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河的那些事

2018-09-20 10:43湘客
中国铁路文艺 2018年4期
关键词:溪河

梅溪河是个地名,铁路地图上能找到,藏在湖北松滋的大山里,沉睡了几千年,直到20世纪70年代才沸腾起来。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三线建设一天不搞好,我一天都睡不着觉。”于时,号称大荆州的荆州地区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管辖12个县。那年代最突出的政治,就是支援三线建没,兴建枝柳铁路是三线建没中一项重要工程。枝柳铁路于1970年9月开工,修筑梅溪河铁路大桥的工程由邻县石首独立团承担。

一位当代大学生的命运紧紧与梅溪河连在一起……

一、如果你不信,我让你宝马变病马!

呼,一辆红色宝马在学生接待中心停下。车上下来的肯定是位车模,谁家的漂亮美眉好前卫,兜臀裙裹着微翘的屁股,修长的两腿走着摩登,酸溜溜地说:“学弟,好养眼,信息工程系的,我是莉娜,新手上路多多关照。”叫莉娜的唇齿开口,迎来多数男生的应诺和女生的惊讶之声。

原来也是学生,重口味。齐正没拍马屁的意思,是哼哼还是嗯嗯:谁跟你学弟,你未必是学姐。

操场上,这对男女在服饰上有明显落差,用并不夸张的口气說,车价别谈,仅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加起来在农村盖幢两底一楼的房子绝对没问题,一样一样算出来听听,有必要吗!简单的一条贴身内裤三千元。

齐正穿的能和她比?没得可比性,里里外外是军用品,但很精神,按时尚说法:帅呆了,酷毙了。进入高考倒计时,齐正对病榻上的父亲夸下海口:“目标是两个第一(全县、市文科第一),一个第三(全省文科第三),拿不到奖学金和全免的指标,这书我就不读了。”他的话兑现了,齐正是提前上学报到的,在华中师范学院旁边的社区卫生所租了间小房,为的是方便父亲就诊,一切安排妥当,开始当义工张罗迎新生的接待宣传工作,这是学生离开父母走向社会,开始独立生活的第一步。

莉娜的到来与众不一样,气度不凡,又有点气焰嚣张,那架势唯我独尊。她点开后备箱,里面堆放着四个不同颜色的拉箱包,没目标地说:“谁帮下忙,帮我拿到女生宿舍,一个拉包五十元,谁干?”

齐正没搭理,提着拉包跟在莉娜屁股后面走,不耐烦地说:“一扭一扭的能不能扭快点,我看你屁股都扭出花来了。”

身后自然有人议论,但没有第二个人愿意伸手给个方便,全围上宝马和莉娜攀高枝。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讨好女生不会让你吃亏。”莉娜回过头正眸了齐正一眼,这个男生有点亮,也有点土,土得脚上的解放鞋后跟还散了线缝。但她心里想和他多说话。

齐正放下包,没来得及喘口气,从四楼跑到一楼,又从一楼跑到四楼。莉娜掏出二百元钱和气地说“买双皮鞋或运动鞋,学生不要太寒碜。”

齐正没伸手,说他是义工,义工收费就失去了做义工的意义!

“这不是工钱算赞助、捐赠,我莉娜没有恶意。”现在轮到她跟在齐正的屁股后头有点央求地请他收下,还请齐正出主意想办法找个车位,条件是双休日可免费带他逛街。

这话是说急了,还惹毛了齐正不平衡的仇富心理,他吼了句:“你以为萌萌哒!哪有开车上课的学生!要显摆自己挣钱,当富二代算哪根葱,如果你不信,我让你宝马变病马!用砖头戳几个眼儿。”

“站着说话不腰痛,戳几个眼儿,你只当破块皮一元钱打个疤完事?晓得不!一指甲壳大的位置涂点漆收你一万两万,你还叫好,乡巴佬。”莉娜火了,美眉瞅了瞅齐正,臀部靠着车尾,跷起左腿搁在右膝盖上,摆起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最气人的是她拉开肩包,露一叠叠红色人民币,用手哗啦啦地扇着,嘴里哼着《等哥有了钱》:“等哥有了钱,我想花我就花,抽烟抽中华,吃饭我点龙虾。等哥有了钱,我什么都不怕,开车开宝马,购物我上燕莎……”

趁人不注意,齐正从花台里翻捡出一块足有二十斤重的麻点大理石,嘴里一呼一吸喷出热浪,大步朝莉娜的宝马靠近“如果你不信,我让你宝马变病马!”

