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翔武的诗

2018-02-28 19:04
滇池 2018年2期
关键词:翠鸟白鹭

大观河的白鹭

天气暖和的日子,

我走到桥头看河边

那几只白鹭。

它们彼此保持距离,

有的弯曲脖子,

有的平视前方,

像几只雪白的细颈瓷瓶立在水里。

那么精致的瓶子

应当盛满好酒,

也可能唯美的造型反而注定

它只能用于贮藏毒药。

一只白鹭突然撩起翅膀

飞上岸边梧桐树顶,

我才肯定

那些瓷瓶里是血,

我所见过的鸟血

在温热的羽毛下流淌。

结果

搬来这片小区半年多,

我常常坐在餐桌旁独自喝酒

——有时夜晚,有时白天。

偶然回头望向窗外,

那根棕榈树的样子

四季都没什么改观,

果实缓慢地长大、变色,

从像煮熟的一腹蛋黄色鱼子

到成堆的紫黑色浆果。

家里没有台历,

我在厨房里无数次回头以后,

心里明白又一年即将结果,

在那树上。

亡人新年

我们来自黑暗,人体湿热的宫殿,

生动于明亮之处,又归于黑暗。

没有人能从那边醒来,告诉我们

他去的地方湿度几何、温度几何。

一个人离世后的头个春节

人们称之为“亡人的新年”,

在祭奠的烟火爆炸声里,

相信鬼魂的人感到在消散的蓝色烟雾中

有人从某个地方起身,回到家里

打量自己没有上座的酒席。

显然,我们难以听见他走路的声音,

或许,烟雾便是他的身形。

事到如今,他最终的存在形式

一部分由一座圆锥形的土丘所代表,

另一部分残留于家人的头脑,

我们称之为记忆——零碎如韭叶上露珠的闪光。

点燃鞭炮,焚烧黄纸,

与其说是对亡人的悼念,不如说

这是对悲痛事实有些虚弱的默认。

胡不归

青年们拖着箱子出门,

消失于车站入口。

昏灯下,

老人摇晃颤巍巍的孤独,

咳嗽声不时响起,

只有墙壁予以回应。

伸展四肢的公路在大地上

越走越远,

它的指尖插入群山深处。

车辆飞奔在街区

仿佛苔原上成群迁徙的馴鹿,

飘动的蘑菇

因为雨水而更斑斓。

人们隔窗窥看城市,

在看不到的地方

秘密仍然大量繁殖。

月落三秋,

田里长满了杂草,

个头最高的稗子在风中跳舞。

醒来

我想来一场战争

平息所有的炮火,

让炮火成为通宵的烟花。

我想搞一次聚会

请来灭绝的动物,

人们重新拥有原来的图腾。

铁轨竖起来吧,

一架架响亮的天梯上,

腼腆的孩子爬向别的星球。

停运的车马再次出发,

我给姑娘的信能够黄昏送达,

她站在屋檐下等着封口还湿的信。

天亮时分,我回到故乡,

冒着冷雨,听见远处传来不幸的消息,

仿佛自己酒后失德又一次伤害了兄弟。

我放下背包和手提袋,

打量父母的脸,回他们的话,

忘了旅途中的沉默,屋外还在下雨。

车厢里的脸

火车上,许多人望向窗外,

他们失了魂魄,所以表情这么枯寂。

车在旷野中,阳光透过窗子,那些脸就亮了,

在轰隆隆声里,隧道的黑灌满车厢,

那些脸又暗了,只有瞳孔表示人们还有活气。

他们像移栽的植物,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

旅途中大量脱水,蔫了叶,耷了枝。

多数人急切盼望着早些到站,如此才好

生根落脚,补充水分,找回丢掉的魂魄。

移民

他们从云南搬来,买房子,

接手房主的田地,过年杀猪,还腌好多火腿。

我从云南回来看望爸妈,晚饭后公路上散步,

他们在田里烧火土灰,耙拢的好几堆

草皮残秆带着泥巴,烧不彻底,

白烟升起,外省人的脸晃在内陆深处。

我想问他们生活在湖南还习惯吗,

他们不知道我在云南已经住了多年,

我还想跟他们套点近乎,始终什么也没说。

夜色漫延头顶,我们看不清对方,

要穿过浓烟、火光,我们才好搭话。

翠鸟

所有野物的性子都很激烈,

容不得半点钳制,比如

翠鸟捕鱼就像蓝光闪耀的箭头

扎进水里,叼出一条银白的小鱼。

打鸟人说曾经一晚上掏到一百五十只翠鸟,

三百对翅膀撑满那只化肥袋子。

我抓的那只鸟第二天早上不见踪影,

剩下穿过两道门楣的竹篙上那只铁皮漆桶、

拴它的绳子、我特意铺好的一些稻草,

夜里月亮多明白多温柔

照着翠鸟的巢穴、它随意纵横的河面,

我睡了,梦里想起这件事,那只翠鸟。

麦豆,原名徐云志,1982 年生于江苏连云港。2005 年开始现代诗创作,作品散见《诗刊》《中国诗歌》《特区文学》《星星》等。曾参加诗刊社第30 届青春诗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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