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东盟自贸协议，提振香港“一带一路”节点功能

蔡赤萌

在2017年11月12日的菲律宾东盟峰会期间，香港特区政府与东盟十国正式签订了自由贸易协议和投资协议（以下简称协议），内容覆盖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经济和技术合作、争端解决机制等领域。该协议经过十轮谈判，历时三年。协议签署后，香港与东盟十国需要完成各自的法律程序，预计于2019年生效。就香港而言，这是继与中国内地、新西兰、欧洲自由贸易联盟、智利及中国澳门之后，完成签署的第六份自贸协议，是香港对外开放的一个新突破。协议不仅是深化香港与东盟经贸合作的新平台，同时对于提升香港的国际化功能、提振香港“一带一路”节点功能以及拓展香港经济增长新动能等，都有着重要意义。

2017年11月12日，香港与东盟在菲律宾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和相关投资协定。

有助推进香港与东盟经济合作的深化

根据协议，双方同意在五个重点领域展开合作，包括海关、专业服务、中小型企业、贸易便利化和物流电子商贸，这将为香港与东盟之间的经贸往来提供更开放的市场准入条件、更便利的出入境安排及更完善的投资保护法规。协议规定，东盟成员国将在十年间分阶段撤销或削减香港货品的关税，新加坡承诺将在协议生效时把所有产品的关税减至零;东盟成员国对港商投资提供优惠，双方的服务供应者互相享有国民待遇;东盟成员国亦承诺香港商务旅客可在当地一般逗留90天，企业调动人员可逗留不超过两年、可续两年。此外，协议还附有争端解决机制，可减低协议一方采取贸易防卫措施的机会。在投资保护方面，协议承诺，为双方投资者在对方非服务行业的投资提供非歧视性待遇，并为所有投资提供保护。

近年来，随着东盟经济实力的增强以及对外开放的扩大，东盟和香港之间的经贸活动持续增长、经济合作不断提升。目前，东盟是香港第二大货物贸易伙伴和第四大服务贸易伙伴，而香港则是东盟第六大货物贸易伙伴。在货物贸易方面，2016年香港与东盟的货物贸易总额达8333亿港元（约合1060多亿美元），占香港对外贸易总额的约11%。雙方间的贸易活动呈持续扩张态势，2017年1～9月，香港与东盟的货物贸易总额增长达13.1%，远高于香港整体贸易总额的增速（8.6%）。在服务贸易方面，东盟是香港服务业的增长动力之一。2010～2015年间，香港对东盟的服务输出年均增长4.7%，高于同期香港的整体服务输出的年均增速（约3%）。在直接投资方面，东盟流入香港的投资额远多于香港对东盟的投资，而且增速很快。随着东盟对港投资限制的放宽，港商对东盟的投资活动将会得到提速。2017年6月，东盟公司在香港分别设有58家地区总部、142家地区办事处及386家当地办事处，较2016年明显上升，这也显示出东盟对香港的国际投资枢纽功能和商贸服务平台功能日益重视。

协议的签署，预期对双方的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及投资都有不同程度的正面作用，其中服务业及投资将最能受惠。对香港而言，香港的货物、服务及投资以优惠条件进入东盟市场，将对香港向东盟的出口和投资形成新的拉动力。鉴于东盟的经贸伙伴地位以及未来增长潜力，香港特区政府加大了拓展东盟市场的资源投入，进一步强化了双边关系的链接。香港行政长官林郑月娥在2017年7月上任后不久，就在短时间内先后出访了新加坡、泰国、缅甸和越南;香港特区政府还计划在泰国增设位于东盟的第三个海外经贸办事处（新加坡和印尼以外），与香港在欧盟的布局看齐;香港交易所也于2017年在新加坡成立首个海外办事处，拓展亚洲业务、吸引东盟客户。

有利于发挥香港在中国内地与东盟之间的平台功能和枢纽角色

就国家而言，协议是继2010年中国与东盟签署自贸协议（CAFTA）后，一国之内不同关税地区与东盟签署的另一自贸协议，同时也是在国家“一带一路”建设向纵深发展大背景下对外开放的新推进。东盟是中国“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走出去的第一站，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和优先地区。协议的签订，为促进香港与东盟之间贸易和投资的发展提供了有效平台，香港作为国际贸易中心和投资枢纽的潜力可望得到进一步释放，其在“一带一路”中的节点功能、中国内地与世界之间特定的门户角色也将进一步提升。