几个看热闹的新生发现情况不对,一大个头男生抄后路拦腰抱住齐正,其他人从齐正手中甩开石头。

莉娜气鼓鼓地讲:“你砸!你砸!砸我的车,你赔得起……你赔得起啵?”

这话似乎提醒了齐正,他突然红脸巴稀,装出笑脸,连说:“一时冲动,对不起!”

报到的新生们,笑着闹着:“这人变脸快,大丈夫能屈能伸。”

砸车风波,暂告一个段落。

第二天正式上课,老师特意介绍了齐正同学的情况。

此后,莉娜对齐正刮目相看……

二、枝柳铁路上绽开爱情花

这老人也不是太老,六十四岁,极少徒步,最多出来晒晒太阳。年轻时参加了1970年9月动工兴建的枝柳铁路,在三线建设兵团里是有名的共青团突击队队长,雅号甩锤大王。

那个时代的人,讲究忠诚,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敢与天斗与地斗,敢叫日月换新天。他的真实的名字与齐正有关。

三线建设按部队编制,由师、团、营、连组成,一切行动半军事化。毛主席对三线建设作了很多指示,“三线建设一天不搞好,我一天都睡不着觉”就是其中一条。

临时组成的民工队伍,出发前还专门做了行军训练,学打背包。公家发的生活用品,一件短棉衣,一条毛巾,一个口盅,一件油布雨衣,铺上一块塑料布用背包带把棉被和短棉衣捆扎成四四方方的行军背包。

湖北石首组成的民工师分三个团,由陈万年书记任师政委,其中有个独立团,挑选的18岁至22岁农村青年,和参军入伍的条件差不多。

石首县的民工大部分分配在松滋县西离。独立团的主要任务是修建梅溪河铁路桥,工棚搭建在山区农户家中或工地,吃大锅饭不讲究营养,只管吃饱,每人每天补助一毛八分钱的生活费,偶尔吃顿红烧肉,每隔一段时间“毛泽东思想文工团”来慰问演出,放电影是常有的事,文化生活并不贫乏,“毛泽东思想文工团”里有女演员,民工们见了比过年吃肉喝烧酒还兴奋。为了防止意外,女演员住的临时工棚专门派解放军站岗放哨。

上工之前如果看到有文艺演出海报贴出来,保准工程进程特别快,早早就完成任务,从不抹“百雀灵”香香的民工,出门时要抹一点,别让吹过去的風夹着男人味,熏晕那些金枝玉叶的女演员。

省供销社为了满足民工的需要,在民工密集区设有临时营业点,主要是供应香烟肥皂一些日常用品,营业点上安排有一男一女,男的杨益君,女的杨翠娥,是父女。

“为人民服务”这句话是毛主席说的,枝柳铁路是毛主席主张修的,劳动大军像打了鸡血,喝了兴奋剂,积极性高得很。这父女俩经常挑着货担服务到工地,杨益君卖货,杨翠娥收钱,怪就怪在找零钱时民工拒绝收纸币,而且拿硬币一次性拿不稳,要反复在杨翠娥的手掌心上折腾几次,时间长了翠娥的手掌被硬币刮起红诊。从此,杨家父母再不找硬币了,什么原因?男人们干的事男人们心里知道,在那无性岁月里就是想沾点便宜,多摸几下女人的手掌心。

雅号叫“甩锤大王”的突击队队长齐开胜,是从石首参加修筑枝柳铁路大军的一员,拿跟木棒坐在隐蔽的地方站岗放哨,每当有色狼出现的时候,保准齐开胜就会站出来,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偶然,三次、四次呢?

杨益君是过来人,明白这意思,在这荒山野岭有人站出来捍卫女孩的尊严,做父亲的应该是求之不得,当然他怕翠娥一不留神看上了白天打甩锤,晚上还熬更守夜的人咋办?其实,杨翠娥已到了含苞欲放的花季,除非脑残的人才不知道齐开胜的心思。暗地里杨翠娥为齐开胜送过暖身子的酒和下酒的花生米,同来参加“三线建设”的小年轻,看见五大三粗的能把甩锤打出花来的齐开胜喜欢上了营业点上的杨翠娥,一个个急流勇退,生怕那八磅的铁榔头锤扁了自家脑壳。

当年的甩锤大王,后来变成咋样了呢?

