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遗山论》的四大学术优势

2018-09-10 18:50黄震云
名作欣赏 2018年6期
关键词:元好问研究

《元遗山论》,2017年由三晋出版社再版。距北岳文艺出版社1988年初版,已经三十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节同时异,物是人非了。

《元遗山论》一书首先在选题上很有学术眼光,能够充分考虑到写作的地域优势。对于山西人来说,元好问生于斯长于斯,自然环境、历史文化一脉相承,当然就会应然地熟悉。过去,刘毓庆教授跟我谈山西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说女娲、尧、舜、禹在山西的历史,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传说;后来书读多了,渐渐发现,他说的是有根据的,是真实的。同时,也改变了我过去的一些误解,比如说从大禹以后我国才进入世袭制,比如尧、舜并不是一个人,而是部落和部落首领的名称,所以像神农氏、黄帝、炎帝等是十几代甚至几十代的氏族构成,是帝加氏模式,类似后代的朝,而不是代。前几天,在曲阳县鉴定尹吉甫雕像制作,雕刻家安信康先生现场为我画了一头小毛驴,非常生动,我觉得有些奇怪。我说黄胄的毛驴画得好。他告诉我,黄胄就是他们那里的人,他从小就是放驴的,一直没有离开过驴。我恍然大悟,他能画好驴,是因为他心里有,等于从心里牵出来罢了。元好问,因为张静教授要我给她在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州集》写推荐信,所以仔细地读过;又由于我写《元好问〈中州集〉的法制思维和诗性正义》(《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2017年第3期)和《中州集》与经学、楚辞关系等文章,因此算是粗粗仔细爬梳过,也有一些感性的认识。我在主编的《辽宋夏金元文学史》中认为,元好问的出现,标志着南北文化的平衡和北方文化的崛起。所以,降先生的选题是拥有地域优势的重大题材。也正因为如此,其成果往往具有前沿水平和代表性。对于这一点,降先生在初版和再版的序言中有充分的说明。降先生在“初版序”中说:“我一向主张研究学问要避熟就生,人弃我取,所以从全面评价着眼,我打算从弄清有关元遗山的气节问题入手。”(降大任:《元遗山论》,三晋出版社2017年版,第4—5页)简单地说,降先生做学问以创新为尺度,可以开拓可以深入,但一定要做到深入全面。与一般的主题先行或者只是板块划定描述不同,降先生的研究一方面借助时代赋予的理论思维,另一方面科学地把握政策,再有就是直接引领研究和写作。

其次,政策的科学把握和深入阐发,以及理论的创新和实践的统一相融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华民族组成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由汉族和五十五个少数民族以及一些还在识别当中的民族组成。中华民族又称为炎黄子孙等。中华,是“中国诸华”的简称,最早见于汉代高诱注《吕氏春秋》,意思是圣贤的后代。1902年,梁启超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中正式提出中华民族概念。少数民族指汉族以外的民族,人口相对不多,居住地以四方边陲为主。历史上,各民族之间存在着一些矛盾,因此国家制定了相应的民族政策。但是,在学界一直受华夷传统的影响,有一种大汉族思维。现在思维没有了,但不代表习惯没有。譬如辽代建立的时间和五代同时,比宋早了近六十年,但我们习惯上称宋辽。这不单是时间的颠倒,也不完全是无知,而是一种认知习惯。降大任先生的研究符合国家的民族政策,并且还有自己的理论阐发。降先生认为:“评价历史人物的所谓气节问题,不能只看其人是否有忠君的乃至以死殉君的结局,而更重要的是考察其人是否忠于中华民族根本利益为之奋斗的大节。史家对民族英雄人物的评价,不仅应该表彰那些为中华民族的整体利益敢于慷慨赴死的如岳飞、文天祥式的烈士,还应该看到那些不肯为殉君而死,隐忍负谤,坚持弘扬中原先进文化而不懈奋斗的志士,他们都是中国的脊梁,而元好问就是这样一位抱有弘扬中华民族进步文化,以‘国亡史存而抗争的具有高度文化自信的伟人。”(降大任:《元遗山论》,三晋出版社2017年版,第2—3页)这实际上包含着非常丰富的信息:一是评价人物要有民族的大局观念和历史的纵深思维,二是文化的价值和传统的道德之间需要辩证客观地认识,三是需要充分认识当时的情境和肯定的多元性。论述比较深刻。

