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戏剧性展示”到“剧情化演绎”

郭曜

【摘 要】戏剧性与真实性的矛盾冲突是真人秀节目最基本的叙事矛盾，任何形式与内容的真人秀节目都是戏剧性与真实性的结合。在当下真人秀节目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国内剧情化真人秀节目异军突起，以更为凸显的戏剧性为卖点，强势占据了真人秀市场的半壁江山。本文将以不同程度剧情化的真人秀节目为研究对象，探讨真人秀戏剧性、真实性的“立”与“合”。

【关键词】真人秀；剧情化；戏剧性；真实性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14-0004-03

2015年7月四川卫视推出一档名为《咱们穿越吧》的真人秀节目，其官方定位是“大型历史体验类真人秀”。节目中，8位嘉宾穿梭于不同的朝代中，体验不同时代的传统民俗、风土人情。节目播出后，因其独特的虚拟故事，以及角色、情节等元素，收视率不断上升，并成为微博热门话题。从情境和内容设置来看，这档节目正是将“剧”和“节目”结合的剧情化真人秀。

作为剧情化真人秀的《咱们穿越吧》并非一枝独秀。2015年至2016年播出的《二十四小时》《一起出发》《西游奇遇记》等真人秀节目中都设置了一定的虚拟故事主线，尝试以“既定故事”推动节目的情节发展，进而展开一系列的戏剧矛盾。其他季播户外游戏竞技类真人秀诸如《奔跑吧兄弟》、《极限挑战》等也出现剧情化的发展趋势，以“特辑”的形式将单独剧情和户外游戏相结合，呈现类似综艺“短剧”的节目形态。

目前学界对于国内剧情化真人秀的萌芽判断不一。笔者认为，究其本源，早在真人秀诞生之初就兼具真实性与戏剧性，剧情化则是真人秀节目戏剧性不断发展增强所致。与追根溯源相比，更重要的是理清“剧情化”与单纯的真人秀“戏剧性”的区别。

一、“剧情化”与“戏剧性”

国内早期对于真人秀的定义是“是对自愿参与者在规定情境中，为了预先给定的目的，按照特定的规则所进行的竞争行为的真实记录和艺术加工。”①但随着真人秀节目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不同内容和类型的节目出现，真人秀不再仅仅是对“竞争行为”的纪录和加工。《解秘真人秀——规则、模式与创作技巧》一书将人造情境、自由时空、真实记录共同列为真人秀节目的三大特征，并强调“真人秀是真实生活的戏剧。”②结合这两种观点可以对真人秀节目重新定义：对参与者在规定情境中，特定的规则下真实的行为、反应和情感的真实记录和艺术加工，最终呈现出富有戏剧性的故事。可见，对于真人秀节目而言，“真实记录”和“戏剧冲突”是其基本要求和看点所在，其中，“真实纪录”是真人秀节目的基本形态特征，而“戏剧冲突”则是体现节目叙事性的必备元素。

阿瑟·阿萨·伯格在其著作《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中对“叙事”进行了深入浅出的解释：“叙事即故事，而故事讲述的是人、动物、宇宙空间的异类生命、昆虫等身上曾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故事中包括一系列按时间顺序发生的事件，即叙述在一段时间之内，或者更确切地说，在一段时期发生的事件。”③据此，当考量一个真人秀节目叙事性的时候，其实是在对其“讲述故事”的方式、手法进行讨论。在这一点上，剧情化和非剧情化真人秀的戏剧性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戏剧中的一个故事，其构成要素包括结构、事件、场景、节拍、序列、幕和情节。④“剧情不等于情节，剧情是一个叙事故事的戏剧和感情成份，而情节只是故事的大致走向，即开始——高潮——结束。”⑤在非剧情化真人秀节目中，故事的呈现也需要有结构、事件、情节、场景等，一般是通过情境打造设定大的纪录情境、小的环节规则，通过参与主体在规定情境和规则下的一系列非常规反馈行为形成戏剧冲突，即情节，也是他們的行为构成了一个个事件的发生、高潮和结束。由此可见，在非剧情化真人秀中并非全无戏剧性和剧情。而在剧情化的真人秀节目中，往往会事先设定好一条完整的虚拟故事脉络，参与主体在这整个剧情设定中有自己的身份或角色扮演，节目中的悬念、冲突等大多由节目组设定或诱导产生。