三、班会上的话不是为了赢得同情

班会上老师要齐正把他的身世介绍一下。

老师的话音一落,教室里掌声中弹出回音:“一个学生背着父亲上大学,里面一定有他悲壮的和鲜为人知的感人故事。”

齐正站起来,向老师和全班的同学鞠躬谢过,趾高气扬地面带怒气:“我一生中不会原谅一个人,说出来大家可能瞧不起我,这个人叫杨益君,是我外公,我恨他,他走了我也没去他坟上磕个头。如果没有齐开胜熬更守夜地护着杨翠娥,她早被狼世界撕咬得遍身是伤,无非齐开胜是个乡巴佬,你杨益君的姑娘是吃国家粮的,乡巴佬就没有追求吃国家粮的姑娘的权利?”

当时齐开胜和杨翠娥互有好感,一次在一个岩石洞里两个人正亲嘴巴亲得欢,杨益君突然像个阴魂不散的恶魔出现,棒打了一对鸳鸯。

这事儿一出,没隔几天杨翠娥调走了,齐开胜开始漫无边际地找他心爱的姑娘,还跟杨益君打了一架。

枝柳铁路1978年12月1日在湖南永顺县官坝站接轨铺通。自从杨益君把杨翠娥与齐开胜隔离开之后,齐开胜从湖北的松滋找到湖南的怀化,沿着883公里长的枝柳铁路,扛着一把八磅的铁锤走走停停,靠他打的一手甩锤,边打听边打锤。

这年12月26日在怀化举行通车典礼,你说巧不巧1 26日是毛泽东的生日,齐开胜在鼎沸的人群里发现了骨瘦如柴的杨翠娥。

万莉娜带头鼓掌,从曲折的故事中发出感慷:“有情人终成眷属。”

齐正并不轻松地继续他的话题:“世界上我最怀念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叫杨翠娥的女人,她是我母亲,一个女人,用她脆弱的肩膀托起了我的生命。是的,我同意学妹的说法,这个故事很曲折。那时的杨翠娥面目全非,她的肢体只是一具干枯的身躯,全身失去肌体功能,齐开胜是靠她的外型和神态认出杨翠娥的。”

“1978年底支援枝柳铁路建设的石首民工陆续撤回,枝柳铁路与焦柳铁路两条线原则上1988年合并,铁路全长运营里程1645公里,与太焦铁路等共同构成了中国中西部地区的一条南北向铁路干线。齐开胜再也没让杨翠娥离开他,在枝柳铁路工地旁的小山洞临时支撑起一个家,三线工地需要这样里手的锤手,有干不完的活,虽然工资不高,那年代也不需花什么钱,他把挣来的钱用来为杨翠娥治病疗养,有点空闲就上山打猎为心爱的人补充营养,慢慢地慢慢地杨翠娥身上有了肌肉,肤色有了光泽,脸上出现了红晕,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为自己心爱的人疗治生理心理上的创伤,在建设工地的山洞里呆了五年多。我不想细说我外公是怎么企图阻挠他女儿的婚事的,简直是个变态。”

齐正说得咽哽,没让泪流下,牙齿咬着下嘴唇,齐整整的牙齿印渗出血迹。1983年一天的一个夜晚,杨翠娥突然羞答答地对齐开胜说:“你抱紧我,我有了女人的冲动和感觉,我们可以做夫妻了。”

齐开胜兴奋地抱起杨翠娥走出山洞,对着空旷的山野呼喊:“感谢上帝,我成功了,我要回家。”终于回到了他阔别了十三年的石首县东升人民公社鸭子湖村他的家乡。

村民没认出邋遢的穿着一件千疮百孔的风衣,满目苍凉的齐开胜,是同村参加枝柳铁路会战的剃头佬齐师傅,识出了货郎妹子杨翠娥,才搞清以往的艰苦岁月。

齐师傅拿出他的看家本领,理顺了齐开胜拉碴的胡子和满头散发,让他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才识“庐山真面目”。齐开胜是18岁那年离家的,回来时已有31岁,经过齐师傅婆娘一张罗,在全村人的帮助下,这对苦难的新人进入了洞房。三年后齐正来到了人世间,鸭子湖村的村民说杨翠娥是方圆几十里长得最水灵的年轻媳妇,齐开胜从来不让他老婆下地干活,杨翠娥在齐开胜的心里比齐正重要。

