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夜

2018-02-26 13:32白全安
延河·绿色文学 2018年12期
关键词:村人窑洞路灯

白全安

秋夜的故乡是美丽的,明亮的,多情的。

金秋时节的一天傍晚,我回到故乡。

吃过晚饭,母亲在收拾碗筷,父亲在院子里准备着收苹果的工具。我走出家门,站在马路边,望着美丽的小山村,似有多年未归的游子一样的感觉,离开村子时,一步三回头;走进村子时,到处走走看看。此时,天边的火烧云已经燃烧褪尽,但天依然很明亮。脚底下的山沟里,沟壑纵横,杂草丛生。山坡上的羊肠小道曲曲折折直达山顶。那正在啃草的羊群像一片白色的云彩,在牧羊人的吆喝下,长长的鞭稍挥动下,不一会,便消失在天际。山顶上的树木整齐排列,落叶纷纷。靠近村子的果园里,仍有人在忙碌着,边说边笑,谈论着今年的收成。那一颗颗又大又圆的苹果,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露着粉红的、嫩嫩的脸蛋,很是可爱。村旁的树丛中聚集着一大群麻雀,在树枝之间来回飞跃,上下跳动,叽叽喳喳,很是有趣。

天逐渐暗下来,整个村子就像被笼罩了一层灰纱。在朦朦胧胧中,村人们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挎着篮子,步履蹒跚的身影,在暮色中从远处走来。

是安吉妈。今年已经是70岁的老人了,虽然耳聋,但口齿清楚,眼不花,身体还算硬朗,每天依旧坚持在田里劳作。15年前,儿子出门打工,每月定时定额给老人寄回生活费。每次收到汇款单,总是老人最高兴的时候,拿着汇款单逢人就夸,村人们也为她儿子的孝顺很是羡慕。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儿子打工五年之后,因车祸不幸遇难。老人悲痛欲绝,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前几年,老伴因肺癌也离她而去。也许是因为命运的打击和年老疾病的发作,使她变得有些精神恍惚,说话反反复复,有时刚问过你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问起;今天见过的人,明天就不知道是谁了。我想,唯一支撑她不倒的是劳动,地里的庄稼,家里的鸡猫狗。

看到她,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让人不由地产生了同情之心。但她比祥林嫂幸运的多,她每月能定时领到养老金,平时还有村人的照顾,还能安度晚年。

看到我,她停下来,慢慢地移动过来,带着沙哑的声音说:“是林子回来了?”她认错人了,林子是我儿时的一个伙伴,如今和我同在一个城市工作。

“我是安安。”我急忙报出了我的乳名。“呃,是安安,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几天你爸妈抚苹果可累扎了!”她终于又记起了我,边说边将手伸入篮子,抓了一把酸枣,颤抖着递给我说:“这是我家地畔的酸枣,可甜了,你尝尝。”我赶紧伸手接住。人上了年纪话头多。她不停地问询我家里的情况,总是上一个问题还没有回答完,下一个问题就出来了,我只能一一回答。很久,她才转身离去。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挂了起来。月光一泻千里笼罩了整个山村,使山村更显得宁静怡人。闪亮的银河高悬在空中,似有一种海涛声自天幕而来,调皮的星儿在和云儿躲藏,一片片云儿像竞帆的夜渡船,让人心神飘飘。窑洞前太阳能路灯早已亮了起来,与月光交织在一起,使小小的山村显得更加明亮。说到太阳能路灯,我想起了在北京打工的平平,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在北京干出了一番事业,开了一家快递公司,赚了不少钱。前几年,村里搞新农村建设,平平自己出资为村里的几排窑洞前分别按了几个太陽能路灯,并在村前村后修建了厕所,方便了村人的生活。平平致富不忘本,提起他村人总是津津乐道,赞口不绝。

正在遐想间,一道明亮的汽车灯光刺破了星空,惊起了路旁的野兔,在车灯前一闪,窜入了苹果园,不见了踪影。车子直接驶入村中二排窑洞前第二户人家停了下来,从车里走出一男一女。在路灯的照射下,我认出了是刘大叔的儿子杰和他的妻子。他们在省城工作,夫妻俩同在一个单位。由于工作忙,路程远,每年也是很少回家,也就是两三趟。今年十一放假回家,给老人帮忙收苹果。之前就听父亲说过,杰的妻子是独生女,家里也有果园,而且不比杰的家里少,去年就卖了不少钱,那辆车就是杰的老丈人掏钱赞助的,我估计他们也干不了几天,就会马上赶到老丈人那里。

突然,一只怪鸟尖叫了一下,从村子上空一家好久无人居住的窑顶上飞掠而过,消失在夜色中。再次环顾那一排排新建不久的窑洞,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凄凉。每一排窑洞里只有那么几户人家的灯亮着,总共也就10几户人家。

看到此景,想起上次回家,父亲让我带着钥匙到二叔家找一件农具。二叔也是好多年没回家了,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父亲种植的满院南瓜。南瓜藤就像无人约束的囚犯一样疯长,人连入脚的空隙都很难找到。崭新的窑洞窗子上沾满了鸟屎,窑洞里铺满了灰尘,一开门尘土飞扬,一只野猫从脚下溜窜而出,从靠在院墙旁的木头上翻越到另一家无人居住的院子里去了。

回到家里,父亲坐在炕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咳嗽着给我掐指算了算说:“现在农忙时节村里人还是比较多的,要在平时不会超过二十个人,而且大都是老年人,均在60岁以上,年轻人几乎没几个。”父亲的话让我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我发现他的确老了,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就像村子里的耕地一样凹凸不平,夹着烟枝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正在锅灶旁起面的母亲说:“你爸也不行了,前几天在果园里干活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村子就有人劝他不行明年别干了,给人承包出去,可他硬撑着说包出去干什么?我现在还能干动,还不能连累儿女。”

听了母亲的话,我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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