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观天者的困乏(上)

2018-02-28 20:23闫文盛
滇池 2018年2期
关键词:生活

闫文盛

对于多数人,活着是整个身体存在于世的坚硬基石。对于我们,活着时常如同幻觉。我的母亲,父亲,还有我,我们都是独享孤独,自我封闭的典型。而孤独之所以能够在

我们之间持续存在,身体却未被击垮,概因于种种健忘。在这篇文稿开始之前,我已经想好的题目在正式落笔之后不到十秒就被我彻底地忘却了——我是先行写下了第一句再去追想标题——当然,这可能只是极端的个例。但我确乎有着某种自我设障的本事。我甚至有超越某种思想的本能。

对于多数人,适度的孤独都是巨大的思想库。从寂静到冷漠,我们体味着这永古的源流。我总是想分析思想,孤独的端倪。我总是想,我们的团聚总是不无可能。在母亲和父亲之间,在我们之间,那被屏蔽的漫长时空终究会成为过去。

我已经倾心于从长篇大论中撤离。在节省下来的时间中,我想陪伴我的父母。这无休止的音符,使我小心追随。我想摹仿孝心。在我固执地离开之时,这一切却都是不存在的。被我憎恶的事物之中,就包括那生养我的故土。

我总是想撕开內部,记录我的恶人行止。

我总是无法读懂,思考永无尽头。在寂静之中,那最鲜活、有趣的事物莫过于阳光移动。我透过这表层,看到河流,大地,山峰无数。这是我们生存的全部秩序。

我的有知觉的内部,总有微风吹送。

这是我的书写之肌理。我找不到那最普及的,只能自我设想,在所有的自我之中,便孕育着大众。我们活着,延续着灵魂,生息不止,这是我们先在的图腾。

我们崇尚自由。是啊,真正的事实是,我们从来没有爱过,从不喜欢孤寂。我并非自我封闭。只是,在心灵的苛求之中,总有水滴和溶液,空白和沉醉之分。我似乎特别爱过我的父母,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无法长期厮守在一起。

在长时间的疏离之中,我们开始变得令彼此陌生。

我的母亲,她无法离开她的院落。父亲,他一直盘亘在他的土地。他们彼此之间也生分。毫无缘由。对于我们,最真实的生活莫过于我的幼小时候。

舍此之外的一切,于我只是据转述而类真空。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那绝对而无畏的孤单是种什么景况。

那真正制衡的力量总是来自外部。那真正的力量总在诞生,直到一切都将不存。但我始终无法想象在父母长期生活的乡下,那种恒温的自足的力量会坚持多久。有一些时候,在村庄将被拆掉的传言中,我会看到母亲的迷茫和心痛。

在此之前很久,或是某一种气息,赐予她长久坚守的可能。她在那村庄里生活了三十八年。我们彼此之间,都曾经寻求过这种长

期的不变的可能。我无法读懂许多事物。或曰:每个落日也都是新的。而它刹

那间的变幻,已近于某种永恒。总有很多时刻,我是在探求。尽管仍是无法读懂,但这还不是全部。在我的努力之中增加的只是物质成分,我们的精神所缺,很少获得弥补。总有很多时候,我想缔造一颗自由之心,爽朗与恬适之心。根本无法论证。生命总在如期重复。包括孤单与幸福,包括这为疏导某种意绪

而开通的艺术。它只是某种神秘,那真正善写箴言的人已经逝去。他的心灵因向往,拜别固定性而畏惧。我们何曾领略这人间寓言书。

在团聚之日,我们总在遭逢。

那自然之中,或有完美之神?