三岁那年的夏天,齐开胜在鸭子湖里捕鱼,杨翠娥带齐正看热闹,小孩子双脚一落地围着湖堤跑得欢,前面一个坎被杂草盖得严严实实,脚踩空了滚进湖里,不识水性的杨翠娥跟着跳进水里,鸭子湖水很深泥巴也淤,湖水淹没了杨翠娥的头,杨翠娥用双手将齐正举过头,等到齐开胜把杨翠娥捞起来的时候她全身已经僵硬,但她始终保持双手高举的势态。下葬时,齐开胜跑到劣马山砍倒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樟树,请人做了口三米三长的巨棺。大热天的让杨翠娥的头枕着自己的手腕,直到尸体发出异味才使他们夫妻分离,阴阳相隔。

讲到这里,齐正突然屏住气力,失控地大声呼叫:“妈,我想你!”

随着齐正的呼叫,全教室传出不停的抽泣声。

四、历史想这么说

齐正背着父亲进了学校,俩人朝夕相处交流的时间超过以往任何时候。很小的时候,父亲的脸像把吊起的刀,动不动就凶人熊人,作业本上不得留有一点儿墨汁,铅笔削得又尖又细,当然父亲不会辅导作业,检查正确与否的唯一标准是对勾和叉,无论是语文还是数学,发现叉准挨打。齐正会自觉地拿出挂在门栓上的戒板交给父亲。戒板是桑木片做的,细长有弹性,不伤筋骨伤皮肉。父亲抽打时毫不留情,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跟打小偷一样残酷。父亲咬牙切齿,地边抽边吼:“看你打叉……”到了四年级以后,戒板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女人有点怪,那么清高目中无人的万莉娜,在齐正面前表现出一副温顺和善的样子,也不嫌弃咳嗽气喘,喉咙里呼噜噜像在拉风箱,听了令人恶心的病人齐开胜,有时还捏着空心拳在齐开胜的背上敲敲打打,双休日还吆喝一帮义工,将出租房前后打扫得干干狰净。齐开胜人聪明不傻,落眼便知这姑娘是在讨好一个人,喜欢上了自己的儿子,想到自己的婚姻,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心里他非常排斥姑娘的讨好卖乖,又没理由拒绝。

21世纪初,社会有一股“去毛化”的声音。齐开胜凭着对毛泽东最朴实的感情,理论上讲不赢别人,身体上也拼不过别人,他以自己修铁路的事实,告诉现在的年轻人,中国没有毛泽东思想不行,中国走资本主义道路不通,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人没有信仰,一生无追求,人没有奋斗目标,一事无成。每当人多的时候,齐开胜就准备一瓶银黄平喘气雾剂,握在手里准备急用。

一般在开讲之前,齐开胜就提前喷射几下银黄平喘气雾剂,免得气促、气短:“枝柳铁路是三线建设的一部分,‘毛主席说三线建设要抓紧……即使提前一个小时也是好的,这是毛家大爹说的,枝柳铁路沿线两边居住着汉族、土家族、苗族、侗族和壮族等民族,这里山高林密,水急路险,交通一直不便。枝柳铁路建成通车后,整个湘西地区就有四分之三的县通了火车。你们说说,毛主席一年到头能坐几次火车,修好了让咱老百姓坐,为咱老百姓谋福利,偏远农村、山区有大量的木材、药材、特产和外地的农业机械、化肥农药、工业设备、轻工业品,等等,都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出运进。这样的领袖你不喊他万岁,你不祝他万寿无疆?”

齐正关心的是铁路修筑的艰难过程,地势险峻的沿线各地,穿过武陵山和雪峰山脉,飞越奔腾湍急的澧水、酉水、武水、沅江、渠水等河流。不少地段通过断层、溶洞、暗河、流砂和软土层,工程非常艰巨。据统计,全线完成的土石方达1.05亿立方米,如果堆成高宽各1米的长堤,可以绕地球将近3周。桥梁、隧道加在一起达222公里,占线路总长的四分之一以上;其中隧道总长172公里。许多地段桥梁、隧道相连,有些车站就设在桥上和隧道之中。

学生们把这种热情说成狂热政治,没有工资,不讲工钱,只管饱却没油无肉的三餐饭,甩铁锤、打钢钎、钻山洞,不辞劳苦地用拼命加革命的大无畏精神为祖国修桥辅路,人的精神思想被政治俘虏。