综上，“所谓的真人秀剧情化，指整个真人秀的进行流程是建构在一个虚拟的故事之上，由人的行动来完成节目组设置的剧情游戏，用虚拟世界和故事中的真实人物的反应来完成这个‘秀的娱乐效应。”⑥也就是说，所谓剧情化真人秀就是让参与主体不仅要按照固定的规则作出反应，还要在既定的故事线下进行演绎。

二、不同程度剧情化的真人秀节目

正如前文所说，任何形式和内容下的真人秀节目都是真实性与戏剧性的统一，真人秀节目从最初的野外竞技类单一形态发展到现在的各种形态，其真实性和戏剧性的元素一直在共同存在中相互博弈。从当前的真人秀市场来看，以虚拟故事为主的剧情化真人秀和以长时间不打扰拍摄的观察类真人秀，分别将这两种元素体现到极致。

纵观现在国内市场上的真人秀节目，除选秀类和观察类外大多有向剧情化发展的趋势，但各自剧情化的程度又有所相同。仅从真人秀的情境打造方面来说，可以将此大类真人秀节目的剧情化程度作如下划分。

第一类是有剧情但非剧情化真人秀。这类真人秀通过前期剧情设置、后期编辑剪辑，展示出一定的冲突与悬念，但没有虚拟故事的完整架构。例如《奇妙的朋友》《爸爸去哪儿》这类户外体验真人秀，大多是将参与者限定在一个不熟悉的物理环境和心理环境中，在这样的设定情境中，只要求参与者作出最真实的反应。由于这是一个脱离了“舒适圈”的不熟悉的情境，因此可能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冲突和悬念，再通过后期剪辑的方式，将这些情节和发展组织成剧情。

第二类是浅层剧情化真人秀。在这类真人秀节目的前期剧情设置中，已有虚拟故事的架构，并会根据故事架构的需要设定人物角色。但是，在节目的环节设置中，故事剧情与任务规则等相互独立。例如《一起出发》，虽然节目有设定“寻找星星的主人”这一整体故事概念，并为每位参与者设定了“时空水手”和“星星主人”的角色，但纵观整个节目的游戏环节设置，与一般室内综艺或户外真人秀无异。

第三类则是深层剧情化的真人秀。此类真人秀节目不仅在前期剧情设置中设定了虚拟故事的架构和剧情化人物角色，在整个节目中故事情境和人物角色一以贯之，并将规则和任务融入剧情之中。目前剧情化比较彻底的国内真人秀节目是《全员加速中》⑦和《咱们穿越吧》。《咱们穿越吧》的每期节目都会让嘉宾集体穿越到一个时代，成为这个时代中的某个家族，并有针对性地设计了许多紧扣时代背景的任务。在矛盾冲突方面，通过剧情化角色设定了“大管家”和“族人”，并由“大管家”向“族人”发号施令，两者之间的冲突不言而喻。

相较于《咱们穿越吧》，《全员加速中》的剧情设置因为多重平行时空的设定而显得更为复杂。节目中针对三类参与主体设置了三个时空的不同情境：第一层是“开普勒星球的人类实验”，即针对剧情中的开普勒星人扮演者而言，整个故事剧情是他们对人类所进行的正能量实验；第二层是“不同朝代的危机故事”，即针对剧情中的不同朝代的不同主角所面临的问题展开不同的任务要求，这里的朝代情境既是开普勒星人的设定，也是情境中NPC⑧的主要剧情环境；第三层则是“加速队员与黑衣人的生死时速战”，针对明星嘉宾而言，这是一场由他们参与的大型户外真人竞技游戏，他们将找到NPC并完成任务解决危机。可以看出，整个节目中有两条虚拟故事主线，即“开普勒实验”和“朝代剧”，且在节目中不同的参与主体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前两者是演绎而明星嘉宾则是真实反应。

在《全员加速中》和《咱们穿越吧》这两个节目中，故事主线既定，剧情的发展时刻依靠任务发布来推进，矛盾、悬念、冲突也基本由节目组设定。

三、剧情化真人秀节目的特点——以《谁是真凶为例》

《谁是真凶》是美国的一档推理竞技类真人秀节目，第一季节目中共有13名素人选手参与。节目将物理情境设置在一个配置了英国管家、佣仆成群的大别墅中，并邀请13位参赛选手入住。每期将会安排一名选手被害并布置凶杀现场、停尸间、被害人最后出现场所等特殊情境，让剩余选手根据规则进行推理判断，并找出隐藏其中的“凶手”。节目整体剧情设置堪比《犯罪心理》等推理剧集。

