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转喻为基础的大借代修辞格系统

2018-04-03 06:00刘春卉
关键词:元语言借代辞格

刘春卉



以转喻为基础的大借代修辞格系统

刘春卉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根据本体与借体所处的符号层级,借代可以分为能指借代与所指借代两类,前者属于元语言借代,可以分为同形关系、分解合成关系、包含关系以及邻接关系的借代;后者属于言语借代,可以分为越级借代、跨时空借代,事物借代、事件借代与属性借代。大借代修辞格系统中各次类辞格都是以转喻为认知基础的以此代彼,符合借代最本质的特征,而且它们都必须把代体置换为本体才能准确解码。

转喻;大借代;能指借代;所指借代 ;双关;置换

引言

转喻是一种认知方式,指相接近或相关联的认知域中一个突显事物替代另一事物。借代是一种修辞格,指不用人或事物的本来名称,借用与它相关的人或事物的名称来称呼它,因此有人认为借代就是“换名”。转喻是借代得以形成的认知基础,而且如果我们把“以此代彼”看作是借代的本质特点,而不只是把它局限在名称替代的狭窄范围,就会发现不少修辞格都是以转喻为基础的“以此代彼”,它们可以共同构成大借代修辞格系统。

根据本体与借体所处的不同符号层级,借代可以大致分为能指邻接的借代与所指邻接的借代。大借代修辞格系统中各次类辞格尽管具有不同的结构规则或语用功能,但它们都是以转喻为认知基础的“以此代彼”,符合借代最本质的特征,而且它们也都必须把代体置换为本体才能准确解码。本文将着重考察分析大借代修辞格系统的转喻本质及其内部构成。

1 能指相关的借代

能指借代的本体和借体都是语言的能指形式,而不是语言的所指内容。换句话说,能指借代就是不用本来应该使用的能指,而是用一个在形式上与之相关的能指去替代它实现指称功能。这种形式上的相关主要是同形关系、包含关系以及分解合成关系。

能指借代是语言文字游戏最常用的手段,语言文字游戏也就是能指形式的游戏,跟基于所指相关的借代有很大不同,属于元语言借代。

口语的形式是语音,书面语的形式是字形,所以“同形”既可以指口语中读音相同,也可以指书写形式相同,还可以指读音和书写形式都相同。

1.1 同形关系的能指借代

同形是形同质不同,否则就无从区分彼此了,也就更谈不上以此代彼了。同形关系的能指借代包括四类:词语借代、汉字借代、汉字假借以及对象语言与元语言相互借代。

1.1.1同形不同质的词语借代:别解与谐音双关

1)别解就是临时赋予一个词语以原先不曾有的新义,这种意义的获得主要是通过望文生义的字面化解读实现的,往往体现为“自由短语化”或“缩略语化”。

“短语化”的别解就是把一个词或固定短语按照自由短语的组合方式重新进行解释,如:

(1)二楼三楼,厂长书记;四楼五楼,亲属、关系;工人阶级,顶天立地。

(2)看见路旁有一大推柴料,便心生一计,上前放了把无名火。(《何典》第九回)

(3)观摩团员们在酒醉饭饱之后,又顺手牵羊拿走了剩下的啤酒和饮料,可谓“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的“顶天立地”“无名火”“吃不了兜着走”都是按照字面意义重新组合成新义,而字面义就是这些固定短语意义产生的基础,王希杰[1]335-336称之为“返源格”。

除此之外,别解还有其他临时意义的合成方式或生成途径,比如,如“现在父母都成了‘孝子’了”中的“孝子”,就是通过语法关系的多种可能性挖掘出的新的意义组合关系,即把原先的偏正式名词当作动宾短语来重新解释,尽管二者完全不同,但这种新的解读也完全符合汉语语法规则。限于篇幅与本文主题,这里不再一一列举别解的意义合成方式。

