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医生眼中的世间百态

2018-09-18 23:40刘诗蕾
华声文萃 2018年2期
关键词:医治小姑娘病房

刘诗蕾

ICU,即重症加强护理病房,作为医院生死之间最后一道防线,接收的病人多是严重创伤、大手术后病人及多脏器衰竭者。

最真实的情感欲望世相场

ICU病房医生刘飞所在的知名三甲医院位于北京,综合ICU有16个床位。ICU医生的日常工作和其他科室医生类似,根据病人的病情和突发状况治疗和抢救,护士每小时要观察病情、进行生活和治疗护理。

一周亲历一次休戚相关的死亡,成了刘飞的生活常态。病房里一拨拨地换人,病房外电梯过道间,家属也跟着一拨拨地换。三十来平米的过道里挤着七八位家属,有的家属盖着毯子躺在折叠椅上,有的则在地板上垫好了枕头被褥,每个地铺旁都堆放着方便面、饼干等食物,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ICU的访客不只病房外打地铺的患者至亲,偶尔也出现做遗产裁定的公证员。生死当前,病房前上演着最真实的情感欲望世相场。“从进ICU的那一刻开始到离开ICU,这一段时间里,你就看着人性一点点暴露,面具扯下来。”刘飞说。

四年前,刘飞遇到一个中部省份的官员,送进ICU时已是植物人状态。和家属约在会议室沟通,门一推,刘飞懵了,浩浩荡荡近二十人,桌上一摊录音笔和开着录音的手机。接下来几天,官员的下属们有的来热心咨询情况,也有的怒气冲天接连向刘飞问责。随着时间往后推,医治康复的希望越来越小,每天下午来探望的人在一个一个减少,最后只剩妻子守在病房外。

ICU里也有住了三四年的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院士级干部,尽管已是植物人状态,家属仍坚持要求以器械来维持自然生命,而极少探视。快到每月发放退休工资和补助的时候,家属就叮嘱医生一句,“千万掐着日子,别让他过去了”。殊途同归的还有不愿医治父母的子女:宗教信仰、我妈怕疼、我爸说了不让抽血……什么离奇原因刘飞都听过。刚进ICU时,性子直的刘飞总憋不住,当面顶回去,“说白了你就是不想救”,为这也没少挨上司训。

红包拉锯战

在整个社会的大环境之下,ICU也避不开医患不信任关系的阴影。

除了家属的质疑、抱怨及拒绝一切病人延发病的治疗,不信任的另一种形式就是塞红包。2011年毕业进入医院工作时,和刘飞同医院的CCU(冠心病重症监护室)医生曹轲满怀着学生时代悬壶济世的志向,一被塞红包就窝火,赶紧回绝。家属急了,眼眶发红说“大夫求您必须收下”,又塞回来,每次双方得僵持上好一阵。这些年经历了数不清的红包拉锯战,曹轲发现,塞红包的家属大多是从外地赶来北京治病的。

“来我们院CCU之前,他们已经在地方一级又一级的医院辗转医治了很久,可能早就习惯了进医院就得给红包这个流程。推红包时你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太害怕了,害怕医生不拿钱,就不会全力医治他的亲人。”曹轲说,现在再遇上给红包的,之前条件反射般的抵触愤懑都已消解,他会拿出最大耐心宽慰解释,请家属信任他。

记住手上失去的生命

对医生来说,抢救成功的喜悦很快会过去,能记住的都是手上失去的生命。刘飞2007年遇到过一个小姑娘,16岁的高中生,“娃娃头,很可爱”,得了嗜血细胞综合症。从外院用救护车一路呼啸到ICU,被安排睡在门口进来右边的15床。医生护士一围上来,小姑娘紧张得大眼睛发空,声音哆嗦:“你是大夫吗,我能活吗?”刘飞笃定地说:“我是主治大夫,你一定能活。”说完给女孩注射了镇静剂,女孩陷入昏迷,三天后救治无效去世。

“我說她能活,这是我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刘飞总时不时想起这个小姑娘:“那个眼神你真的看一眼,一辈子也忘不掉,惊恐失措又那么渴望活下来的眼神。”

12年下来,刘飞记不清自己下达了多少病危通知。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除了通常的恸哭、昏厥,有的家属立即咨询火化事宜,有的家属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说“你可别逗了”。“很多家属你和他当场说,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至亲离世的那种悲恸,没法想象的。”刘飞说。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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