学生这种言论,使受过毛泽东思想教育的人听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人总是要有一种精神,没有精神,哪来的灵魂,没有灵魂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齐开胜知道这就是代沟:“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我们独立团的主要任务就是修建梅溪河铁路大桥,那时还是抓阶级斗争的年代,属‘文化大革命时期,来自各县的民工远离妻儿老小,住工棚、洗冷水,出工早收工晚,一身汗水一身泥,一心一意赶进度,宁可蚀掉一身肉,等着毛主席坐着火车来验收。”焦柳铁路原分为北南两段。北段从河南焦作到湖北宜都(原名枝城),称为焦枝铁路,于1969年动工,1970年建成。南段从湖北宜都到广西柳州,称为枝柳铁路,于1970年动工,1978年建成。1988年两条铁路合并,改称焦柳,铁路全长运营里程1645公里,北端月山站同太焦铁路联网,南端柳州南站同湘桂铁路、黔桂铁路接连。焦柳铁路连接数座工业重镇,与太焦铁路等共同构成了中国中西部地区的一条南北向铁路干线。”

三线建设已成为历史,随着如今铁路线路的更变、改道,以靠近城镇为重点,当年的铁路曾经发挥的作用逐渐被人们淡忘,但参加三线建设的民工永远铭刻在心,齐开胜能忘吗?不会!他佝偻着直不起的腰,咳喘着涨红的脖子,望着花一样的万莉娜,想说……

五、大学里的垃圾哥

他私下诚恳地向老师说明不担任班长的原因,而且一定要老师保守秘密。要说秘密,现在无密可保,间谍渗透进各行各业。

齐开胜的婆娘走了,他的腰也直不起了,也許在山洞里呆长了风寒劳伤引起的,整天佝偻着身子咳喘不停,久而久之只要行走,哮喘得头胀脖子粗,眼珠子突出来快要落地,靠吃麻黄素过日子。儿子考上大学之后,齐开胜的一个念头是不拖累儿子,不当儿子的累赘,想用细麻绳结果性命,他连死的力气也没有,爬不上凳子,麻绳扔不过梁。最终被儿子齐正发现他的“壮举”,当着乡亲们的面立下誓言:“完成学业照护父亲两不误。”

一个大学生花五元钱买副大墨镜,捂上个大口罩,早晚提个蛇皮袋,手持细木棍铁丝钩或火钳,瞄准垃圾桶拾捡可以换钱的废旧物,寒冬腊月天天如此。

发现这个秘密的是个好奇的女孩子。她跟踪了一个星期,并向学长表明态度,要加入志愿者行列,遭到严厉拒绝。

“别那么严肃嘛!我唱首吕方演唱的《朋友别哭》给你听,词写得特好。”叫莉娜的学妹一个人唱开了:有没有一扇窗,能让你不绝望,看一看花花世界,原来像梦一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输,有人老,到结局,还不是一样……

“不要这样呀,么意思嘛!唱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特讨厌!”“垃圾哥”摘下口罩,狠狠地瞪了莉娜一眼。

接下来莉娜深情并茂唱完了这首歌。

尽管如此还是没得垃圾哥的好感:“你知道呗?你把我搞得一点自尊都没有,我是个汉子。你老跟着我干吗?一大清早就猴在宝马车里等我捡满一袋回收品,非要拉着我一起回校,天一黑还帮我捡垃圾捡空矿水瓶,别人肯定笑你是个神精病,脑袋里进了一桶水,漫到地上还能淹死一屋人,你一个大款小姐、富二代,跟着我没身份的掉价。”

万莉娜不急不燥、嘻嘻哈哈地不在意地说:“我当志愿者,谁笑话磕掉他的牙!”时间长了,这一跟就跟到大二下学期,两人自然有些形影不离,有时又你掐我,我掐你,相互埋怨说是狗咬吕洞宾。

话得从头说起,齐正干吗要捡垃圾过日子?缺学费,缺生活费,缺电话费?反正是缺钱花。学友们知道真情后,除了尊重、佩服,更多的是同情,废纸废垃圾能换钱的废弃物给齐正攒着,外出喝完的矿泉水瓶,扭成麻花也舍不得丢。

不知为啥,齐正跟万莉娜闹翻了。

齐正的声音忒大:“你算我什么人?养儿防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有担待这书就读,我有能力父亲的病要治,医药费你给我爸包了,你家门朝哪开,树朝哪栽,凭什么?”