近年来，东盟各国与中国内地均加大了利用香港作为进入对方市场的重要渠道，双方企业通过在港设立亚洲地区总部，协助开拓及管理东盟或中国内地的业务。协议的签署，更将拓展香港的这一枢纽功能。中国内地企业经香港的对外直接投资占到总投资的60%，另有研究估算中国内地资本经香港流向东盟的投资约占香港对东盟投资的27%。随着中国内地对东盟的投资持续增长，预期将有更多的中国内地企业利用香港作为平台，投资东盟市场。截至2017年6月，中国内地企业在香港设有154家地区总部、196家地区办事处，分别较上年同期增长12.4%和12.6%。在香港设立业务的海外及内地公司持续增多，反映投资者对香港营商环境以及总部经济平台功能抱有信心。国际企业在港形成集聚效应，既显示出香港作为进入中国内地跳板所具有的吸引力，也将提升香港对东盟市场的影响力及综合管理能力。

在产业优势上，香港的专业服务与东盟需求的契合度高，与东盟有着深厚的合作基础与合作潜力。在“一带一路”建设中，东盟十国拥有地理、成本及市场规模的优势，再加之经济自由化不断深化以及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建立，对中国直接投资的吸引力显著增加。而香港作为国际金融、贸易及航运中心，可在中国与东盟区域合作中发挥重要作用，包括将香港打造为重要的投融资平台、交通物流枢纽、贸易物流中心以及专业服务平台，发挥平台功能和枢纽角色。根据亚洲开发银行2017年2月发表的报告，2016～2030年，东盟每年需要2100亿美元的基建投资，以填补交通、能源、通讯及各类公共服务的缺口。东盟在基建投资上的缺口，将带动区内企业利用股市融资的需求。2017年，东盟企业首次公开募股（IPO）的活跃程度前所未见。而香港作为东盟企业寻求海外上市集资基地前景广阔，2017年香港新上市的海外企业大部分来自东盟国家（主要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总数22家，共集资70.5亿港元。

在配合国家战略推进上，香港具有“一国两制”“国内境外”的独特优势，拥有先行先试的特殊空间与战略性功能，既可配合中央政府与香港签订的《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CEPA协议）及其补充协议、《服务贸易协议》《投资协议》《经济技术合作协议》及国家自由贸易区战略，与“一带一路”倡议联动向沿线推进;又可利用香港独特关税区地位，背靠国家强劲发展大市场，与经贸伙伴洽谈自贸协议，获取对方给予香港更大的开放安排。此外，香港也可联手粤港澳大湾区，与其共同打造国际竞争新优势，提升作为辐射东盟支撑区的综合实力，形成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

随着中国内地与东盟的经贸往来持续向好，透过贸易自由化将提高双方的经济效益，继而带动香港的贸易及物流服务需求。2010?2016年，香港与东盟之间货物贸易总额的年均增长率为3.9%，表现优于香港整体货物贸易的增幅（2.9%）。数据显示，随着CAFTA的推进，香港作为联系中国内地与东盟的平台功能也在持续增强，抵消了CAFTA全面生效对香港货物贸易转口角色的转移效应。而协议的签署，则更可直接提振香港在“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上的节点功能。