从表面上来看,别解格中临时义与常用义共用一个能指形式,但这个具有双重所指的能指并不具有同一性,它在表示不同所指时通常具有不同的结构关系或语法功能。一般说来,该能指形式在表示常用义时是词或固定短语,在表示临时义时大都是自由短语或缩略语。同理,利用内部各要素不同语法关系构成的别解,其能指也不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同一性。因此,我们说别解修辞格属于能指同形的“以此代彼”,是就外在直观形式而言的,而不包括该形式的语法性质及其内部各要素间的结构关系。其实,也正是由于同形不同质,该能指形式才有了联系彼此的的外形依据以及区分彼此的内在差别。

此外,人名、国名、地名、书名、电影电视剧名是专有事物的能指形式,它们也经常被有意当作普通名词或自由短语来使用,从而造成某种表达效果,如:

(4)《文化列车》破格开到我的书桌上面,是十二月十日开车的第三期,托福使我知道了进来有这样一种杂志,而且是我看见了杨邨人先生给我的公开信……(鲁迅《答杨邨人先生的公开信的公开信》)

(5)小飞蛾在各街道上飞了一遍也回去了。(赵树理《登记》)

这两例中的书名“文化列车”和人名“小飞蛾”直接当作对象语言来理解,造成一种特殊的修辞效果。这种专名对象语言化类似于一种语言游戏,人们常常用某一个主题串联起很多常见的同类专有名词用来帮助记忆或游戏娱乐,如:

(6)《那一夜》,我这《笨小孩》遇到了你这个《挥着翅膀的女孩》!你像那《月桂女神》,《你的眼神》和《你的微笑》是那么地《魅力无限》,《我静静地等你》,期待你《把心交出来》,别再让我到处《飘摇》。因为,我《只对你有感觉 》。(歌名串联)

王希杰[1]311-313把这类修辞方式称为“顾名思义”、刘焕辉[2]315-317称之为“换义”,其实这种专名代普通名词的用法跟别解并无本质不同。

2)双关是言在此而意在彼,其代体在语境中即使不置换为本体也可以理解,而且通常更为直接,但要正确解读则必须要把代体置换为本体。双关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谐音双关,一类是语义双关。谐音双关属于能指借代,能指形式相同,而两种所指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如:

(7)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刘禹锡《竹枝词》)

(8)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金圣叹刑前自叹)

(9)两舟竞渡,橹速不如帆快;百管争鸣,笛清难比萧和。

这里的“晴”与“情”、“莲”与“怜”、“梨”与“离”以及主谓短语“橹速、帆快、笛清、萧和”与古代人物“鲁肃、樊哙、狄青、萧何”都没有必然联系,它们只是在口语中读音相同,所以这类双关是基于能指相关联的以此代彼。

尽管谐音双关的本体和代体都可以适用于当时的语境,代体不替换为本体也可以理解,但要正确解码还是必须要把代体置换为本体。

1.1.2同形不同质的汉字借代:“代字”格

书面语中的同音字借代在一些手机短信中多有体现,鼠年春节前后的“鼠”字短信就非常典型。如:

(10)愿您在鼠年拥有:“鼠”不尽的快乐!“鼠”不尽的收获!“鼠”不尽的钞票!“鼠”不尽的笑容!“鼠”不尽的激情!“鼠”不尽的荣誉!“鼠”不尽的美满生活!

(11)鼠年到齐欢笑,送你八“鼠”乐逍遥:“鼠”你幸福,“鼠”你美满,“鼠”你健康,“鼠”你有才,“鼠”你能干,“鼠”你好运,“鼠”钱没完。

这里用“鼠”替代与之同音的“数”字,其中又以“查点数目”义与“比较起来最突出”义最为常见,而且两种意义经常一起使用。此外,用“鼠”谐音替代“属”的也为数不少,而且它经常与谐音替代“数”或其他同音字的“鼠”一起使用,如:

(12)鼠年到,鸿运当头照。考试比赛,“鼠”一“鼠”二;加官进爵,非你莫“鼠”; 快乐健康,时时相伴;财源滚滚,你“鼠”也“鼠”不完。

有人把这类修辞现象看作是谐音双关,其实这些短信中“鼠”与“数”“属”的同音替代并不是双关。因为这些“鼠”字在字面上是不能跟其前后成分组合的,它们必须替换为同音的“数”或“属”之后才能成立,也就是说它们并不具备双关语有表里两层意义的前提条件,所以这些只有一个意义的短信也就不可能归属于谐音双关。另外,这类同音字替代仅限于书面语,而谐音双关则主要用于口语。

如果把这类现象单列一类,也许可以命名为“代字”格,因为它是基于同音的汉字替换,而且从现有修辞格体系来看,它与借代具有很大的一致性。借代是不直接说出要说的事物,而借用与它有密切关系的事物来代替,代体和本体之间具有相关性。这类以“鼠”代“数”“属”的短信,代体和本体在语音形式上完全相同,只是文字书写形式不同,人们根据语音上的联系选用与农历鼠年春节这一最重要的汉族民俗文化场景相适应的“鼠”字来替代本来应该使用的“数”与“属”等同音字,取得了较好的表达效果。而且与其他借代一样,这种同音字借代也只有一个意义,字面上的代体必须置换成被替代的对象才能正确理解。

另外,这种汉字借代与假借字都是同音替代,但二者又有很大不同,假借字是借用已有汉字记录尚无文字书写的词语,是文字产生和发展的重要方式之一,而这里所讨论的文字借代则是两个文字之间的临时替代,与通假字类似,属于一种言语修辞现象,不会对现有文字系统产生任何影响。

因此,“鼠”字短信不是谐音双关,而是同音字借代,因为它们并不具有表里两层意义,而是“以此代彼”,它们跟古代的通假字比较相似,必须把代体“鼠”置换为相应的同音字才能正确理解,属于一种特殊的书面语修辞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汉字的同音或谐音借代有时甚至可能造成新词,如“海龟派”“驴友”“斑竹”等谐音借代词的修辞色彩就在逐渐淡化。

1.1.3同形不同质的两类汉字假借:依声托事与依形托事

汉字的假借也是同形不同质的借代。汉字的假借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基于语音相同的“依声托事”之假借,一种是基于形体相关的“依形托事”之假借。

“本无其字,依声托事”的假借字是借用已有汉字表示某个在口语中与之音同或音近的概念,这些概念跟借用字的意义通常没有任何关系。如“北”,甲骨文像二人相背,而与之同音的方位词“北”无形可像,也无法指事或会意,于是就借用“北”来表示“北方”。再如“自”本来是“鼻”的象形字,后来被借来表示与之同音的反身代词“自”。

基于形体相关的“本无其字,以形托事”假借字是网络上出现的新型假借字,即借用已有汉字来表示新的概念,新旧概念之间毫无关系,但二者都可以从相关汉字的形体特点中获得解释。最先出现的这类“以形托事”的新型假借字是“囧”,读作“jiong”,表示窗户透明透光,引申为光明、明亮之意,多在古典诗词中出现。这个字在现代汉语中本来是个生僻字,但由于其字形很像一张失意苦闷的脸,所以就被网友借用来表示忧伤、郁闷、愁苦、悲伤、无奈等低落情绪,并成为网络流行词。

这类“以形托事”假借字还有“槑”。“槑”是“梅”的古字,读作méi,但在网络语言里却用来形容人很天真、很傻。“槑”字之所以能够产生这个新意义,其根源在于它是由两个“呆”组成的,而根据汉字会意字构造理据,由两个同样的部件构成的字一般表示事物数量的增加或程度的加强,如“林”“双”“炎”等。按照这一规则,由两个“呆”构成的“槑”字自然可以用来表示“呆”的程度较高,也就是“不仅呆,而且很呆”的意思了。可见,“槑”字之所以能够开发出新意义并被广泛接受,就在于巧妙利用了汉字本身的构造理据,并顺应了网络环境对形象性和趣味性的追求。

两类假借用字的同形不同质分别体现在同音不同义与同形不同义两个方面。相同的读音或字形是它们以此代彼的前提,意义不同甚至毫不相关是区分彼此的基础,因为如果音形义全部相同就无法分清彼此,也就无所谓“以此代彼”了。