创作之机

庸俗的写作理论者立言:创作毫无神秘可言。它可以被指定,不涉及灵魂的暗语。它比较流行,或者可以传播甚巨。但这种虚伪的可能性毕竟使人警惕。

对很多真正想写的人来说,写作是致幻剂。

我有时很迷恋这样的时刻,但相对于日常生活,它毕竟被虚无充斥。

我们的写作世界,毫无世俗意义的道德。

在长久的文字生涯中,一切外物都会被改变。一切琐碎的都被斥为异端。在极其枯燥又深具诱惑力的写作事业中,只有极少数人可以领略那真正的思想之魅。

那洞彻肺腑的一切书写,是魔鬼之言。

很多人都会产生这样的幻觉,自大虚荣而不自觉,或许,这种致命的疾病已经袭击我们身边每一个人。

当然,这种时代的病症渊源有自,在我们被损坏的精神的暗部,藏着无穷的隐秘,这是我们内在性灵的只身长旅。

写作确实很有迷惑性,它牵扯你的生命。每一个尽可能被想起的细节。所有的神经末梢。

一切都很细小。有时甚至是卑微的。

当然,我们是在很偶然的机会中获得了写作之机。对于那些注定要真正相遇之人,他一定认识彼此的灵魂。

这有点夸大的叙说是支撑我们持续下去的最大动力。

毕竟,这是一种看起来真正伟大的事业。

它很不直接。

在如此悲哀,毫无喜悦的冲动之中,我们度过了那最无意义的一生。现在我们就可以看到终途。无数先我们而逝者已经彻底地远行了,他们与这个世界,曾经牵连紧密。

在获得契机与形成事实上的虚无文本之间,是我们麻木而多元,喧嚣而剧烈的生活。但真正的艺术,在排斥我们已有的发生。

很难找到真正坦然的生命,在普遍性的焦虑之中,我们相互欣赏与吹捧,如此“真诚”而勇猛。站在现在看来,这“结论”已经如此突出。

在时间的无数个节点之中,我们一定有过置身于黑暗中沉思冥想的勇气。

我如此钦佩那些初生的天才洋溢的生活,他曾经完整地构想整个世界。在一种思维深处“最绝对的连续之中”,他向自己呈现虚无。

我已经越来越厌倦于如此芜杂的当下时代。或许,写作的致幻作用即在于:我们能够时刻处于一种超越性的冲动之中。

只要我们愿意,每个人的心灵设限都可以解除。在“最绝对的连续之中”,我们每个人都将度过天才与创造的一生。endprint

每一个具体的福报与苦难都如同世俗的财富一般进入我们思维的深层。这种梦境般的认同之感如此直观。

在每一个凝神书写之夜,这一切都如此直观。

当然,我们时常徘徊在河水边,行“观察”之礼仪。那最永久的最为年轻。那最秘密的最为张大,深沉而自信。

写作使我们庆幸。毕竟,在一切为艺术的伦理之中,我们既异于常人,又异于我们自身。

是写作使我们“分裂无数”。

本质的诱惑

无数的心灵死亡事件或许比真正的肉身丧失更加令人震惊。在关于生存的荒诞性描绘方面,散文家总是与诗人并力齐驱。有时我们沉醉在异常重大的读写之中,而现实性的生命似乎已经完结。对很多人来说,那最初的性灵体验足可以涵盖一生,在奔波停顿的日子里,再没有任何悸动能够产生丝毫影响。

我们活着,但已没有丝毫愧怍。

很多时候,我所要传达的就是那种“反思性的悲哀”。在我小的时候,那种值得期待的时光大概延续了很久,它们最终结束于我离开故土的时分。此后我在艺术上的所有探索都没有抛下那里,尽管,我对它的憎恶也已足够有力。

如今,我仍被故土的卑微所包容,而思考之力卻已尽数被毁弃。

我所经历的第一次心灵死亡发生于我离开故土的前夜,此后我不断地反思,并将一种来自生命之源的外力加诸己身的痛觉内化为一种持续的动力。但是,在我整体性的经历当中,一种坚定的隐秘使我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区分开来。

如果说,外力之存在导致我的无措,那真正的悲哀降临则是之后的事了。截至目前,对于这种悲哀,我已真正拥有,并且无可排除。

我从无自我毁灭的冲动。排除那种无所不在的幻觉,我觉得我也许比多数人活得更加恋世而精纯。但在一种弥漫性的非诗意的困境之中,我还是会时不时地遭遇难题。

我的第二次心灵死亡距离第一次同类事件的发生,大概隔了十年之久。

这是一种无可形容的被割裂之感。我先是无限接近,然后再彻底将之丢弃。

这是一种熔铸主客观的悲哀抉择。在心灵的困苦之中,这种割裂汇合了我早年的精神成长要素,少年时代的莫名忧愁,成年之初的慌张与空白镜像,并逐渐地以一种清晰的面目在我的生命中定型。

如今我已经远离那里。之后两三年间,我经历过一次短暂而集中的放纵。在被幻象所覆盖的忧愁之变幻中,我经历了此生中所能体验到的最为亲密而轩敞的一段时光。此后,我的知觉被追忆和空虚所笼罩。无数独处的时光使我再度深陷忧伤。

然而,自我之外的一切存在都是对的。我沉入一种“个人化的”究诘与冥思之中。

我所深切体味的日子极度稀少,多数我所经历的岁月并不为我所独有。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开始从外事俗务中逐步地撤离回来。我一度想真正建立一个孤岛式的“自我田园”。

我的第三次心灵死亡就发生于这种强烈的预期与社会性整体的剧烈冲突之中。迄今我已经无法将一切细节放大,进而找到那真正的矛盾所在。我对于自我的一切认定与疑虑与日俱增。任何果断的剪除都不能起作用,“我”在一种不可遏止的命运之暗示中“被描绘出来”。

尽管所有的记录都因稍纵即逝而变得很不完整。

但即便如此,我仍然找到了一种通向本质的释放之法。

这是我之所以坚持至今的最大缘由。对于这世界上的多数价值判断,我既不排斥也不苟同。我所感受到的人生诱惑即在于:在一切乌有消逝之前,我至少亲身体验并做了最大限度的刻录。对于上帝之赐,我们既无缘得见,却能亲领神会,一切便“无可悲哀”。

