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留”悖对看《祝福》之悲剧意蕴

2018-03-30 09:05卢碧筠
青年时代 2018年6期
关键词:祝福

卢碧筠

摘 要:《祝福》的叙事者“我”可理解为鲁迅在自我解剖下分离出来的内心之影,透过“我”的“走”与“留”的冲突,从其死亡意识与历史中间物思想分析,咀嚼鲁迅与其内心之影的矛盾悖对之悲,既有对文化传统、自我价值无法确定的逃离,亦有对黑暗现实与历史传统的反抗,从而获得更为复杂深层的悲剧体验,深化悲剧意蕴。

关键词:《祝福》;悲剧意蕴;走与留

一、“走”:逃离与决绝

(一)逃离无法割离的文化传统

笔者将《祝福》中的“我”理解为鲁迅在自我啃噬、自我鞭笞下分离出来的内心之影,是鲁迅的自我本体在现实关系中的象征性符号。

《祝福》开篇即说“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可见归乡的“我”仍是一个无所归依的漂泊者,“我”对故乡的留恋促使“我”在这个家家团圆的温馨节日回家,但归来后迎接“我”的却只是人们冷冰冰的客套性寒暄与书房里的古书,于是“我”第一次说出了“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书房里的古书”隐喻着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糟粕——封建礼教、节烈观念,重重压抑着鲁镇人们的思想,毁灭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自由与希望,它使作为启蒙者的“我”意识到自己与历史文化传统无法隔断的联系。透过这个鲁迅影子“我”欲“走”的想法,可窥见他因无法跳开历史文化传统的羁绊而苦恼,他认为“我常疑心这和读了古书有些关系,因为我觉得古人写在书上的可悲思想,我的心里也常有,能否忽而奋勉,是毫无把握的,我常常诅咒这些思想”。①因此,“我”的“走”,映射出鲁迅强烈抨击却无法割离这文化传统的悲哀。

(二)逃离对自我价值无法确定的自责与怀疑

“我”第二次说出“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是在遇到了祥林嫂怀着生命最后一丝期待向“我”追问人死后魂灵的有无,然而“我”却给以“说不清”的搪塞。“我”第三次说出“走”是在得知祥林嫂的死讯,在惊惶与负疚的纠缠中,“我”选择了“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离开鲁镇,进城去”。

“我”第二、三次的“走”是在现实异己力量的压迫下,对自我价值无法确定的反复自责与怀疑的逃离。“我”对于祥林嫂来说处于“启蒙者”的位置,然而“我”却“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陷入对自我价值无法确定的自责与怀疑,“但是我总觉得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豫感”。

“我”以一番自以为“说不清”的明哲保身的搪塞回应,以祥林嫂是“穷死的”试图与自己撇清关系以求得宽慰,实际上是一种逃离。在意识到作为“启蒙者”的“我”不过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冷漠的“看客”,只是在用一种“小知识分子”的自私的处世哲学——无关痛痒的言行来搪塞敷衍逃避现实,“我”的启蒙不过是对被生活贫苦与精神困苦所压榨的可悲之人的变相压迫。鲁迅对知识分子以新文化启蒙大众的理想产生了怀疑,对作为“启蒙者”的自我价值与人生要义产生了怀疑,被绝望情绪与失落感所困缚,因此“我”要“走”,映射了鲁迅“本我”与“内心之我”的双重悲哀,延伸了读者的悲剧体验。

(三)“走”的新解:与黑暗决绝

透过鲁迅内心之影“我”欲“走”的想法,可窥见鲁迅对个人在历史过程中的意义的怀疑之怀疑。《新生》的流产、辛亥革命果实的丧失、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衰落,现实的异己力量促使鲁迅意识到“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这种怀疑日益滋长为孤独与绝望,使他想要逃离,影射在小说里“我”之“走”。然而鲁迅又反复地自我拷问,对自己怀疑于人生价值提出质疑,倔强地在黑暗中探求自我要义,对小说里“我”之“走”产生了怀疑与否定。

这种怀疑之怀疑的矛盾想法,使“走”的内涵有了分裂矛盾之意,“我”之“走”可理解为鲁迅在怀疑而复质疑的自我啃噬中,在深刻理解造成祥林嫂死亡悲剧的根本原因乃这个黑暗社会后,坚定地离开黑暗的吞噬,决绝地反抗黑暗。

二、“留”:妥协与反抗

(一)妥协黑暗,乞求苟活

小说中的“我”对祥林嫂喋喋不休地向人们诉说她的悲哀,以一种奴性的态度乞求他人怜悯的“乞求者”生存态度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而结尾“我”之“留”,如看客般感到释怀,鲁迅内心之影“我”已然沦为一个妥协于现实的“乞求者”。

鲁迅在现实压迫下怀疑剖析自我,洞见了自我无法抽离与历史传统、黑暗现实的联系,“历史中间物”的消极一面意识让他看到不可逃离的自我死亡的悲剧归宿,祥林嫂是旧时代旧社会旧文化的产物,注定要随这个没落的社会走向死亡,而他也只能痛苦地与旧时代旧世界一同消亡朽腐。因此小说以祝福之夜“我”留在鲁镇结尾,苟活于黑暗,像鲁镇的人们一样将祥林嫂忘却,天地间再没有人察觉这个不幸而孤独的灵魂。

(二)旧我消亡,承担黑暗

鲁迅“历史中间物”积极一面的意识使他意识到自己是新旧交替的“历史中间物”,必定要面临自我与旧时代皆逝这一不可避免的死亡悲剧。这让鲁迅找到了无可選择的人生取向:融入黑暗,在旧世界里生存与反抗。伴随精神上“旧我”的死亡,一个“新我”再生了。

透过内心之影“我”对祥林嫂死亡悲剧的观照,鲁迅意识到“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拒绝只有虚妄的希望的过往与未来的鲁迅选择存活于被黑暗包裹的“现在”,小说里“我”留在鲁镇,留在黑暗的当下现实,亦是在选择黑暗中感觉自我的存在,在承担黑暗中高扬生命的力量,随旧世界消亡而消亡旧我,迎接新我与新世界的到来。

注释:①《孤独者》,《鲁迅全集》第2卷,第103页.

参考文献:

[1]寿永明,王晓初.《反思与突破:在经典与现实中走向纵深的鲁迅研究》,安徽文艺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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