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谈原子弹

张开善

1945年8月6日，美国向日本的广岛投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颗原子弹。8月9日，又向日本的长崎投下了第二顆原子弹。

1964年10月16日下午3时，我国在西部地区新疆罗布泊核试验场上空成功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举国欢腾、世界震撼，全世界炎黄子孙热血沸腾，场景感人至深。

中国与美国爆炸原子弹的时间，相隔19年，在这段岁月长河中，毛泽东对原子弹曾有过一系列重要论述，本文试对其进行梳理和追溯。

原子弹不能解决战争问题，只有原子弹，没有人民的斗争，原子弹是空的

1945年8月9日，也就是美国向日本长崎投下原子弹的当天，延安的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美国用原子弹轰炸日本的消息，并加上了“所有生物被烧死，该城烟火弥漫，高达四万英尺”的消息提要。报社刊登这则消息的原意是想通过这一消息告诉人们，美国已有了威力特别巨大的炸弹来对付日本人，对于中国人民抗战是很有帮助的，以此增强打败日本人的信心，报社还准备召开一次庆祝大会。

看到这一消息后，毛泽东约秘书胡乔木、《解放日报》副总编余光生、新华社编辑科科长陈克寒谈话，中心意思是不应该夸大原子弹的作用，原子弹并不可怕。报社刊登报道只考虑了原子弹本身具有的威力、对打击日本侵略者的作用，未进一步想到，此文章会对解放区军民产生多大负面影响。

1945年8月13日，毛泽东在延安召开的一次干部会议上对原子弹有了具体的阐述，他用轻蔑而又严肃的语气，发布了他的见解：“美国和蒋介石的宣传机关，想拿两颗原子弹把红军的政治影响扫掉。但是扫不掉的，没有那样容易。原子弹能不能解决战争？不能。原子弹不能使日本投降。只有原子弹而没有人民的斗争，原子弹是空的。”毛泽东接着又说：“我们有些同志也相信原子弹了不起，这是很错误的。这些同志看问题，还不如一个英国贵族。英国有个勋爵，叫蒙巴顿。他说，认为原子弹能解决战争是最大的错误。我们这些同志比蒙巴顿还落后……”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原子弹是纸老虎

1946年8月6日，毛泽东接受了美国进步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女士的采访。当谈到原子弹这一话题时，他们有以下的对话：

斯特朗问毛泽东美国是否可能举行反苏战争？

毛泽东：美国“在许多国家进行大规模的军事布置……这些军事基地是指向苏联。但是，在现时，首先受到美国侵略的不是苏联，而是这些被建立军事基地的国家。我相信，不要很久，这些国家将会认识到真正压迫它们的是谁，是苏联还是美国。美国反动派终有一天将会发现他们是处在全世界人民的反对中……”

斯特朗问毛泽东美国是否会使用原子弹从冰岛、冲绳岛及中国的基地轰炸苏联？

毛泽东：“原子弹是美国反动派用来吓人的一只纸老虎，看样子可怕，实际上并不可怕。”

在场的陆定一将纸老虎翻译成Scarecrow，毛泽东示意让陆定一稍停，问斯特朗：“他翻译的是什么意思？”

斯特朗：“Scarecrow是稻草人，是农田里吓唬鸟的……”

毛泽东说：这样翻译不好，这不是我的意思，纸老虎不是待在田里赶鸟的，而是吓唬小孩子的，他的样子像只凶猛的野兽，但实际上是纸糊的，一见水就软了……

这时，坐在边上的美籍黎巴嫩人马海德（与斯诺一起到陕北参加红军，懂英、汉两种语言）听出了稻草人与纸老虎的不同，他翻译说：不是Scarecrow（稻草人），而应该是Paper—Tiger（纸老虎）。

毛泽东听到马海德的翻译后，微笑并点头表示同意，随后用湖南家乡话语音的英语念出：“拍拍—太根儿。”这个湖南家乡语音的英语句子成了毛泽东喜爱说的一句英语，被他以后讲了许多年。

因为快吃饭了，所以谈话就暂停下来，吃过饭后，又接着谈起来，话题又重新回到原子弹这个问题上，斯特朗说：“美国人能够用原子弹轰炸俄罗斯的任何城市。”毛泽东听了笑而答道：苏联是个大国，美国最近在太平洋比基尼岛上的核试验，还不能把所有的猪杀死呢……共产党人是真正有力量的，我们的装备是小米加步枪，但是小米加步枪照样可以战胜有飞机大炮的国民党军队。

斯特朗感觉无法再对原子弹提出什么问题，只有改谈别的题目。

毛泽东对原子弹是纸老虎的论述，后来广为流传，同列宁当年把帝国主义说成是“泥足巨人”一样，都是看到了问题的本质，都成为了世界名言。

这个事情要好好抓哟，这是决定命运的

1954年秋天，在广西发现了铀矿资源的矿苗，这一振奋人心的喜讯很快传到了北京。随后，地质专家将在广西采到的铀矿石标本送到北京，经专家辨认，这是一块次生矿的矿石，但是，足以证明在中国的土地上存在铀。次生矿是大发现，有次生矿就有可能找到原生矿。有关部门随后向周恩来做了报告。