这毕竟是永恒向前而“大无畏”的时代。

意义作祟

对于我,所有的意义背后都有鬼神作祟,我的野心或在于,将我自己变成鬼神。而日常生活总是被万物驱动,它与那恒定的事件紧密相连,其间最为复杂之处,或许便在于所有“灵光消逝”的一刻。我们时时渴盼回到起点,因为一颗强大的内心之力,大过整个宇宙。

一颗强大的内心,只有诞生于那最初的一刻,它精密而确定。毫无忧愁。

而万物与日常,是我们无情书写的尽头。

我们后来保有的热情终将被认清面目,那伪造的灵感随时都有可能被删除。我们的野心本已不存,一切意义作祟及其附属,都关联着一大段无聊时空。

在蹉跎度日中,我们任由自己的生命被“艺术”所填充。那物质的催逼对于事情的本相显露并无用处。而“人类有史以来”,那最惯常的生活已经腐朽而麻木。

一切情欲都不可能长存。

一切作恶之人都将进入坟墓。

一切同情心都是道德之本。

一切良善都生动,迷人。

而艺术家却毫无秩序感可言,他们不在道德范畴之内存活。

一切暧昧都构成了事物的基础,书写者总在破解,被重构。

多年以来,我们毫无止休。争斗,机谋,喧嚣而深入。

在日常生活的内部,已经鲜少波澜不惊的日子。已经鲜少树木和无风之日静谧的丛草。

我们的灵魂,已经完全避开了那最从容生活的本质。生命所有的意义与其原有的面目相违多时。在那些最生动而痛切的日子,我们所面临的任何诱惑都会变得突出。但灵魂的高强度震动不会持续太久,有时,无逻辑、无意义是我们追寻的本能之一。

我们此刻行事的全部价值,或只在于对旧日生活的重新演绎?

在一些相关事物的暗示之中,我们像一个多情者一般懵懂而飘忽。我们排除了自己不够了解的“真实”,进而使迷茫之感逐步收缩。岁月易逝,那一切衰败的都不可恢复?

有时我们确实是生活于一种幻觉之中。仅仅因为某些神秘的契机,我们得以见到那些离去多年的古人。他们的呼吸已然不存,但面容却栩栩如生。借助于“驻颜有术”,我们可以穿越时空。不错,有时候,幻觉的价值与对意义的索求等同。endprint

莫非,我们真的都憧憬过被那未来之人谈论?

有时结论恰恰相反。因为时光不再了,对于无感知的时空,消逝之速难以预测。在一半新一半旧的世间,仍然有同样的主题在延续。同样是意义作祟,风吹草木,阳光明媚,但彼時我们的灵魂已然处在“迷失”之中。一种“无我”之感时时在渗透。

直至我们的所有,都进入无意义的虚空。

而我们的书写,几可视为“对遗忘的存储和占有”。

那天赋般的灵感,是“神明的赐予”。一种自我救赎。

——“他着迷于自己的灵性,仿佛那是一种异在之物”。

审视录

很多时候,我们生活过的许多部分都在骗我们。时日愈久,这种被欺瞒的感觉更重。

是的,在许多人看来,那真正的部分尚未开启。我们时时都有推倒一切重来的冲动。

但这终究是可笑的荒芜,那一切值得原宥的其实并未完全发生。有一些力量,本来不曾强大到可以改变世界的地步,但在有“缺陷”的自我主义者眼中,这力量无比笨重,可贵而突出。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终结在“内心之魔”中。

我们在自己所定义的生活中困守,独居一处。因为没有适时疏导,而变成生命丛林中的异人。

我从未相信过任何权威。在我同样有“缺陷”的自我审察中,真是吾道不孤。

我们彼此彼此,皆为同路人。

但这真是群体性孤独的共同索求,只要我们的生活可以坚守,我们从未求告任何人。在同样坚定的祖父母那里,我们的生存几乎就像一个远年的洞窟。我们以自己的寒微之力,解救自己的整体,孤寂岁月中的大多数。

尽管如此,我们生活在自我设置的假象之中的事实仍在。许多年来,我们被自我的“意识”蒙蔽,无视那绝对性的更为广阔的外在“世界”和“时间”。

许多年来,那宁静的诗篇根本无法诠释的许多事实俱在。

而我们始终徘徊在那临界之点坍塌前的漫漫岁月。我们终生未遇那真正可以考验灵魂的一刻。

在琐碎、麻木度日和建立一个思想国之间,我们已经逐步地倾向于前者。怀恨之心,嫉妒之心如此难以遏止。

我们如此流失于某些狭隘的困局之中,如此率性而坚定。

很多时候,我们的隐性命运正在发生。时日愈久,那种被迫遭逢的感觉更重。但在我们自身所建立的“主动性虚无”之中,并没有任何迹象证明这一切足以涵盖我们的一生。

在那秘密的“虚无”之中,有恋人和亲朋,宿敌与路人,一切在我们之余的都会起作用。他们以不断身老之姿陪伴我们体味人世。

关于局限的认知:“我们从来不能揭露与我们的认识、趣味、行为的局限相符的种种偏见,来解放自己。”

那一切既定的并非全然作数,有时,我们是在犹豫之中走上歧途,那命定之责来自我们看不到的暗处。

因为时间向前,一切可能性只是唯一。

我们皆是看不清的“自己”。

是啊,那唯一性如何破解?