1.1.4元语言与对象语言的同形借代

元语言对象语言的同形借代包括对象语言代元语言与元语言代对象语言。对象语言是与客观对象相联系的语言,而用来称说对象语言的则是元语言。

对象语言代元语言就是把与客观对象相联系的对象语言当作元语言来使用。比如,很多谜语就经常故意混淆对象语言与元语言这两个不同的语言文字层面,增加解码的难度:

(13)春节三日(打一字)

(14)千古结同心。(打一字)

这两个谜语的谜底分别是“人”和“恬”。第一个谜语故意把对象语言“节”与元语言“三”“日”混在一起,增加猜谜的难度和乐趣。同样地,第二个谜语则必须把表面上的对象语言“千古”“心”理解为元语言才能够准确破解谜底。

把对象语言用作元语言来取得某种特殊效果是人们经常使用的修辞手段,如:

(15)你白云算什么名人,那就是个人名 。(小品《小崔说事》)

这里的“白云”在第一个分句里是作为对象语言使用的,指称某个人,而在第二个分句里则是作为元语言使用的,它指向语言的能指形式本身。

元语言代对象语言的情况也很常见,如:

(16)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的《声声慢》。)

(17)你知道“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吗?

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困难”二字!

这几例表面上说的是作为能指形式的文字“愁”“羞耻”“困难”,而实际要表示的却是这些字所指称的现实概念,或者说这些指称语言形式的元语言其实是当作对象语言来使用的,用元语言代对象语言实现指称功能可以使表达生动而含蓄。

其实,故意混淆元语言和对象语言是幽默笑话和脑筋急转弯的常用手段,比如,马三立著名相声“逗你玩”就是采用了这种混同元语言和对象语言的手段。再如:

(18)甲:读完中国历史最快要多久?

乙:一秒钟。

(19)甲:你今天看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乙:明天告诉你!

甲:为什么要明天告诉我?

乙:电影的名字叫《明天告诉你》!

(20)明成祖有一次对大臣谢缙说:“有一个上联叫‘色难’,要对出个下联难不难?”

这大臣脱口而出:“容易。”

之后沉默,冷场。

皇帝沉不住气了,追问:“你说容易,那么就快点对出下联吧!”

大臣回答说:“早就对过了!”

这时皇帝才恍然大悟,立即赞叹不已。

第一例脑筋急转弯的构建以及后两例幽默效果的取得,主要就是通过混淆对象语言和元语言这两个不同的层次并使二者可能以此代彼所造成的。

1.2 分解合成关系的借代

分解合成关系的借代以语言符号的能指为本体,以该符号的分解或合并形式为借体。这类借代的本体和借体都处于语言能指形式的层面,也属于元语言借代,这类借代经常作为语言文字游戏的手段。

这类借代主要包括反切、析字、析词、离合、析数等。这些借代的本体分别是音节、汉字、词、数、句等能指形式,代体则是本体的分解或合成形式。

音节的分解合成关系主要体现为反切格,即将上一字的声母和下一字的韵母相切,得一个字,再加上“反”或“切”字,形成谜面或谜底。例如:

(21)枪林(常用词) 亲切

(22)晚辈(常用词) 违反

(23)带 (词汇) 反对派

这三例都是以题面或谜底的两个字“切音”成谜。第一例“枪林”反切成“亲”字,第二例“晚辈”反切成“违”字,第三例“带”字则用底句“对派”反切而成,这些反切所得字或反切上、下字分别加上作为表示格法的附加字“切”或“反”就是谜底。

文字的分解合成关系就是析字与合字。析字是将一个或数个独立的汉字离析成若干个独立的汉字,并用所拆之字完成和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如:

(24)鸿是江边鸟;蚕为天下虫。

(25)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吴文英的《唐多令》)

