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拉直岁月的女人

◎文/魏泽先 Text by Wei Zexian

一个家庭，五口人五个姓。在常人的眼中，她所经历的岁月是曲折的，犹如苦情剧般令人揪心。然而，如此苦情剧般的曲折岁月硬是让她用坚强、爱心和孝心拉直，赢得了一个最美家庭的赞誉！——题记

2017年8月22日，这一年多雨的辽西朝阳又是一个雾蒙蒙的闷热天。在北票市文明办领导的陪同下，去位于北票市西北部的泉巨永乡涌泉村采访一个省级文明家庭。在车上，与陪同的领导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得知，女主人公叫黄文岩。她有过两次婚姻，一个家庭，五口人，五个姓。

有过两次婚姻并不足以为奇，五口人五个姓就应该有些故事了。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了主人公所在的泉巨永乡涌泉村扣南组。

大街上几棵上搂粗的柳树和偶尔进入视线的老墙，在告诉来访者，这是一个民风淳朴，具有悠久历史的村庄。

村委会妇联主任领我们走进一个宽敞的农家大院。院子整洁干净，各样农具摆放有序。迎面一座白瓷砖罩面的三大间水泥平房，显见这曾经是一个生活富裕、人丁兴旺的人家。右侧的厢房里拴着一头驴，厢房右侧是封顶的猪圈和鹅圈，里面养着几只白鹅和一头猪。左侧是一个很大的园子，白菜、豆角、黄瓜等等农家蔬菜样样齐全。一架葡萄从园子里顺着架杆直接爬上了屋顶。

随着狗的叫声，一个中等身材、衣着整洁、面容清瘦、举止干练的中年女子迎了出来。妇联主任说：“这就是黄文岩。”随后，跑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还有两位七八十岁的老人。一家人面带微笑，把我们迎进屋中。

寒暄过后，开始步入正题，我说：“说说你的经历吧。”

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却把目光转向窗外，泪水夺眶而出，擦也擦不净，弄得大家一起跟着伤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跟随着她慢慢的讲述，我们重新回到了她那段历经悲欢离合，曾经快乐幸福，又曾经不忍回首的曲折岁月。

在给姥爷姥姥送好吃的路上，她明白了做人要遵孝道的道理

她曾经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她曾经是一个幸福的新娘、温柔的妻子和母亲，更是一个孝顺的儿媳。

岁月闪回到1972年农历三月二十五，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辽西早春的惠风轻轻吹拂着刚刚解除冰封的河水，回归的雁阵在碧蓝的天空中不断地变换着队形，声声雁鸣如雨般洒落，大地一片生机盎然。

在这样的好日子，一个女婴在泉巨永乡下十八台村呱呱坠地。一个新的生命的到来，作为重男轻女的父亲却并不怎么喜欢，因为在她的前面已经有了四个姐姐，她是第五个女孩。后来，天随人愿，父亲终于盼来了儿子。

父亲当时是大队会计，也算是个文化人，由于有文化，所以更懂得做人的道理。当时黄文岩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为了尽一份孝心，母亲经常做一些好吃的让黄文岩给姥爷姥姥送去。姥爷家住在三四里地之外的一个小山沟里。在来来往往中，黄文岩渐渐明白了孝敬的意义。

平时，父母经常跟他们讲，过日子要勤俭节约，不要乱花钱，要孝敬老人，要跟街坊四邻和睦相处，等等。耳闻目染，在她年幼的心里悄悄地埋下了孝道和勤俭持家以及厚道为人的金种子。

16岁那年，她初中毕业，由于家里人口多，经济困难，没有再继续升学，外出打两年工之后，回家帮助父母侍弄庄稼，打理家务。

1994年，黄文岩经人介绍与同乡涌泉村梁树军订婚，相处一年后结婚。婚姻是幸福的，第二年又生了一个男孩。黄文岩说，过日子过的是人，有了后代，这个家庭更加充满了幸福感。