单一性的沉默

单一性的沉默与思索并非绝对没有意义,但我们相信,即使是最为纤细入微的心灵都很难把握我们所处在的那一刻的所有动机。很多时候,我们写日记的目的或许在于,及时地挽救与弥补记忆的不足,使旧日生活能以不变的延续性抵达我们的所知。迄今这种颇有成效的做法记载了很多伟大的“思想”,而我们明白,一切著述的来源或许都在于这种枯燥的累积。

日记确是伟大事物的先驱。

但日常生活却鼓励动作性和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的众生,在喧嚣的合唱之中,狂风海啸,野马尘埃,都被席卷而来,席卷而去。距离如此之近,我们却看不到真正的事物表情。

当然,在经验主义者看来,一切纷乱之中,都密布奇迹。

我们在平和的教育之中,自然从来不会想到另外的可能。

那沉思冥想者是我们的兄弟,亲朋或者敌人。而站在世俗的角度,我们在沉默之中所固守的内在辨识并无助于我们面对接下来的无数时刻。平静生活的暗部仍然遍布着最为隐蔽的尖刺与荆棘。

不能不说,我们仍然身处被歪曲与变形之中。

但那种单一性的沉默显然应该降落在更为开阔的河道之中。所有的水流都带不走的沉积物是建筑我们今天一切思想的基石。

我经常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小小寰宇,何曾有多少领地,可以藏储自古至今的一切文明?

“喧嚣的合唱”过后,那一切声响都归于安静了,在一切“大声”之中,是否有致密的物质留存?

有时我觉得完全无趣。在一切徒劳无功的生活中,我们犹如被牵线的木偶一般昏昏然度日。在一切被想象的生活中,我们只是那个身不由己者,却迷恋于被一切外在之力操控。

身不由己:这是我们为了获得一种存在感的本能举措。有时在一种强制之力到达之前,上苍已经为我们打开了一双洞察之眼,但我们放弃了这次机会。

只有一种置身于群体中的强制性定位可以使我们远离孤寂?

如今,愿意选择沉默者已经越来越少了。

在浮动如云的人丛中,这是格外独特和单一的种族。

有时,我觉得只有异常强大的心灵才可以领略这种真正的,率性的自由。只有真正的心灵才与上帝的声息相通。在我们的“历史”之中,我格外青睐那些淡定而有持守的人格平衡之人。

在我们的“历史”之中,“我”已然无救。

如今我所有的自我追寻都已经大大地滞后了。在我谦卑屈辱地忍耐之时,我多么需要接受一种内在的自我教育和疏通。

我终归仍是缄默无声。面对天空和星群,我觉得一切言辞都是无益的。面对无可挽回的流逝,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我曾经有过,但迄今已无丝毫伪道德感和狂热。

识见集

我们的生活总是未完成的。所谓完整性,只是多数时候心有不甘的一个寓言罢了。endprint

多数时候,我们存在的方向并未明确的指涉。或许,正是这种难以辩解的真实,使我们虚无的逻辑得以强化。在湮没众生的一切妄说中,我们如此刻苦,也如此被动。

我暗暗地观察过许多种生。在自我命世的“种种”躁热中,也充斥了虚无。甚至,我们一直以来,都被这种过于

理想化的观念所统治。我的排斥权威,由来已久。有时,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

逼迫自己向前,有时是因为锢蔽,有时则是对“智慧”的崇敬和辩诘。时至今日,我们唯一所缺的仍然是那种智识充足直至洞明的思想。

我想应该排斥一切虚妄和做作。

跟风是完全无用的。接受批评则并不绝对。因为前者,批评也会呈现同一的面目,如若苟同,则无异蹈入覆辙。

保持灵魂的独立性或许是宇宙存在的唯一法则。

但过于强调自我则同样会犯程度相仿的过错。

偏执,有时是死不改悔的同义语。但贸然的指斥却完全无益。很长时间以来,我坚定地相信一切存在之物皆有其固有的属性。

究其实,我却很难以同样的方式冒犯权威。

有时,我们所不能直接表述的见解也会产生一种反推之力。

而令我难以确信的是,我不仅从这种自我验证中找到路途,而且似乎乐此不疲。

那曲折的人生,由此而变得生动。

但我们的“艺术”却总是充满了缺憾。所谓未完成,始于一种感受力的不可抵达之处总是过多之故。由此任何自信都变得十分可疑。

从时空的概念中,我们所能体验和看到的物质何其稀少,而存在之物却亿万倍于我们视野之内的现实。何况,在我们的星空之外,更有那无限的未知。

我们的识见,有时是囿于我们的思维领土而变得自足与完整。在“自我”的世界里,这样的寓言比比皆是。

而我们的生存镜像,未尝不是无数的此类寓言书。

在停顿、追逐与书写的困境中,我们之所以没有全部变疯,其一或许缘于我们的信仰尚且没有深入,其二,或许便缘于那屡屡而至的插入式生活在更新和重塑我们。

诗歌与死亡:或许是另外一种学说。它因为具有绝对性,进而不得不从我们的身体中分离出去。

这个宇宙,乃是无数虚无之物的栖息地。

另一种妄想:或许我们的灵魂中有神性?