“鸿”可分解为“江”与“鸟”,“蚕”可分解为“天”和“虫”,而且“鸿”是左右结构,“蚕”是上下结构,“江边鸟”与“天下虫”不仅对仗工整、切合字义,而且完全符合汉字形体的组合特点。同样地,用“心上秋”表示“愁”也是形义切合,十分精妙。

合字又称拼字,即将两个或若干个汉字合成一个字,如:

(26)日在东,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

女居左,子居右,世间配成好人。

(27)心口十思,思子思妻思父母;

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这里的用几个汉字来表示由它们组合成的一个字,而且更难得的是析字与合字的同时还能够照顾到字面义的自然和谐。

需要注意的是,成功的析字与合字既巧妙运用了作为能指形式的汉字的构造特点,又使得分解或合成的汉字在意义上能够自然和谐地组合,所以它们也涉及到了元语言与对象语言的相互替代问题,与1.4 有一定的交叉或联系。

词语的分解合成关系通常体现为数字的分解合成关系,这在古典诗歌中的使用十分常见,如:

(28)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李白诗《江夏行》)

(29)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孟冬寒气至》)

这里的“二八”是二和八相乘的积“十六”,“三五”“四五”也都是两个数字相乘的结果,即“十五”与“二十”。

1.3 包含关系的能指借代

包含关系的能指借代主要是“断取格”与“镶嵌格”。“断取”就是断章取义,只截取一个词语中的某个或某几个成分的意义,而舍弃其他成分的意义,即用一个相对复杂的形式替代其组成部分作为能指实现指称功能。如:

(30)他在一次区委书记会议上曾批评我作风拖拖拉拉,是“拖拉机”派。

(31)从三斤菜油、五斤鲜鱼的“土耳其”,进化为彩电、收录机之类的“洋玩艺儿”。

(32)那个原先负责给这类事签字画押的书记,这时候,正戴着堂堂皇皇的高帽子,不知道在那条街上“鞠躬尽瘁”呢!(文革中叫“请罪”)

这里的“拖拉机”“土耳其”“鞠躬尽瘁”分别表示“拖拉”“土”“鞠躬”,完全不同于本义,或者说它们此处的所指跟本来的所指毫无关系,只是这两种所指在能指形式上具有包含关系,所以就用较长的能指形式替代其中某个组成部分来行使指称功能,这个组成部分甚至可能连语素都不是,如“土耳其”中的“土”只是个记音符号,但由于形式上的关联而被成功替代。可见,断取格的形成主要基于能指形式上的包含关系,而与所指是否相关没有直接关系。

“镶嵌格”又称为“嵌字格”,就是将人名、地名或一句话分解,并把其中的每个字分别嵌入某一语篇的适当位置中,这类辞格以“藏头诗”最为典型。如《水浒传》中梁山为了拉卢俊义入伙,“智多星”吴用和宋江便生出一段“吴用智赚玉麒麟”的故事来,利用卢俊义正为躲避“血光之灾”的惶恐心理,口占四句卦歌: 

(33)芦花丛中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

 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难逃可无忧。

暗藏“卢俊义反”四字,广为传播。结果,成了官府治罪的证据,终于把卢俊义“逼”上了梁山。再如香港凤凰台吴小莉作客“华西都市报”时所送上的贺词“华夏之光,西部翘楚,都会雄风,市镇豪情,报业先锋”其实也是一首藏头诗,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华西都市报”。

当然,“镶嵌格”并不限于“藏头”,理论上任何一个组合位置都可以成为镶嵌的地方,对楹联而言,人们甚至根据特定的字词所镶嵌的位置而把它们分为鹤顶格、燕颔格、鸢肩格、鹤膝格、魁斗格等不同类型。由于镶嵌格也有一个分解合成的过程,所以跟1.2也有一定的关系,但由于其本体包含于一个更大的语言单位中,其代体还包括了其他一些不相关的成分,所以不同于纯粹的分解合成关系。

断取和镶嵌都是用大于本体的语句替代其中某个词句来行使指称功能,即本体包含于代体当中,属于正向的包含关系。除此之外,还存在一种逆向的包含关系,那就是“节缩”,即用缩略形式代替包含了它们的完整形式来实现指称功能。比如,人们经常用“数理化”来表示“数学物理化学”,前者作为代体包含于本体当中。