报告的第二天，地质部副部长刘杰接到通知，让他去中南海汇报，并说毛泽东要亲自看看这块铀矿石，刘杰等人带着铀矿石，准时到了中南海毛泽东的住处丰泽园菊香书屋办公室，在场的有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毛泽东详细了解了探查铀矿的情况，并仔细看着这块铀矿石，这是一块只有拳头大小、呈黄褐色的石头。刘杰对这几位中央领导说：“看完了，请大家洗洗手。”

毛泽东很高兴地即席讲：我们国家的铀矿还有很多没有被发现吗？我们是很有希望的，要找，一定会发现大量的铀矿石的。我们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我们国家也要发展原子能。

刘杰汇报完，毛泽东站起身来，同大家握手，到了门口，毛泽东握着刘杰的手说：“刘杰呀，这个事情要好好抓呦，这是决定命运的。”刘杰回到部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向下传达毛泽东“这是决定命运的”这句话，刘杰的头脑里一直有两个想法：一是以为毛泽东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二是毛泽东一直认为，原子弹是纸老虎，怎么现在又讲决定命运呢？后来，刘杰回想并认识到，这是毛泽东一贯的指导思想——“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的一次具体体现。

为我国原子能事业的发展，大家共同干杯

1955年1月14日，周恩来亲自约见了地质学家李四光和物理學家钱三强，并要国务院第三办公室主任薄一波和刘杰一同来到他的办公室，详细询问了我国核科学研究人员、铀矿地质资源以及设备情况，并认真研究了反应堆和原子弹的原理及其发展的技术条件。周恩来说：明天，主席和中央其他领导要听取这方面的情况，你们回去做点准备，汇报要通俗易懂，还可以带点铀矿石和仪器，做一下现场表演。当晚，周恩来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汇报谈话情况，并告可在15日下午3时约李四光、钱三强一谈，同时将有关文件送毛泽东阅看。

1月15日，李四光、钱三强按约定时间来到怀仁堂，现场听取介绍的有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邓小平、彭真、彭德怀、李富春、薄一波等。

毛泽东首先说：“今天，我们这些人来当小学生，就原子能有关问题，请你们来上课。”李四光着重讲述了铀矿资源与原子能的关系。钱三强首先汇报了世界上几个国家原子能发展的简要情况，以及我国近几年来在原子能方面做了哪些工作，取得哪些进展。随后，钱三强将一块铀矿石装进自己的口袋，从放在桌上的盖革计数器旁边走过，计数器随即发出了嘎嘎的叫声，在场的人对这一现象先是惊奇，后又发出了一阵兴奋的笑声。

根据有关资料记载，毛泽东在当时讲了以下重要的话：“我们的国家大，现在知道有铀矿，进一步勘探一定会找出更多的铀矿来。解放以来，我们也训练了一些人，科学研究也有了一定的基础，创造了一定的条件。过去几年其他事情很多，还来不及抓这件事。这件事总是要抓的。现在到时候了，该抓了。只要排上日程，认真抓一下，一定可以搞起来。……我们只要有人，又有资源，什么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会议从下午3时一直开到晚上8时，毛泽东请到会的同志吃饭。吃饭的时候，李四光和钱三强被安排同毛泽东一桌，席间，毛泽东十分高兴地举起酒杯站起身来，大声地说道：“为我国原子能事业发展，大家共同干杯！”

1955年3月，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正式宣布：中国已经进入开始要钻研原子能这样的历史新时期。至此，中国核工业开始创建与发展起来，经过多年奋发努力，中国终于跻身于世界核先进国家的行列。

我们不但要有更多的飞机和大炮，而且还要有原子弹

1956年4月25日，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在会议上发表了《论十大关系》的讲话，说到原子弹问题，他说：“我们现在已经比过去强，以后还要比现在强，不但要有更多的飞机和大炮，而且还要有原子弹。在今天的世界上，我们要不受人家欺负，就不能没有这个东西。”接着，毛泽东又十分风趣地边扳手指头边说道，你对原子弹是真的想要，十分想要，还是只有几分想，没有十分想呢？你是真正想要，十分想要，你就要降低军政费的比重，多搞经济建设，你不是真正想要十分想要，你就还是按照老章程办事，这是战略方针问题，希望在座的元帅们将军们开会研究一下，希望军委开会讨论一下。

1958年6月21日，毛泽东在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又说：“还有那个原子弹，听说就这么大一个东西，没有那个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那么好，我们就搞一点吧。搞一点原子弹、氢弹，什么洲际导弹，我看有十年工夫完全可能的。”