我們都是“神”的孩子?

梦境一直在持续

给我带来影响的不只是悲观。梦境燃烧的路上,到处是黑暗的灯盏。

那些明亮之光,它们隐没在背面。

给我带来影响的不只是灯盏,它们无可指望,总是隐藏在背面。

我始终在追逐类似的闪光。当然许多年了,我的灵与肉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时时悬浮在我梦中的不只是绝望。我并非一个天生的过客,在黄泥火炉畔,我不只写下了我的梦想,我还写下了它的不可储藏。我希望它尽快地消失。

但梦境一直在持续。

我不相信我所缔造的事物,我只相信那天然生成的。

但这些都与梦境的实质无关,与迁移无关。在这个星球上,我们消磨了亿万年时间。那些不存在的事物与现实的庞大躯壳总能混为一谈。

我不相信圆融的艺术之感。

以我的经验出发,那一切围绕梦想的都不可贵。

我不相信天涯离别和以此带动的溃散。如今我们的视觉已经发达到了即使凡人都难以匿迹的地步,我不相信我们之间,有心与心的距离。

我的梦想只与不可遏止的控制欲有关。我只相信是不可抵达的挫败感使我们一直在持续。那些梦境,细小的虫蚁,尖利的破碎使我们悲观。艺术家放大了梦境的自觉并使之形成现实的一部分。当然,在圆熟的诗句背后,应该揪出隐形的陌生人。当时,在生存的底部,我发誓要做个背离诗歌的富翁。我曾是我困窘中的庞大帝国和财富。我们一度为此而变得审慎。我写散文,披露我的灵魂。我们的精神版图一度融入无限之中。我们很少去追究梦境的格局之大与

小。那内在的部分袭击每一个人。诗歌与寓言,所谓图穷匕首,它涵盖

我们并使之形成互补。

有一段时期,我简直对梦境和它空洞的藏储器着迷。而后者简直是世界上最无效的发明。

我在梦境中参观过这样的景象:是的,它总是空空如也。那些轻物质拥有强大的超能力。

藏储器总是异常孤寂。我始终厌烦违背灵魂的夸夸其谈。梦境记录下我们的悲伤和绝望。

身处内在帝国的心脏,我时时有荒诞之感。那些时间也变成了飞箭,它追赶着我们睡思昏沉的日子,使每一个局部之人都渴盼完美并脱离他所固有的躯体。

我时常有灵魂出窍的一刻,旁观者对此不无鄙薄并产生怒火。我时常得解释,这一切终究有结束的一天。

但长期的梦想给我带来了约束,有时,是深冬的寒意教给我痛悔和反思之能。

我久已失去的超强记忆很难回归。散文并不能拯救任何败类。散文也不能拯救道德圣徒。我一直在持续,直至书写进入我的身体并成为本能。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有失血之痛。一些难以控制的元素在我的文字中成为它自身。我们面临的世事荣枯应该是宇宙之内在律法。

是啊,我并不是所有人。无数灵魂迥异的人之图腾:这大概是我们的梦境中最迷人的一部分。

我很无趣地走过了许多道路,直至如今依然如是,但我已经习惯了。我所拥有的大笔财富应该是无聊生活的馈赠:它凝聚了将使我突出的部分。

疏通管道

这是宽慰者的宗教。

利用灰色星期天,我总在疏通管道。我总在奔跑。在狼藉者的田园,那朽坏的树木已经变成杂草。我迷恋的日常中并不包含一切未来者的宗教。

他们得重新建立。

重新清洁。重新铸造。

我得重新追求,重新祝祷。

我决定摒弃我的疑虑,建立我全新的蚁国。endprint

在穿透厚土之国殇中,我是被批判者的核心。我有无限勇气,向着秘密过去。我很小心,相比于蛮横者,我讲求节操。

我是善修饰者的衣袍。在怀恨之爱中,我是那最渺小的长着浊翅的鸟。从古至今,我就一直轮回在满涨的河流中,像水鬼驻扎在丛生迷雾。那城墙上有倒栽下来的兵士,他们的身后,有后辈所写之《与腐骨书》。我们都不认识那蝌蚪文。