《谁是真凶》的剧情化体现在：第一，特殊的情境和多重角色设定。选手中包括凶手、被害人以及侦探等，被害人要演绎自己被害时的情景，而侦探们则需要根据规则搜查设定的多重场景进行推理。第二，电视剧化的叙事节奏、镜头语言。整个节目的镜头、画面设置均与犯罪推理剧集相似，并通过镜头语言和背景音乐等设置，把整体叙事节奏带快，让观众产生亲临犯罪现场的紧张感。第三，连续剧式的叙事结构。首先，节目中有许多特定的场景，包括可以调查的场景、死亡场景等，其强烈的真实感让观众甚至产生了“是否真的被杀害”的怀疑；其次，故事发展脉络完全由剧情设定来推进，死亡者和线索等被给定，造成既定的矛盾冲突和悬念。此外单集剧情相互承接，不断推进，完全运用了电视连续剧式的表达。

综合《咱们穿越吧》《全员加速中》《谁是真凶》等剧情化较深入的真人秀节目，可以归纳出此类真人秀节目的几大特征。

首先，就节目本身而言，传统真人秀节目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减弱，故事发展可控性增强。故事情境中有既定的冲突、悬念，使得节目向平稳有序、悬念不断的方向发展。此外，节目的时空自由性增强。无论是在理念上还是在内容上，都趋于展现最大限度的戏剧性和虚构性，在表现形式上也更多呈现出多时空交错、多平台互动、多信息展现的特质。

其次，就参与主体而言，角色设定和剧情使人物关系的构建自然成立，参与主体之间的互动更有迹可循，这使得人物关系增强。

最后，就节目观众而言，剧情强化使得节目戏剧张力更强，带来强烈的代入感，并可以进行剧情上的连续，使得观众主动参与和追随收视成为可能。

剧情化给真人秀节目带来了种种的发展新潜力和新方向，但也引起了学界和业界的一系列讨论。

真人秀诞生之初就是以其“野蛮现实”的真实性取胜，对“人”的“窥视”则是真人秀最为突出的文化特征。“小星球理论”中提出，真人秀节目中的人造情境，往往同现实社会有区别但又息息相关，可谓与正常人类社会生活不同的“小社会”“小星球”。在这样的特殊“小社会”环境中，人的表现不受常规约束，却更能体现人性最本质的欲念，于是窥视就成为了观众了解“小星球”甚至了解自己身处的“大星球”的途径。⑨基于此，表现“真人”的真实性是真人秀节目的原始生命力所在。

而剧情化深入所带来的问题在于，增强剧情设定的同时，参与主体从在规定情境中不受常规社会规定约束的“反应”发展成为对既定故事角色的扮演，这样“定制”而成的故事还会有多少是对真实、完整的“真人”的体现呢？参与者是否能把握住“演绎”与“真实”之间的尺度呢？

如果想牢牢抓住真实性，那么剧情化将何去何从，这也许是从业者们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注释：

①尹鸿等.娱乐旋风——认识电视真人秀[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

②苗棣，毕啸南等.解密真人秀——规则、模式与创作技巧[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5，59-85.

③阿瑟·阿萨·伯格.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4-5.

④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周铁东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29-58.

⑤張绍刚，史芮瑛.纪录形态真人秀中的结构和剧情[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4.

⑥程樯，周洲.从“真”真人秀到“定制”真人秀—谈真人秀剧情化对其IP效益延续的影响[J].当代电视，2016.

⑦本文成稿时间在《全员加速中·二》播出之前，故文中对于《全员加速中》的讨论都默认为是第一季。

⑧英文一般指Non-Player Character，“非玩家控制角色”的缩写，这个概念最早起源于单机版游戏，逐渐延伸到整个游戏领域。有时也作non-person character，或者non-playable character，泛指一切游戏中不受玩家控制的角色。

⑨苗棣，毕啸南等.解密真人秀——规则、模式与创作技巧[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5，268.

参考文献：

[1]胡蕾，胡蓓.剧情设置在《奔跑吧兄弟》中的运用[J].青年记者，2015，（08）：42-43.

[2]韩可.探析真人秀节目编导的剧情架构意识——以《中国好声音》为例[J]. 中国传媒科技，2012，（24）：22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