夫妇家庭和睦，生活当中，黄文岩既是侍弄庄稼的好帮手，又是利利落落的家庭主妇。她在家侍奉老人，教育孩子，料理家务，兢兢业业，把家庭照顾得井井有条。

丈夫梁树军在农闲时，有时候外出打工，有时候开着自家的农用车走街串户做些小买卖，提高家中收入。黄文岩的公婆是后组建的家庭，公公叫王福生，今年八十岁，是四十多岁才来到这个家庭生活的，虽然是继父，但这个家庭互相之间都非常尊敬。在这个家庭里，虽然他们各人的性格、文化、志趣等都不相同，但是家庭中很少出现矛盾，大家能互相体谅，尊老爱幼、民主平等、宽容谦让，形成了互相理解、尊重的家风。在对待邻里关系上，她们全家人都一直坚持着“邻里关系亲如弟兄，情同手足”的理念，邻居家只要谁有了困难，他们知道的，就一定会伸出友爱之手，主动去帮助大家，为大家排忧解难，只有大家都幸福了，才是真正的幸福。几年间，夫妻二人与邻居和谐相处，相互间彼此尊重，也结下了很好的人缘，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甜蜜幸福，2005年，也就是儿子11岁那年，家里翻盖了新房，本来应该是“吉日迁居万事如意，良辰安宅百年遂心”。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对黄文岩来说，用“晴天霹雳”来形容都不恰切，简直就是天塌地陷！

突如其来的变故，给这个幸福之家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2005年11月末的一天，季节上虽然属于初冬，然而，天气却异常寒冷，北风裹挟着落叶在无遮拦的大地上横冲直撞。

太阳渐渐落山，忙了一天的黄文岩安排好儿子做作业，一边等待外出的丈夫回来，一边开始烧火做饭。这时候，一个邻居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院子，告诉她梁树军出事了，在大路上被车撞了。

黄文岩扔下手里的活计，拔腿就往外跑。到了地方一看，肇事车辆早已不见了踪影，被撞坏的摩托车扔在一边，丈夫趴在路上不省人事。

梁树军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抢救了八天之后，撒手人寰。

发送完丈夫，面对刚刚盖好的三间新房和因此欠下的债务，还有家中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两个70多岁的老人，黄文岩欲哭无泪。多少个夜晚，她遥望着茫茫夜空，一颗一颗数着星星，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颗。在纷飞的大雪中，她一站就是一个小时，迷茫着，思考着：“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塌了半边天，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看来简直没法过了，可黄文岩没有倒下，面对这么大的变故，她擦干了眼泪，一个人扛起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两个老人由于年龄太大已经干不动体力活了，孩子还在读书，家里所有农活都由她一个人负担。没有农活的时候，她还要在附近找点零活挣钱供孩子读书和还外边的欠账。

日子久了，公公和婆婆看不下去了，二老劝她再找个男人改嫁，只要把孩子抚养好，两位老人不用她管。可是她不同意，她说：“树军扔下咱们走了，我不能再扔下你们走。”这句话虽然朴实，但其中的责任和艰辛是难以想象的。这期间有很多给她介绍对象的，其中有几家人品和经济条件都不错，可就是因为她舍不得扔下两个老人到对方家生活，这件事就耽搁了。

2008年，经人介绍，她认识了人生中的第二个男人，李德富。李德富虽然经济条件不太好，但是人品好。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黄文岩明确提出，有钱没钱无所谓，必须答应两个条件：一是到我们家生活，双方共同培养孩子伺候老人；二是最重要的，必须孝敬老人。