1.4 邻接关系的借代:藏词格

邻接关系的借代是用某个熟语或名言名句中的一部分替代与之衔接组合的另一部分,二者的所指没有必然联系。这类以此代彼最典型的辞格就是藏词。藏词就是要用的词已见于某熟语,便把本词藏了,而用该熟语别的部分来替代它。如:

(34)一欣伺温颜,再喜见友于。(陶渊明《庚子岁从都还》

这里利用《尚书·君陈》中“友于兄弟”这一成语,藏去“兄弟”而用与之衔接的“友于”来替代表达它的意思,此处的“友于”必须替换为本体“兄弟”才能准确理解。再如“而立之年”“不惑之年”中的“而立”“不惑”表示年龄都是通过对孔子名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进行藏词而实现的。

谭永祥[3]11也明确指出“藏词就其本质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借代法:用已出现的词语替代未出现的词语”。

2 所指相关的借代

所指借代中具有转喻关系的本体和代体都是所指,根据本体或代体之间的关系可以把此类借代分为越级借代、跨时空借代,事物借代、事件借代与属性借代。

2.1 词语的越级借代:大词小用与小词大用

所指相关的越级借代主要包括大词小用与小词大用两类。有人分别称之为“降用”与“升用”修辞格。

大词小用就是把一些描述重大事件或表达严肃主题的词语放到同它不相称的小场合、小事情中去使用,小题大作以产生幽默效果。如:

(35)老李和太太正式宣战,断绝了国交三天,谁也没理谁。(老舍《离婚》)

(36)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己的勋业得到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鲁迅《阿Q正传》)

(37)我一个人正在后面的房间,对存放的柴米油盐作季节性调度。(孙犁《悼念李季同志》)

与大词小用相反,小词大用就是用普通的日常词语描述重大事件或表现严肃主题,举重若轻,诙谐幽默。如:

(38)三国时代,曹操率领大军下江南,攻打东吴,那时,周瑜是个“青年团员”,当东吴的统帅,程普等老将不服,后来说服了,还是由他当,结果打了个胜仗。(毛泽东《共青团工作要照顾到青年的特点》)

可见,大词小用与小词大用就是语义较重的词语和语义较轻的词语“以此代彼”,二者可以彼此替代的原因在于它们的所指密切相关,在意义上具有上下级关系。

2.2 不同时空事物的彼此替代

不同时空事物的彼此替代包括不同时期事物的古今替代和不同空间事物的相互替代。

古今替代体现为以古代今或以今代古,即用古代的事物替代可与之相类比的现代事物,或者用现代的事物替代古代的相关事物。如:

(39)灾荒得久了,大学早已解散,连幼稚园也没有地方开,所以百姓们都有些混混沌沌。

……

“况且”,别一位研究《神农本草》的学者抢着说,“榆叶里面是含有维他命W的;海苔里有碘质,可医瘰疬病,两样都极合于卫生。” (鲁迅《故事新编·理水》)

(40)你们这些光说不做的秀才一定要到社会上锻炼几年才行。

不同空间事物的相互替代包括不同语言文化背景中的相关事物彼此替代,也包括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相关事物的相互替代。如:

(41)每月一次,照例的半空中要簌簌的发响,愈响愈厉害,飞车看得清楚了,车上插一张旗,画着一个黄圆圈在发毫光。离地五尺,就挂下几只篮子来,别人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听得上下在讲话。

“古貌林!”

“好杜有图!”