“凭什么,凭一颗包容的心,凭我家境比你好,凭我是你学妹,这些够不够?”万莉娜好心反驳,还卖了个萌。

齐正不领情地从“宝马”后备箱提出回收物就走:“什么意思,我说过多少遍,你家有钱,你是阔小姐,离我远点行不行!和你站在一起我不自在,没一点自尊,别人看错都不往我身上挪一眼,你除了萌哒哒,那穿的戴的谁会想你是个学生,你不羞辱我,你心里不自在是吧?全中国哪有开车捡垃圾的?莉娜你发现没有,你跟着我捡垃圾时我板着脸,不开心,你不在的时候我哼歌,高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是讨厌、讨厌你!”

这个万莉娜不但不恼反而追上去,从齐正的肩上拽下蛇皮袋往车方向走,回过头去朝齐正笑,这一笑笑出不麻烦,萌萌哒的千金小姐哪干过体力活,矿泉水等废品虽没重量,放在万莉娜的肩上如泰山压顶。莉娜发出“哦、哦、哦”失衡的声音,眼看要摇晃倒地。

齐正反应疾快,迅猛冲过去一把抱住魔鬼身材的学妹万莉娜。

万莉娜望着齐正,眼泪漱漱地往下淌。

齐正吓坏了,慢慢地把莉娜移进车后排座,一膝跪在地,一膝托着莉娜的踝关节,摸着、揉着、问着、心疼着。

“我不疼,只是轻轻崴了一下!”莉娜的眼神那么温顺地闪着光:“我是感到幸福,有你护着我,而且你是第一次抱我,那种感觉你知道吗?那种女人被男人抱的感觉,整个心就像在腾云驾雾。齐正,我好喜欢你,真的好爱你。”

齐正放下莉娜洁白细长如莲藕般的脚,没有用贪婪的目光和色狼似的眼神看着女神般的万莉娜,而是有点质疑地说:“我抱过你吗?纵然刚才一时冲动伤害了你,也是出于无奈,是怕你摔倒,当然你是美女,我不是英雄,所以说不存在英雄救美。我是本着人之初、性本善的本能去保护弱者。你说喜欢我,我说声谢谢,一样的心我也是,真的有点喜欢你。至于爱,我高攀不上,从没有这种奢望,希望请你:放弃你很可怕、很不现实的想法。”

“反正我一辈子黏着你,非你不嫁!”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和你断交,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悬殊有多大吗?”

“不知道!知道的悬殊你是男生我是女生,我长发及腰,你身壮如牛。”

“你你……跟我瞎掰,回去!”齐正回到校外的出租房,推开门喊了声“爸”,不见回音……

六、婚姻的最低筹码,是门当户对

喊声,震惊了校园。

那个背着身患重病的父亲上大学的齐正,曾经受到社会和各界爱心人士关注的齐正,不接受任何人的捐赠、靠捡垃圾维系生活的齐正的父亲走了。

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让父亲生气,导致绝食身亡?纵有千张嘴也堵不住舆论的责骂,不管有多少个版本,铁的事实证明齐开胜确实死在那间窄小的出租屋里。校方拒绝医生、警方和嗅觉灵敏的媒体干预,这会使正常死亡变得非常复杂。

当然,这不是校方说了算,各自职责所在,校方不得不召开一个小范围的新闻发布会。

舆论把齐正推向风口浪尖,他坚强地没向任何人作任何解釋,包括万莉娜在内。当然,媒体是从一个病入膏肓的老父亲、不堪拖累子女而绝食身亡为切入点来播报事由的真相。

有一点是万莉娜怎么也无法想象的,齐正父亲的死会涉及到她。

齐正坐在校园的池塘隐避处哭了很久,手里捏着的那封信,是父亲的遗书,写得很长,几乎是篇自传,他怕莉娜听到哭声找过来。

对于湖北松滋的交通,松滋人心中曾有一个伤痛。20世纪60年代末期,国家着手兴建枝柳铁路。在确定路线时,曾征求松滋当时领导的意见,拟定铁路途经松滋城关新江口。在那个粮食匮乏、以粮为纲的时代,松滋县的领导决策层放弃了这一天赐良机。最终,枝柳铁路西移松滋山区,远离城市。至今,松滋人都为此遗憾不已。

你不能一口否定时任领导的决策,当时这一决策也受到人民群众拥护,哪晓得社会发展得快,起决定作用的是交通速度。有人喜欢瞎起哄,怪罪当官不为民做主。可是六七十年代,你打起灯笼也很难在县委大院找出个挎两支钢笔的大学生,清一色的苦大仇深的工农干部,多块地多种粮食,不让老百姓饿肚子的就是好官。