将为香港长远发展带来新动能

香港的增长动能，与其在国际化分工中的功能地位密切相关。多年来，在国际、中国内地及香港本地等因素的综合作用下，源自香港自身结构性的深层问题凸显，引发一些新情况与新问题，使香港发展面临着新的挑战。一是传统优势相对减弱。香港的部分传统优势因经济活动离岸化而逐步趋于下降，因内地全方位开放而有所替代。香港与内地区域合作深化所带来转移和替代效用，在制造业和贸易物流领域表现的较为明显。二是经济结构趋窄、增长动能有所放缓，新的经济增长点尚待形成。香港的产业链并不完整，经济结构出现向金融、房地产集中的趋向。由于高端制造业等实体经济的支撑不足，创新科技等核心竞争要素优势有待构建，香港在引领产业链向高端转移、发挥全球城市产业集聚功能上尚存在短板。三是比较优势出现变化，更多地体现在对外经济竞争力及制度性优势等软实力上，而非经济体量。香港GDP在上世纪90年代初约为内地GDP的两成，近年已降至不足3%。香港GDP正陆续被内地城市超越，继上海、北京后，深圳GDP也于2017年超过香港。内地发展对香港形成一种促进与替代并存的综合效应。四是区域经济一体化对香港的新压力。香港虽然是高度开放经济体，并作为世界贸易组织成员自动享受成员的优惠待遇，但在当今区域化竞争中若游离于区域或多双边合作机制外，依然可能存在被边缘化的威胁。上述问题，不仅影响了香港参与国际分工体系，也对香港的长远发展动能产生制约。

香港未来的动能构建，关键在于强化其在国际分工中的节点功能与优势地位。东亚是世界经济增长最具活力的地区之一，而中国正走向国际舞台的中心。香港正处于与国际、国家及区域经济的多重融合过程中。融入全球经济，即提升香港的国际化功能，向外延伸香港的金融、贸易、投资等专业服务优势，搭乘国家经济发展快车，在自贸协议谈判中进一步拓展伙伴方的开放空间;而融入国家经济发展，则是要更好地借助香港国际化优势，在参与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粤港澳大湾区以及人民币国际化等方面，构建国际竞争新优势和增长新动能。

中国内地和东盟均为全球经济增长最强劲的区域，中国内地更是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和压舱石。协议在拓展香港与两大经济体的经济联系深度、提升香港国际化功能及由此带来的经济增长动能等方面有着重要作用。

首先，有助带动香港的服务贸易和加强香港的平台角色。这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协议签署后，东盟将对香港服务业减少限制并提供更佳的市场准入，有助香港专业服务业开拓东盟市场，在东盟经济改革和经济升级转型中提供高增值服务。香港服务业，如金融、商业及管理顾问、公关、法律、建筑、会计等行业在国际市场上都具有比较优势，是亚洲区域内的主要服务输出地。二是缩小香港企业与内地企业在东盟投资上的政策差异，有利于香港拓展对东盟的直接投资，并强化香港作为中国内地与东盟之间的平台角色。2010年CAFTA全面生效后，中国內地对东盟的投资增长加速，其中内地制造业外移、基建输出及国际资产配置等因素推动了投资增长。而香港与东盟贸易和投资协议的签署，一方面将强化香港作为内地企业对外投资首要平台的功能，带动香港的对外投资流量;另一方面也将吸引更多的东盟企业落户香港，增加东盟企业利用香港融资平台的兴趣。

其次，协议显示香港在争取经贸伙伴扩大开放上有很大空间，香港可借此进一步强化已有的国际化优势。一是协议中有些条文比东盟对世贸组织的承诺更宽松，这个突破有望为其他自贸协议的磋商开创新天地。从长远看，东盟仍有扩大对港开放的空间，存在优化旧协议的潜力，而协议设有的定期检讨机制，可为双方未来洽谈升级版、改善市场准入承诺和进一步开放铺路。二是协议将进一步强化香港“背靠祖国、面向世界”的国际化优势。协议既是香港强化“面向世界”的重要行动，同时也是“背靠祖国”、善用“两制”之利的现实结果。

第三，协议亦有助于进一步提升香港的全球竞争力。在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并举、全球重心由西向东转移的世界大趋势中，协议不仅为香港拓展东盟腹地创造了有利条件，同时也可有效提升其区域经贸枢纽功能，令其国际金融、贸易中心地位及通向中国内地的中介角色更为巩固;有助于香港在融入国家发展战略中保持国际化特色与优势，在发挥香港所长、服务国家所需中，打造区域投融资平台、贸易物流枢纽、高端专业服务平台，夯实“一带一路”节点功能，为香港经济的长远发展累积新的动能。

（作者为四川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国务院港澳事务办公室港澳研究所经济室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