李德富满口答应，于是，她的第二任丈夫走进了这个家门。

2010年，黄文岩生下一个女儿，起名叫李阳，女儿的到来彻底地愈合了这个苦命女人心中的伤痛。李德富虽然和黄文岩的公婆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间的感情和亲生儿女没有两样。两位老人对待李阳和自己的亲孙女一样地疼爱。孩了想吃什么都是找奶奶要，奶奶就去给她做。虽然两位老人已经不能参加体力劳动了，但是黄文岩夫妻从来就没有嫌弃过二老。在生活中有什么好吃的总是让老人先吃，老人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她们夫妻二人也全都替老人做。同时，黄文岩和她前夫姐妹们的关系处得特别好，就像亲姐妹一样，每到过年她们回来看望父母时，夫妻二人总是准备好丰盛的饭菜来招待大家。

阴霾渐渐散尽，曾经的伤痛在记忆中慢慢消逝，这个家庭又步入了幸福温馨的轨道。

如同一部苦情戏，对于黄文岩来说，苦难远未结束，又一次意想不到的打击，让她想到了死

幸福总是相同的，可不幸却是各有不同。2013年，在内蒙古打工的丈夫李德富没等到单位放假，就早早地回来了。黄文岩一问，丈夫说：“也不知道咋地了，经常感冒发烧，吃啥药都不见好。”

黄文岩急忙带丈夫到医院检查，从北票到朝阳，从朝阳到沈阳，一路检查下来，一个晴天霹雳又落到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她的丈夫患了白血病。

接着就是长期的住院，大量的医药费使黄文岩在经济和心理上接近崩溃，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对丈夫的治疗。她说：“儿子没爹了，怎么也不能让女儿也没爹啊！”

家中的亲友和邻居知道她们钱不够用，都主动给她送钱。当丈夫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决定回家，停止治疗。黄文岩毅然拒绝，她说：“就是死，也要死在医院，绝不能放弃治疗。”黄文岩一边照顾住院的丈夫，一边还要照顾家中的公婆和儿女。

那段时间，差点把她累垮。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依然没有留住丈夫。几个月后，第二任丈夫给她留下6万多元高筑的债台和一个女儿离她而去，这个家又一次陷入了绝境。

眼泪哭干了，绝望了。大儿子在读书，女儿20个月，刚学会走路，又有两个年迈的老人，这个家只能由她一个人支撑，可是什么人能承受这样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呢？真是到了活不起还死不起的境地了。

这一次，黄文岩彻底懵了，她说：“当时要是有人肯领养两个孩子，我就去跳楼！”在那个时候，死，对于她是一个理想的归宿。

她病倒了，整整两个月没有正常吃饭和睡觉，最后还是婆婆了解她，劝她说：“一切往前看吧，两个孩子都没爹了，你还忍心让他们再没妈吗？你倒下了，两个孩子怎么办呀！”简单的几句话，刺痛了她内心最敏感的神经，她再一次在痛苦中站了起来。

擦干泪水，抱成团，砥砺前行，用坚强拉直曲折的岁月，让所有投过来的目光闪亮

她首先想到的是怎样生活，白天把孩子送上学后，她就一头扎进自家的十亩耕地里，忙完地里的农活，腾出时间到附近需要雇工的人家打工。附近的人无论谁家，只要是想找人帮忙的，都最先想到她，也算是对这个家庭的另外一种帮助吧。有时赶上农忙的季节，她白天在外打工挣钱，晚上借着月光抢收地里的庄稼。

一个女人，没多大力气，她就跟人去给一个养殖公司抓鸡。抓鸡，就是公司在乡下的养殖户养的肉鸡要出栏了，需要抓住装到运输的笼子里。

抓鸡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如果当一份工作来做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没有进过养鸡场的人是不会知道那种臭味的。何况，一抓鸡鸡就会拼命挣扎，粪沫横飞。虽然戴着很厚的口罩，蒙着头巾，可是每一次下来，还是弄得浑身鸡粪。抓鸡的日子不固定，时间也不固定，电话来了就走，有时候起早走，有时候半夜走。起大早爬半夜，每一次也就挣个百八十元，有时候五六十元，一个月下来，千八百元是正常的收入。