我们经过此路,峰峦无数。日出如亘古。

日落如暮。

在城市与乡土之中,一定有隐曲的坟。一定有生殖,偷情者的黄昏。在城市与乡土之中,一定有杂沓者的脚步。

一定有爱与恨。木呆呆的痴傻之人。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辈。他们的硬骨头。

在城市与黄昏之中,一定有天地间莽莽苍苍的枯藤,积年不化的冰雪和埋藏它们的根。

在城市与冰雪之中,一定有寒气逼人的有限时日。一定有温煦如春的大多数。

在城市与温暖之中,一定有沉默者僧俗之众。

这是宽慰者的宗教。

只要管道中流水年久,必然沉积杂物和斑驳锈痕。在清障与消除之中,一定有妙手可回春。

一切被撕碎的终将匿迹,终将重新变完整。

在救赎者的失落之中,一定有机械之力可为助益。那呓语症患者看起来多年轻。

我午睡中多梦。

哪怕仅是短短的十分钟,也常与乌有之国相遭逢。在虚幻之疾与现实并列的日子,我已经起起落落,度过了一生,大半生,小半生。我所拥有的,实在乏善可陈。

无语可救。

万物总昏闷,蒙昧。

在管道之中,总有空荡荡虚无。

在过去,总有无限事。我们只是木头人。寄生虫。

管道空空。只有大循环。内宇宙。

比我早逝的天才

比我早逝的天才已经获得永生。在长久的生活之中,我经历着自己一身的病痛,我窥探到的事物几乎与荒蛮大地等同。我经历过饥饿,无休止的争吵,爱情中的绝望和拮据生活所带来的伤感。有时我几乎相信亲密关系也是一杯毒酒。在生活处处受困之时是艺术使我放纵。于是,在充斥着虚伪的道德之中,我写作诗歌,心灵的传略。在寒风中我察觉到了一种突出的迷醉之感。这整个北方,如此空洞,苍茫。

在僵死的生活之中,我如此坦然地承受着……乐观的性爱……那高潮一旦逝去,便如同流水不再。有时幸福会如

此夸大它自身的价值,有时痛苦的力度与此等同。我曾经揪心地望着亲人们。母亲的孤苦。我无法从自己的生命中将她的不幸之感拔除。那种难以言喻的道德,举世无人能懂。有时我享受着这样长期的坚持。在无法控制的疏离之中,我一直在疾退,往昔生活以其含糊的面目使我觉得美而多愁。我无法将脚步固定在某处。

我看待那早逝者如我的兄弟。在死亡与性灵之中,我看着那朽坏的人间,我多么热爱啊。长此以来,我一直在败退,孤苦如婴儿。我的怜悯之心从未消逝,在泪水纷涌的时刻,那恣意的快乐旦夕长存。我一直记得。我不会离开。每一日都如此生动。有些时候,我执意于讲述而漠视他人。我的亲人们在另外的房间,他们何曾体味到这人类的永生。“但这哀悼并无痛苦”。我封闭自己如“可怜的幽灵”。

生活秩序并不是彻底的,有时我们只是在惯性中滑翔。我经历过的那些时刻,啊,那些独属于我的时刻,它们多么沉闷然而无比丰厚。这真是上苍的馈赠。在很多年里,我一直没有放弃做一个富翁之想。那被贫穷腐蚀的日子藏匿在我心灵的最底部。我的前半生,一直在卑微的乞讨中过活。我看着这朽坏的人世……骄傲并自足。时时有些小麻烦,然而我们的生活,如同泥泞般闪光、灰暗。我深知,一切都将留存,消逝。

只有光,引人瞩目。

如此这般,我们终将过完生活。那长路漫漫,沉入朦胧,灰暗。那狂风将洗劫一切腐败的不洁。那如故土般的狂风,就此驻扎下来。我小心地拿自己的心贴紧她的心。我小心地给予自己以善良的刻意。似乎从未有人在长期的被侮辱中“静静享受”,然而高潮迭起的生活也不乏可能。我被火苗灼烧,只有余烬般的温暖像我的兄弟。我始终在徘徊。那“滔滔倾诉”毫无用途。我只是一个人,在丑陋的镜子中,观察自己的余生。

那麻木者势必比我们更趋近悲哀。然而,我们终将忘怀。

诗歌“只是受伤之爱”。

自我问答

在我的世界里,我有时过于独断专行。

有时,我只是在夜里到城市。

乘着那茫然中的睡意,在南国的月色里,我觉得我的身體变得很轻。

有时是在完全莫名的异地。那疾奔中的岁月裹挟着风声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悲伤,我像个无知觉的人被无情埋葬。在那完全莫名的异地,那种感觉的中枢遮蔽了天空。