齐正想着父亲以前说过的一些话,不经意地捡起一块瓦片打出水漂,人工湖立马泛起漪涟,微微的水花向外延伸,湖里游过一群小鱼,听见响声惊慌失措,四处逃逸,散而又聚,垂钓者说鱼儿的大脑记忆只有七秒钟,出了天大的事很快忘却,不然怎么钩在一个现窝里一天能钓十几斤鱼,说的有道理。

齐正得意地抿下嘴,苦苦地淡笑,死死地盯住父亲留下的那段话:儿子你记住,找老婆是要和你过一辈子日子的,婚姻的最低筹码是门当户对,咱是乡里人,乡里人要记住乡里人说的“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这句话,不要去攀什么高枝,树越高叶杆儿越脆,摔下来不断胳膊就断腿。人要常配一个小镜子,有事没事照照自己长得啥模样,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家在哪。我爱你妈,我喜欢你妈,你那外公就为了弄个吃粮票的城市户口的女婿,把你娘折磨得死去活来。钱不是个好东西,钱是红的,心是黑的。那个万莉娜对你好,长得像朵花,花是好看,你保证她长期不凋零枯萎?你保证她身价过亿的父母对你好,不嫌弃你是个乡里孩子?

孩子,假如你想为老百姓办点事,你就去梅溪河,梅溪河远离新江口,高山偏僻,我们去修铁路时,那里的山民几乎都是文盲,纯朴得像玉一样,大人小孩,男的女的都抽叶子烟,卷喇叭筒的技术很牛,夹子里放着厚厚的白纸,抽一张放平,撮点烟丝,右手轻轻一转,拣掉头上的小蒂巴,那时时兴抽喇叭筒,动作快分分钟搞定,山上文化贫乏,白天干完地里活,没事了就聊白话抽烟混到黑,晚上数完星星钻被窝,兄弟姐妹七八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制造出来的,放电影,看样板戏,是沾修枝柳铁路的光。伢儿我的话你明白吗?

他一口气读完父亲的遗书,交代的两件沉甸甸的事,拿得起,放不下,要忘掉成天跟在屁股后边想甩也甩不掉的万莉娜,实属不容易。这么漂亮的姑娘,出生在有钱人的家庭,有多少人追,有多少人求,齐正好纠结,好犹豫。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万莉娜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叫声,呼叫声打破了校园的宁静,齐正捡起一块大石头用力地扔进水池,“嘭”的一声泛起浪柱,绽出一圈套着一圈的波纹。

七、山里的那些孩子

万莉娜被父母派来的女保安死死地拧住胳膊,身体几乎腾空,两只脚胡乱踢打,哭着喊着要跟齐正一起去支教。

梅溪河大桥威武,垂直落差百余米,山民习惯了火车的鸣笛声,贴着耳朵在铁轨上可判断出火车的距离,平时给胆大的群众当桥用,守桥的安全员不让,不让有办法制服你,几个人用藤条把安全员捆起来,等办完事再解开。

山里人家不多,二三十户分得很散,隔着山头看,好像住得很近,望山跑死马,山民的声音洪亮粗壮,女人的声音清脆秀美,唱山歌是山里人传递爱情和信息的途径,闭塞的山区没有电视,手机是摆设。天黑了,微弱的灯火飘动得人不敢出门。

大山里来了位支教大学生,门外挤着看热闹的人,两位大嫂在简易的木板床铺上干枯的茅草,一群流着鼻涕,穿得很破旧的男孩子,互相追逐逗打,掩饰内心喜悦。

好在松滋话和石首话基本接近普通话,语言沟通不存在问题。门角里堆的红薯,竹篦上挂的玉米棒子,这是群众送来的口粮,传说教书人一天只吃一笔筒子饭,再少也得吃,不能饿着肚子教书。

齐正拿着报名的花名册,现在没有一个女生,说明梅溪河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严重,他没有急于开学,逐家逐户家访,请来三四个女生,十多人年龄参差不齐,分三个班,语数外,体美德,就他一个老师。这劝学来的几个女生,一个比一个乖巧,齐老师的衣服她们洗,齐老师的饭她们做。要说做饭现在最麻烦,那个时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煨几个红苕,或在吊锅子里放点菜叶和大米一锅煮,两个菜轮流吃:酸腌菜,萝卜干。农村人重视传统节气,学生送来鸡蛋,诱得流哈喇子的是薰得黑黄、黑黄的腊肉,只要在锅里翻几下,站在梅溪河的下风你会忘记手里干的活。

