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很长，你可以慢慢说

吴凌辰

在下课赶往食堂的路上，一切风景都是被忽视的背景图，口袋里的手机按捺不住地开始躁动。我摸出手机，并未停下匆匆的脚步。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你的名字。我按下接听键，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你隔着电话也听出了我想要努力压抑的喘息。“你在忙吗？”你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动我疲惫的神经。

“不忙，刚刚稍微运动了一会儿，现在准备去食堂吃饭。”

“那等你到了食堂我就挂电话。”你安静地说。

此时正是下课高峰，去食堂“抢”饭菜是每天这个时间点的必修课。我身边这一大群人都在赶往食堂，脚步轻巧，速度却迅速得像快要飞起来。若是把他们比作兔子，那么我就是一只慢吞吞的乌龟，混迹在人潮中，显得格格不入。

身边的人很快就变少了。你说要我照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就买点，不要亏了自己……我相信，这几句话就像是绕不开的障碍，绝大多数家长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们的孩子重复。当然，你也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遍，我甚至怀疑你偷偷地把这几句“台词”背了下来。我静静地听你说着，在和暖的阳光下悄悄扬起嘴角，随口答应着“嗯”“好”。

我顿了顿，在食堂门口停住了脚步。然后，我经过了食堂。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耐心倾听你说话的呢？我还真是说不上来。记忆中，我给你最多的回应是“知道啦，烦死了”，然后你生气，我也生气。你气我不好好听你说话，我气你太唠叨，一句话说了好多遍。

大约是从中学军训第一次住宿开始的吧！知道可以离家十天，耳边没有你的唠叨，我顿时成了草原上自由驰骋的野马。到了晚上，不知为何宿舍的空调怎么调都很冷，我裹紧仅有的一床薄被瑟瑟发抖。深夜冷到睡不着的时候，我想起在家收拾行李时你在旁边的唠叨：“一床被子会冷，我给你再拿一床。”当时我粗暴地阻止了你：“你别来烦我！”执拗的我还是没有带上你抱出来的新棉被。

第二天，午休的间隙从小卖部出来，我似乎见到有人在栅栏外向我挥手。酷暑天正午的太阳毒辣地试图吸取每一个人身体中所有的水分，你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额上。我半信半疑地朝你走来，你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床被子，从栅栏上方递给我。其实我想问你怎么来了，你等了多久了呢？但抱著沉甸甸的被子，我一句“谢谢”也没说出来。

从回忆中跳出来，你的声音仍在我耳边的电话中响起。在听你说话的时候我经过了食堂。鞋子和水泥地摩擦，一次次地发出“沙——”的声音，仿佛是一只温柔的大手抚摩我心脏的声音。

电话里你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温暖又湿润。你让爱的蒲公英种子顺着风吹拂的方向飘着，一直飘到我的心田，萌芽、生长，让白花花的小绒球儿在我的心田里晃呀晃，晃得我心痒痒。你说你要挂了，让我好好吃饭，我说：“好，你也要好好吃饭。”

我又一次经过食堂，脚步轻快起来。

在我绕着食堂走第六圈的时候，你突然问我食堂怎么那么远，我告诉你不远，马上就到了。

妈妈，我要走的路很长呀，你想说的话可以慢慢地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