有时我只在异乡低头。而熟识的故土早已变得陈旧,腐朽的骨头被打造成了我的牢笼。

我在很早的那些年里即有远行志。直到那种未知此生何处的旅程覆盖我的一生。

我将以落叶和枯枝埋葬自己。

在大地般宽阔的旅行中,我单调地重复着自我的执念。

有时我未必能够持续超过一周的异地生涯。在难以驱遣的空疏之觉中,我的记忆和秩序全无。

有时,我只是在怀念一点点故土。在温情织就的短暂故土。在一点点泥土和灰尘就可以涵盖的故土。

如果我曾经离去,毫无踪影,如果我就此被埋没,沉思于那蚯蚓穿行之地,那异乡的月色仍然如此默然,沉着。

有时,我在夜里会想起疾行中的车旅。这些年,我很少在夜行中。有时我并没有觉得我需要多么慎重。

我在独断专行受阻的时候仍然不思改悔。那心灵之空,却无法容忍任何放纵。我总是耽于这样的时辰。在我的世界

里,极热烈的和极冷漠的总在交织互生。我倾心于被感知一刻的生动。我经常守候在无人时分。有时,我只是在闲暇时读书。我未曾知晓的激情和渴求已将不存?我那长远的设计其实是无逻辑的,endprint

有时我只是在夜里,去想象那莫须有之旅。那寂静的日子像彗星的尾巴扫过大地。我无法辨别。

在真实的顾盼之中,我与自己以及万物相逢。在无休止的局限之中,那小小寰宇像被封存的铁盒,我从来没有力量打开,有时借助巨人之眼才可以窥其端倪。

但夜仍可以如此静止。在连咳嗽声都被大幅消除的寂寥中,在无法消除的困倦中,我体验着无我之在的困楚。他们都毫无因由地拒绝和沉睡了。

只有借助巨人之眼,才可以复活一切沉默。但世事蹉跎。

这需要多么坚韧的思量。在暗夜里,

一切声浪不存。只有黑色澄明之境。清寒中碧波万顷。

抒情诗

我越来越不相信爱情。相信得越多,我就越绝望。

我并不忧郁。在断片式的、可怜复可叹的人生中,我并不认同,可那已逝之风,仍然是旧日之全部。惯性复制的生活已经笼罩了我的灵魂。我被往事推动。被一种未名的疯狂之力推动。

在我迷恋抒情的所有年份,我很少有自我认定的坚硬时刻。我一直向往做一块巨石。对世间的一切多有领略。毫无感知。

我一直向往像陌生人那样相处。在客套的、自然的生活中,去除那最无必要的念想。不错,是理性的增强使我们获得不朽。是感知力在加速我们的疼痛。

我不想使自己在任何方向上失控。是抒情使我们深受感动。我一直担心并畏惧着自己的孤苦。

在终将逝去的一生中,我一直在战战兢兢中度过每一日。在最软弱而强大的心灵内部,藏匿着那鬼魂,神经质,躁郁症。

不,我并不忧郁。在所有的检测中,我都乐观向上,积极冲动。在所有的检测中,我都类于常人。像我尊崇的一切日常生活神。在所有的探考中,我都有勇气与万物遭逢。

在最坚硬的土地最下层,埋葬着那早

已被湮没的史前文明人。我不是自己的异数。是抒情使我加强了欲望之识。我并不

清晰,来日仍将混沌。

我已经写了很久。那已经完成的部分也已足够了,相对于我所经历的,我已经超支。漫溢。

我不知道自己将往何处。我越来越像个自己人。在最朴素的村落,在原始的图腾中,

我来做他们的古人。尖锐之刀裹挟着沙砾,在世界的迷宫中,我总是能找到那种疼。

是恐慌之觉使我昏蒙。我多想做个多面人。在看不见星颗的夜晚,那宇宙如同泯灭的焰火。

在虚幻之逻辑中,我毫无抒情的潜

质。我只想写诗。但文字无法解救。遍夜只有泥土。田埂。我们的灵魂,多像魔道寓言书。

如何纪

开局时的布告非常简短。有时只是一个字,多数时候,则是声量不等的啼哭。在如今,当我们懂得绝望,却已经无法回归过去了。在如今,我经历了漫长的青春期,看似漫长的婚史,带着对人生的种种不甘,我走到了黑暗中的堤岸。我听到了涛声汹涌。

