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评估”开启一种新的战略思维模式

张露

为什么要了解净评估

《最后的武士》一书，为我们揭开了一个长期的心头疑虑：原来，几十年来美国国防战略调整的背后，真有一个神秘的幕后推手，这就是美国国防部的“净评估办公室”。正是美国国防部内部的这个神秘团队，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推动着美国的战略创新。这个团队的灵魂就是本书的主角、美国国防部净评估办公室前主任——这部传记出版时已经97岁（出生于1921年）的安德鲁·马歇尔。

无论是解开当年苏联失败的谜题，还是探究新军事革命的发展趋向，更不要说如何看待当下的中美竞争及应对美国业已摆开的先手棋，凡此种种都离不开对美国战略调整背后驱动因素的精准把握。而要做到这一点，了解导致这些战略调整的诱发因素及其形成过程无疑是十分必要的，这也就是兵圣孙子常讲的“知己知彼”。

在净评估出现之前，美国的战略研究大体上与我们今天一样，主要还是以定性研究为主，定性与定量的结合并不理想。净评估的出现事实上开启了一种新的战略思维习惯（或者称模式），这主要反映在非对称竞争、繁简分析与动态研究三个方面。

首先，净评估倡导的是一种非对称竞争思想。在净评估提出之前，人们对于战略对手间竞争的理解基本上是同质性、对等性竞争，也就是习惯性的“兵来将挡、你攻我防”的传统逻辑模式。但净评估模式的出现则开辟了“以已之长攻敌之短、以攻对攻、攻敌之必救”的竞争思路，这就掌握了竞争的主动权，控制了竞争的节奏。美国在美苏竞争中最终胜出，一个重要根源就在于改变了竞争思路，即通过有效的战略设计，发挥自身优势，形成影响全局的局部战略优势，从而最终实现总体上的胜出。

其次，净评估主张分析过程繁简结合。在研究敌我双方竞争关系时，不是简单地仅对二者进行比较分析，而是要将敌我双方及各自盟友的优势、劣势及其面临的机遇与挑战统统涵盖进来加以总体比较，并在比较过程中将同类要素约减掉，从而聚焦于核心竞争力的发掘和研究，这样做能够起到一针见血、一招制敌的效果。

再次，净评估强调动态竞争式研究。它强调研究要“活起来”，特别是将情景分析与模型模拟工具引入其中，使研究的精细化空前加强。与传统研究不同，净评估研究由于加入了情景分析与模型模拟，使得实际对抗的后续情况能够比较全面地预演出来，从而有助于对决策的可能影响形成比较直观的感受。

正是净评估的上述优点的存在，使得其研究结论相对于传统研究更贴近客观实际。这种战略评估模式还被北约、日本、澳大利亚、以色列等国家和我国台湾地区军队所使用。

为什么恰恰是马歇尔

早在1953年，美国就出于与苏联进行战略竞争的需要，在国安会内部设立了从事净评估研究的机构，但其职能却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发挥。直到1973年，随着净评估职能划归国防部，其效能才充分发挥出来，特别是它率先就美苏长期战略竞争提出了与传统不同的战略竞争路径，这一竞争思路对于美国战胜苏联发挥了重要作用。

出现这种差异性变化的一个核心点恰在马歇尔其人身上。正是因为马歇尔本身的特殊性，才使他在净评估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一干就是40多年，先后辅佐和影响了12任国防部长和八位美国总统，并为美国战略界培养了大批净评估专家，使得净评估深入到了美国战略研究的各个领域。

为什么是马歇尔呢？在我个人看来，这与马歇尔的几个特点紧密相关。

首先，马歇尔本身是一个理技融合型专家。他是理工科专业出身，在职高主要学的是机械，但却对多学科充满学术兴趣，对核领域、经济领域、数学、统计学、军事历史、人类进化和文学等众多学科范畴都有所涉猎，这种广博的兴趣使其在思考问题时能不拘泥于常规思路，例如在思考美苏战略竞争时就能另辟蹊径。

其次，马歇尔在学术研究上强调务实。他特别对“世界在现实中如何运转而不是抽象的理论”感兴趣，成为一个长于解决现实难题的高手，往往能抓到事物的本质。

再次，马歇尔具有极强的批判精神。马歇尔对于创新有着天生的敏感性，往往能从不同的视角提出新的见解。净评估办公室的宗旨就是要对战略意义重大的问题进行创新性思考。而只有具有批判精神、敢于质疑才有可能达到上述要求，切实还原事物的本质。在判断苏联战略轰炸机基地问题上、在分析苏联军费开支占国民经济比例问题上、在新军事革命问题上，马歇尔的批判精神都发挥了关键作用。

第四，在兰德公司的经历帮助了他。马歇尔出身于兰德公司，兰德公司对于技术发展的前瞻性與跨学科研究的学术习惯对其影响很大。兰德公司有着比较浓郁的跨学科研究习惯，许多难题的解决都是在不同学科的思想碰撞中实现的，而净评估的活力恰恰来自跨学科的研究。

正是基于以上四点，马歇尔才激发出了净评估办公室的活力，让之前在国防部内作用极其有限的净评估职能大放异彩。

（作者为军事科学院《战略研究》杂志主编，本书译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