就这样，黄文岩一边还欠款，一边培养孩子，一边照顾老人。2014年，儿子梁云泽高中毕业，考上了辽宁机电职业技术学院，并且在第一年就得到了奖学金。

由于照顾得当，两个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仍然很好，五口人又开始了快乐的生活。

不较真儿，退一步，是家庭和睦的最好秘诀，这个家庭因为有了她，才成为了一个最美的家庭

采访快结束的时候，我试探着问黄文岩：“你们这样生活了这些年，难道真的就没红过脸吗？”黄文岩笑了笑，说：“没红过脸是真的，要是说没闹过矛盾，一个锅里抡勺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时候。但是，只要不较真儿，退一步，总会风平浪静的。”于是，她给我讲了一件发生在她们婆媳之间的事。

那一年的春天，播种的日子。家里有十亩地，为了减轻负担，黄文岩借来一个播种机。婆婆说啥都不让用。她说：“看不到种子落地，心里没底，还是让犁杖挑开垄沟，亲手撒下种子才放心。”黄文岩说：“人家都使用了几年了，保险。”

婆媳两人僵持在地头，几乎要打架。黄文岩说：“妈，这样，先听我的，用播种机种，出不好苗的话，再种也不晚。”婆婆让步了，很快播种完了十亩地。等到出苗的时候，齐刷刷的。婆婆服了，说：“那以后种地就听你的。”

公婆明白黄文岩的不容易，默默支持她。能帮的活，都尽量帮；能不花的钱，尽量少花或者不花。夏天的时候，院子里那棵杏树上的杏子熟了，落在地上。黄文岩在外打工，间歇的时候回家，看到婆婆跪在地上捡杏核，发现姿势不对。一问，原来是婆婆的腿疼病犯了，因为她知道家里困难，怕花钱，所以一直忍着。黄文岩埋怨婆婆几句，立马骑摩托车跑到医院，买来药，看着婆婆服下。

家里没有了顶梁柱，黄文岩就成了女汉子。

合上采访笔记，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悟：这个家庭在别人看来是不幸的。可黄文岩用她的坚强、善良和孝道支撑起了这个两次接近破碎的家。面对苦难她没有怨天尤人，而是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给她带来的一切，她用坚强将曲折的岁月拉直。这个家庭因为有了她，才成为了一个最美的家庭。

（“聊家风”栏目由本刊与辽宁省文化资源建设服务中心联合主办）

（责编/石国）

A Woman Who Straightened the Crooked Years

Huang Wenyan is a twicemarried woman from the village of Yongquan of Beipiao City. Now she lives in a family of five members who have five different family names. It is not uncommon to marry twice, but it is uncommon to have five family members of five different family names. There must be stories behind their names.

In the eyes of ordinary people,the years she had lived were crooked as heartbreaking as an excruciating teleplay. But she staged a fight to straighten the years with determination, love, and filial piety,and turned her family into the Most Beautiful One!

She had been a cheerful girl, a happy bride, a mild wife, a caring mother, and above all a filial daughterin-law. In 2005 when her son was 11 and her house renovated, a disaster fell upon her. It came so unexpected that she was promptly thrown into a bottomless abyss. Her husband was seriously injured in a traffic accident and hospitalized for eight days in an ICU ward. But nothing could be done to bring him back to life. After her husband’s death, she wiped off her tears and became the breadwinner in the broken family.

In 2013 her second husband was diagnosed as a leukemia victim. What wouldn’t she give for his life. A few months later, her husband died, leaving her a debt of over 60,000 Yuan, and the stepdaughter left her. Again the family was caught in despair.

She fell ill and for two months was not able to have a proper meal and a sound sleep. In the end her motherin-law, who, more than anyone else,understood the cause of her illness,said to her,“You have to look ahead.Your two children have lost their father. What would happen to them if they lose their mother? Think more about them!” She was hurt by the brief warning at the most sensitive nerve in her heart. She rose again to face her adversity.(Trans. by G. 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