几年后，在毛泽东这一系列论述指导下，中国人自力更生，克服困难，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终于在1964年10月成功完成了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试验。

要大力协同做好这件工作

1962年9月11日，核工业部经过认真讨论和研究，向中央提出争取在1964年，最迟在1965年上半年爆炸第一颗原子弹的两年规划。1962年10月19日，国务院国防工办向中央政治局常委汇报了核工业部的两年规划，并提出建议加强对原子弹研制的领导，成立中央专门委员会。在会上，刘少奇明确表示赞成这一建议，并说这件事要请总理出面才行。

10月30日，总参谋长、国防工办主任罗瑞卿向毛泽东和党中央呈上《关于加强原子能工业领导问题的报告》，报告中说：“从总的轮廓来看，如果各项工作都能按期完成，那么，实现在1964年爆炸第一颗原子弹是可能的。”“现在，离预定的日期只有两年的时间，为了抓紧时机，更有力地保证实现这个目标，建议在中央直接领导下，成立一个专门委员会，加强对原子能工业的领导，随时检查、督促计划执行情况，并在必需的人力、物力上进行具体调度，及时解决在研究、设计和生产建设中所遇到的问题。”报告还说：“这个建议，在10月19日国防工业办公室向中央常委汇报时，少奇同志已原则同意。根据少奇同志的指示，我们考虑，最好是总理抓总，贺龙、（李）富春、（李）先念、（薄）一波、（陆）定一、（聂）荣臻、（罗）瑞卿、赵尔陆、张爱萍、王鹤寿、刘杰、孙志远、段君毅、高扬等同志参加，组成这个委员会。”

11月3日，毛泽东批示：“很好，照办。要大力协同做好这件工作。”

11月17日，刘少奇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宣布，由15人组成中央专门委员会，周恩来担任主任，全面领导原子弹的研制工作。

这里，我想荣幸地说，因当时我是国务院国防工办和中央专委办公室的工程师参谋，主管核试验的各项具体工作，毛泽东的这一重要批示，一直由我保管近20年，直到1980年我离开机关。

还要继续观察，详细查清楚，要让外国人相信

原子弹爆炸后，周总理给刘杰打电话说：“我已向主席做了报告，主席说，是不是真的核爆炸，要查清楚。”刘杰立即给张爱萍打电话，向他转告了毛主席的指示。张爱萍根据现场多名科学家提供的核爆炸论据确认，是一次成功的核爆炸，向周恩来做了确认报告。不久，周总理又给刘杰打来电话，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还要继续观察。”当刘杰再次向张爱萍转达毛主席的指示时，张爱萍说：“蘑菇云已上升到几千米高，而且稳定在空中。我问过王淦昌同志，他根据爆炸后的景象判断，认为肯定是核爆炸。”后来，周总理再次来电话，向刘杰传达毛主席的指示：“还要继续观察，详细查清楚，要让外国人相信。”

周恩来稍后乘车前往人民大会堂。此时，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正在人民大会堂观看文艺演出《东方红》。当毛泽东听完周恩来的报告后，极为沉稳地说，是否是真的核爆炸，要查清楚，看看外国有什么消息，等到国外报道后，我们再发表。

傍晚时分，首先是日本东京广播播出，中国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接着，美国的华盛顿、瑞典的斯德哥尔摩、英国的伦敦、法国的巴黎都相继播出中国核试验的消息。美国在广播这一消息的同时，说出美国总统约翰逊谴责中国的话：中国核试验污染了大气层。而在此之前，美国已核试验了上百次，殊不知他的核污染上哪里去了？

新华社迅速、准确、连续地向周恩来一一做了汇报。晚上10时，中央决定公布中国爆炸第一颗原子弹的消息，公布中国政府声明和新闻公报。

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经最后测定，其TNT当量在两万吨以上。经毛泽东亲自审定的政府声明和新闻公报庄重承诺：“中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首先使用核武器。”

深夜，北京的大街小巷挤满人群，追逐着散发《号外》的大卡车索要新闻公报，人们处于兴奋、激动之中。

中国手里连一颗原子弹也不愿意有

1965年1月9日，在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几个月后，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来华访问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这是一次长时间的会见，一共交谈了四个多小时。

会谈中，斯诺提出一个非常有针对性的问题，他问毛泽东：“你现在还认为原子弹是纸老虎吗？”毛泽东回答说：“我不过讲讲而已，真打起来会死人的。但是最后它是要被消灭的，那时就变成纸老虎了……”当斯诺问起中国对裁军问题的态度时，毛泽东讲了下面一段话：中国只进行过一次原子弹爆炸，但也需要加以证明，一颗能分两颗，这样分下去，以至无穷，但是，中国不希望有一大堆原子弹……为了科学试验，有少数几个也就够了，中国手里连一颗原子弹也不愿意有……

（编辑 杨琳）

作者：国务院原国防工业办公室高级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