开局非常简短。有时我并不想度过如此时光。在无法抉择的人生的前半部,我带着宿命般的悲观。

开局时的布告非常简短。我如此憎恶类似的抒情。可是我总也忍不住徘徊在犹疑之地。我培植泥土和花朵,但一切都会在夜里消散。

在如今,我已历经人世。当我回顾的时候,我同时活在我的苍老和童稚交织的岁月里。

我昔日不喜欢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如今,我是站在四顾苍茫之地,再履新职。

我的新工作毫无意义。它们比空气要轻。轻如须臾。

在一切被打乱的时候,我与非我像宿敌般地站在旷野。深夜风吹如电。

在阔朗无边的高山顶,我看着磷火明灭。我深惧鬼魂。

有时我会彻底忘却,陷入失忆的泥潭,做一个木头人的毫无痛楚使我在清醒时变得悲观。

总是,开局时的布告非常简短。我的降生大约被通知了有限的数人。后来,对于这最初的少数,我已踪迹全无。我差不多死在了我离开那片土地时的一瞬。

然后我死在了我只是偶然经过的某地。

确然无疑地,我不会在曾经梦想重返的区域待上超过一年的时间。确然无疑,我已与那永不回顾的土地诀别。我们的相互对视如此麻木和生动。

这个星球太小了,但我仍然无法深入它的许多局部。

我只是经常想象宇宙之虚无。

在我头脑欲裂地思考着一些大问题时,我已死在了我不曾拥有的事物与爱,梦与时光里。

我想轻轻地窃取一种永恒的东西,有时,是一種需要支撑物的错觉使我变得软弱可欺。

我多么憎恶这种个性之外的补充。我多么憎恶那些无需面对的泅渡时辰。

我多么慎重。在如履薄冰的时辰,我掌控着我的心跳,除此之外,我与这整个世界简直毫无关系。我贴紧了我的心,眼前的车水马龙使我惊恐莫名。

我居住在无我之地。

如果仅仅是一个人,那寂静的潮水使我直达永恒之境。我多么想谛听。他自然像我。

我们。

人群仅仅是种虚无。

在交叉错落之中,那最初的动机和仪式都不存在了。

无论如何,我们经历着蹉跎,闲散度日,但如此紧张而局促。

我深深地为自己毫无勇气而羞愧,在急剧伸手又迅捷松开的掌握之中,我是渐行渐远的我们。

在无数双切近肺腑的目光之中,我们已然变得生疏,困顿,迷惑丛生。

啊,不,我似乎从来没有一种时候可以驻留于那开启时的一幕,我似乎从来不能寂静如一人地站在这空敞而逼仄的心灵内部。

在如今我终于陷入回忆之时,我想象着我们之死生,那伟岸的万物朴素而神圣。如此,我离你之近,已再无隙缝。

你我并非相知,并非绝对陌生。

然而我们,总归是自己人。

你无情可诉。

如此,等等。

浓缩机endprint

先生,您说得很对。您看见我时,我正在自己认同的方向上用力。我认为这很重要。定期清扫很重要。当然,当时我认识的人还太少了,您所提到的那些,都是后来的相识。不过,即使认识也枉然。我只是清扫,将地板上的污渍除去,根本无须他人相助。我真正觉得自己孤寂时才想起这些,打电话给陌生人,他们当然不会相助。我的电话号码本丢了,凭印象和寥寥无几的存储,我找不到几个人。夏天时在海边,我迄今唯一的一次旅行中,我也看见您了,先生,当时您就在袖手旁观。公路那边,一次急救车正在疾奔而来。肇事现场,一群打手,满嘴的污言秽语。袖手的您看起来很无辜。我认识您的黑色背包。沙滩和怅望。先生,请回避一下。这里必须保护。我们需要寻找证人。您完全不知情?不,我不会相信。请跟我们走吧,不要想着逃脱。这急匆匆的生活看起来很好笑是吧。后来我们参观房子,先前的故事已经被抛诸脑后。在庞大富丽的海湾,一个高高的展台上陈列着这个时代。我头晕目眩地观看并借故离开。那边有几个人值得信赖。我向他借个打火机,借着问路同她搭讪。纷涌而至的海水啊,渔民的女儿,她的见识简单,只懂得微笑,引路。但我别无余事,而且担心受骗,所以从半路返回。穿过密林,我听到风声,海的呼啸,天空一片湛蓝。先生,请不要到处疯跑,我们还有要事,请到大堂里集合。我看了看水,柱子和沙雕。天真高啊。海平面上有一道弧线,我不知

道凭一己之力,还可以走多远。孩子们,请别使劲追问,这样我会心悸。我随身带着药品,请别介意,对不起啊,请帮忙给我倒杯水。我认为我并不需要在这里居住,我只是偶尔来看看海,而且我开始想家了,请放我回家。这个时辰正好。我只是经常陷入误区,自以为一切皆可掌控。先生,这种经验您也有过吧?我雖然不知道您的名字,可是,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搭个伴回乡如何?现在看不到间谍了,最起码,对我们来说,这是盲区。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请别取笑,同别人谈论,我厌倦中伤、诋毁。不,这种恶意完全无效。您也受到过警告?嗨,请绕过这里,他们焚烧秸秆,浓烟蔽天。这太不科学了。我并不顾虑老去,但改变太快了也让我难以适应。我居住的街区已近于陌生,就在路口,我常常迷路。那高高的烟囱看得我满腹忧愁。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先生,您也是此地人?听口音是。不过,您太谨慎了,一路沉默,比我的话还少。这并非过错,因为我们终归还是生疏。我到底觉得这样的日子似曾相识,那旧轨迹还没有完全隐去呢。这一点点往事的缝隙,先生,我认为这很重要。许多年来,我都难以说服我彻底离开,也正是这个缘由。可他们在催促,我不能滞留太久了,否则怨言四起,我就成了拖他们后腿的。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不容人喘息,我不知道。只是每天都在开始,做旧,先生,您置身事外了吗?我觉得很糟糕,这所有的帮凶,都是我们的敌人。包括你我,直到消失。这毫无意义,根本不值……这混乱的生活,它使我难过。

责任编辑 张庆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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