出了艺术的外围,让生命的因子从此含羞般地盛开出花儿来!

我似乎看见一个这样的诗人:他行走在车马喧嚣的街道,内心却变得湿润起来。一阵又一阵救护车的声响让他哀伤着,忧虑着,内心伤痕缕缕。可也同样是这条街道,他赞美过,迎接过那伴着风影的妙龄女子,她回眸的一抹微笑正像一阵在空气中浮动的暗香,洒落民间……。他独自踱步,思索着、疼痛着,也被点滴的诗意簇拥着。这一切,正像暖风皱起的一池涟漪,在他寂寞的纸上,正“抖出许多发亮的句子”,成为照亮幽微生命的“月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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