“古鲁几哩……”

“O.K!”(鲁迅《理水》)

(42)我也没有研究过小乘佛教的经典,但据耳食之谈,则在印度的佛经里,焰摩天是有的,牛首阿旁也有的,都在地狱里做主任。 (鲁迅《无常》)

这两例把其他语言与现实世界的事物分别运用于别种空间环境或虚拟世界,是用相关的可类比事物相互替代,属于所指相关的借代。

2.3 事物借代、事件借代与属性借代

除上述跨越意义层级与时空领域的借代之外,其他的所指借代根据本体或代体是否为事物,可以分为事物借代与非事物借代,非事物借代又可以分为事件借代与属性借代。

传统所说的借代修辞格大都属于事物借代,所以有人认为借代就是“换名”。如用“大辫子”“大鼻子”指称相关的人。

除传统的借代修辞格外,事物借代还包括委婉的部分用法,比如,用“大姨妈”委婉地表示“月经”也是以此代彼,属于大借代修辞格,只不过替代的目的是为了含蓄或避讳,而这也正是委婉的得名之由。

其实,委婉应该是修辞的目的,而不是修辞手段,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辞格,借代才是实现委婉指称的修辞格。如用“下身”指称“阴部”、用“胸部”指称“乳房”,都是通过借代实现委婉的目的。

除事物借代外,夸张、委婉、反语、双关、借喻等辞格还可以通过事件借代与属性借代等方式,实现其各自的修辞目的。

夸张是使用某种极端情况来替代本体。夸张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可以作字面义和夸张义两种理解,如“他气死了”;还有一种只能理解为夸张义,即必须替换为本体才可以理解,否则就不符合物理世界的真实,如“他肺都气炸了”。

反语是用反义词来替代本体以取得嘲讽、调侃或喜爱等修辞效果,其本体和代体的意义正好相反。由于反语脱离语境也可以直接理解为代体,所以它与双关一样具有表里两层意思,具有两种解读的可能。如:

(43)你真是太善良了。

(44)地主对穷人大方得很。

反语对语境的依赖性很强,尽管它脱离语境在句法上也是成立的,但要正确解码必须把代体置换为与之意义相反的本体,而不能按照字面意义直接理解,这一点与借代修辞格是完全一致的。

此外,借喻其实也是所指相关的借代,只不过这种相关体现为相似而已。比如,用“圆规”代“杨二嫂”、用“毒蛇猛兽”代“凶残的敌人”等,因此,借喻的本质也是借代,“喻”只是“代”的基础或理据,或者说借喻包含了两个过程,先喻后代,即先比喻,然后再用喻体作代体,也许称之为“喻代”更为合适。

委婉、夸张、反语和借喻都可以体现在名、动、形各个层面,换句话说,它们的本体和代体可以是事物,也可以是事件或属性,而且一般都需要把代体置换为本体才能正确理解。以委婉为例,如:

(45)大姨妈来了。(月经)

(46)他走了。他老了。他光荣了。(死了)

(47)他长得有点意外。(丑)

可见,委婉、夸张、反语和借喻其实都是基于所指相关的以此代彼,只不过它们并不限于具体事物的置换或替代,而是表现在事物、事件和属性各个方面,王希杰[4]3-5也提出借代不应该仅局限于名词,也有非名词性的借代。

因此,如果把“以此代彼”看作是借代的本质特点,借代就不应该限于“丹青、红颜”等名词替换,而应该体现在名、动、形等各类实词的“以此代彼”上,那么,委婉、夸张、反语和借喻都可以看作是所指相关的借代,它们具有相同的转喻基础。

3 借代与双关之关系正名

王希杰[5]61-63从意义双重性的角度把借代、夸张、反语等都归入双关修辞格。其实,从本质上讲,把双关、夸张和反语归入借代修辞格应该更加合理,因为这些辞格都必须把字面意义(代体)替换为相关意义(本体)后才能理解,否则就无法接受或不能成立,如“大脚很聪明”、“他的心比针眼还小”等。

此外,很多借代和夸张也只有一种理解的可能,如“红裙子慢腾腾地走了过来”“他肺都气炸了”等,这些只有一种意义的借代或夸张显然不同于具有表里两层意思的双关。因此,即使把所有具有两种意义的语句都看作双关,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借代和夸张都归入其中,只有那些修辞义与字面义并存的的借代和夸张,才具有两种可以接受的意义。