第三,全面深入的研究。降大任先生强调全面的研究,《元遗山论》提供给我们的平面主要是品质、思想(哲学、教育、文学)、生活(环境、交游)、成就等。在这些若干的层面上,不是简单地罗列或者描述,而是突出重点。譬如说品德方面,围绕元好问的气节问题写了三篇文章。这三篇文章一是罗列评述了学界对问题的代表性的看法,二是表达了自己的主张和依据,三是将问题作为课题进行理论的阐发。这种步步深入的理论提升,显示了作者宽阔的视野和笔力。在文学方面,一方面突出元好问的文学思想、诗歌理论,另一方面又专门将他和唐代的李、杜和宋代的苏、黄进行比较,突出其继承和集成的特点。有意思的是,作者还专门对元好问的作品进行了鉴赏,说明元好问写作的爱好个性,比如说喜欢杏花等。在这样一个全面的框架下,一般很容易会认为已经完成全面深刻的研究任务了。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降大任先生还专门写了元好问“论诗具体标准的偏颇”,对元好问批评上了:“以诚为本作为遗山论诗的最高标准和根本纲领,因其本质上的局限性,也必然决定着他论诗的具体标准的偏颇,这主要体现在他对历代诗人及其作品的评价上。”(降大任:《元遗山论》,三晋出版社2017年版,第85—98页)以元好问著名的《论诗绝句》等为例,指出其对汉魏到北宋的几十位作家评价的不当,一一道来。这似乎还没有写尽兴,他还专门写了一节“遗山论诗对其创作的消极影响”,指出具有诗旨狭隘、选材不富、体式因袭、造语不新的毛病。这些论断是否恰当暂且不谈,就研究来说,学术界流行的一种演员体验式的研究,这在作家创作时未尝不可,譬如说郭沫若写完剧本《蔡文姬》以后说我就是蔡文姬,写了《屈原》以后说我就是屈原,演戏也是这样,灵魂入戏;但是在学术上研究谁就说谁伟大,无与伦比,就不好了。这种演员体验式的研究影响很坏,不仅影响到当时也影响到后代。譬如有人说《诗经》的《雅》《颂》就是西周首都的流行歌曲,《风》诗是诸侯的流行歌曲;还有的说《诗经》是男女对歌,那么他们的学生就会具体落实哪一句是男性唱的,哪一句是女性唱的,完全瞎折腾。降大任先生的研究全面深入,能够注意到客观公正,这非常难得,值得我们学习。当然,也不是每个人研究都用成就和不足的模式,但是其公正求真的科学精神是具有普遍意义的,毋庸置疑。

第四,研究的构思布局和学术风格。毫无疑问,降大任先生不是一个专门的学者,他首先是编辑、山西人,所以他形成风格的前提是历史担当,其次是鲜明的学术个性。这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一是学术研究體现学术价值,就是说他的研究是有价值的,这个价值不仅仅在于文学。他的研究首先想到的是学术风气,即拨乱反正,作为山西人要研究山西,介绍山西,推动山西文化的当代发展。二是扬长避短。降大任先生是学历史的,可以说他对于历史文献的方法最为熟悉,所以他对元好问的研究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以历史事实、生活家庭为重点,篇幅占全书的三分之二以上。和我们一般将元好问作为作家的看法不同,降先生的眼光里他是历史人物,是大家子弟,所以从其民族鲜卑、祖先元结等开始落笔,所谓志深笔长了。元结是唐代大诗人,和颜真卿是好朋友,他的墓碑也是颜真卿最后一件书法力作,我曾经去河南鲁山中学校园看过。知人论世确实是一个传统的也是很有价值的研究方法。三是学术个性,文如其人。降大任先生是领导、编辑、学者三位一体的身份,所以他会注意公道,注意影响,注意调理。看他的文章,和跟他交谈几乎没有过多的不同。由于对降先生的著作研读不够,也没有全面阅读,所以只能说管窥罢了。

附旺年太原行小诗三首:

旺年春太原逢三晋文化研究诸贤

太行沧海道相禅,毓秀钟灵着韦编。

总恨归与迟太久,临行不再是鸿燕。

4月22日吊元遗山墓

金朝才子许遗山,仕宦坎坷善政空。

一代文宗天下雄,北风从此是春风。

怀念降大任先生

用《元遗山新论》初版序言《咏元遗山先生6首》最后一首诗原韵,赋七言四句:

河东自古出英才,元子俊爽风气开。

千载斯文谁最懂?一杯汾酒任君裁!

作 者:黄震云,中国政法大学中文系教授。出版有《辽代文史新探》《经学与诗学研究》《楚辞通论》《汉代神话史》《辽代文学史》《历代名画考古研究》《立法语言研究》《法治文学研究》《先秦诗经学史》《窦娥冤校正》《山海经校注》《辽宋夏金元文学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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