因此,把借代和夸张纳入双关修辞格并不合适,有些借代和夸张只有一种可以成立的意义,不具备两重意思,而且即使是修辞义与字面义都能够成立的借代或夸张句,也必须要把字面义置换为修辞义才能真正完成解码,如果可以按照字面义理解也就不是修辞格了,也就是说它们的两个意义不能同时并存,字面义只不过是借以表达修辞义的手段。

相反,具有表里两层意义的双关则完全符合借代“以此代彼”的本质特点,因为尽管双关有两种意义,但两种意义有主次之分,是“言在此而意在彼”,即用切合场景的语词来表示与之能指形式相近或所指事物相关的本体,要准确理解它们必须把代体置换为本体。

据此,我们可以为借代找到另一个分类标准,即兼具语言意义和言语意义的借代,以及只具有言语意义的借代。对于前者我们需要把语言意义置换为言语意义,对于后者我们只能理解为言语意义,因为其语言意义不成立。二者的共同点就是不能按照字面的形式或意义直接理解,而需要置换为别的相关形式或意义才能正确解码,无论字面上是否说得通。

同理,能指借代也必须在形式层面上把代体置换为本体才能使交际顺利进行,其本质就是基于能指形式相同或相关的以此代彼,转喻思维是它们与所指借代共同的认知基础或构造理据,因此,基于能指和所指相关的以此代彼都可以归入大借代修辞格体系,而且这对理清辞格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构建起科学的辞格层级体系具有积极意义。

结语

很多修辞格都是不同时期在不同学科领域分别命名并定义的,不同辞格的交叉叠合现象处处可见,而且有不少上下级关系的修辞格经常在同一个层次上排列。这一方面是因为有些辞格是根据修辞效果定义的,如本文提到的婉曲、讳饰、夸张等,有些辞格是根据具体修辞方法定义的,如本文提到的谐音双关、断取、镶嵌、析字、藏词等等,这自然很容易与从修辞方式的角度所命名的修辞格形成交叉、包含或重合关系。更何况还有一些应该作为修辞格的修辞方式尚未明确归类或定义,如本文提到的代字格、汉字假借、元语言与对象语言替换等,这自然会进一步加剧辞格内部错综复杂的多重纠葛现象,而且借代之外的其他很多修辞格也都存在类似的相互交叉、重叠或包含的现象。

因此,要增强修辞学研究的科学性和系统性,必须全面系统地理清辞格内部复杂的层次关系。从辞格的认知基础来梳理辞格的层级系统应该是一个很有益的角度,因为辞格不仅是修辞方式,更是重要的认知方式,具有同样认知理据的辞格可以彼此联系构建起辞格的层级分类体系。以认知理据为基础的辞格层级体系的建立,不仅对修辞学研究具有积极意义,而且还可以对相关语言理论作出有益的补充。

[1]王希杰.汉语修辞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2]刘焕辉.修辞学纲要[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

[3]谭永祥.修辞新格[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6.

[4]王希杰.借代的定义和范围及本质[J].毕节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2).

[5]王希杰.论双关[J].玉溪师范学院学报,1989(6).

Rhetoric System Based on Metonymy

LIU Chun-hui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4, Sichuan)

Metonymy can be divided into signifier metonymy and signified metonymy according to the symbol parts of substitution. The former is meta-language rhetoric, which include homonymy, decomposition, composition and Adjacency, etc. The latter is parole rhetoric, which can be divided into five classes: exceed-rank metonymy, inter-temporal and spatial metonymy, things metonymy, action metonymy and attribute metonymy, etc. All the secondary categories of metonymy system are figures of speech in which one word or phrase is substituted for another because their signifier or signified are closely associated, which is the most essential features of metonymy. Furthermore, the key of accurately decoding them is to replace the literal speech with what they want to express.

metonymy; signifier metonymy; signified metonymy; replacement

2018-06-13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YY118)。

刘春卉(1975- )女,河南确山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博士,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语法学与修辞学研究。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8.04.08

H05

A

1004-4310(2018)04-004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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