二女伢子怕老师寂寞,捉来一只小鸡,还编了个竹笼子,告诉齐老师晚上悬空挂起来,这里老鼠比猫大,黄鼠狼更厉害,什么时候变成它们的美味,谁也说不准。

晚上的日子难熬,一到天擦黑,就是狼嚎的声音和狼眼睛发的绿光,还有成群的狐狸喜欢串门,围着茅草屋转两圈。野兽怕光怕火,齐老师就彻夜点灯,点煤油灯花钱,就号召学生白天拾干树枝和树蔸,生活很艰苦。

万莉娜开始威胁她爸,拿钱让梅溪河二三十户老乡告别无电历史,不然她就离家出走,到梅溪河一道当助教。

娇生惯养的万莉娜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姑娘的话是圣旨,只要不跟穷小子来往,什么都好说。世纪之交的2000年,私人业主投资五十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光明给山民带来不少好处,结束了窝臼臼米的历史,石首生产的磨浆机在山区卖得欢,它不叫磨浆机,应该叫万能机,换个齿轮可切可磨可脱粒。

人们搞清楚这个齐老师,是当年打甩锤甩出花来的齐开胜的儿子,二女伢子的爹爹说认得齐开胜。

有一天,二女伢子的爹爹拉着齐正进了靠梅溪河铁路桥七八里路的一个山洞(现在有人说与开发的黄龙洞相连贯),告诉他这是他爸调养他妈身子栖身的地方,生活谈不上质量,只是活着。老人说他还陪齐开胜到山里打野雀子给杨翠娥补身子,野雀子肉和斑鸡肉鲜嫩最有营养。说得齐正两泪横流,泣不成声,摸着被烟熏过的石壁,几块垒做灶台的石头,仿佛看见父亲用汤匙喂饮在病榻上支撑的母亲,那画面那情境,不是毕加索的狂想,也不是张大千的夸张。

他想起父亲的绝笔和遗言,你万莉娜是七仙女下凡,杨玉环再生,我也不敢娶。

齐正一年支教结束后,再次做出惊人举措……

八、仙女真的下凡了

齐正的行李不多,一个背包足够,他一步三回头,望着梅溪河,望着那间有点破昀校舍,他要走了,起得很早,怕惊动乡亲和那群孩子。

天,渐渐放亮,再过100米就与梅溪河说声再见。这场戏不是张艺谋的指意,没有导演,是纯粹的自编自导。

“老师你好!老师你早!”的童声打破梅溪河的宁静,打破齐正正常的思维。

弯曲的山路两旁站着十几个鞠躬弯腰的孩子,一束束露水未干的映山红,用手举过头(俗称:山里红、杜鹃花)。再坚强的男人也会动容,齐正的泪簌簌下落,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诚恳地点头弯腰致谢。他步幅很小,慢慢地挪动前移的脚步,再跨一步就越过了梅溪河的地界。

“老师,接您班的老师也姓齐吗?”

齐正缩回向前跨的右腿,把脚牢牢地放回原处,稳稳地站了许久、许久,突然转过身,对着梅溪河,对着那山、那水、那人家,大声地回答孩子们的问话:“对,接我班的老师也姓齐,你们认得,叫齐正。”这声音在梅溪河上空久久地回响,接着挨家挨户响起了鞭炮。

“售楼部中心主任这个位子,什么屁高管,谁稀罕谁去干!”万莉娜在电话里跟万总撒娇。

万总放下手里的活:“我的姑奶奶,你想干吗?说帮梅溪河送光明,五十万我眼皮都没眨一下,你说山区文化贫乏,要配送电视机,我二话没说,送了!你说学校信息现代化要与时代接轨,搞什么红外线远程教学,电脑配了!你说、你说,我听你的,只要跟那齐憨包不来往,一切绿灯。”

“谁憨包!在校考试老第一,有爱心,有孝心,农民就不要老婆?人家还对我敬而远之,到目前为止连手都没牵一个。好、好、好个屁,不嘛!我就喜欢他。什么?我不敢?”万莉娜一气之下按下结束健,一揚手“嘭”的一声,把手机扔进水里,头也不回地招的士直奔火车站。

这下热闹了,万总夫妻俩分头在武汉三镇该找的地方全找了,充电器连着机体拨号反回的消息“不知道”。绑架不可能,直到现在没有接到勒索电话,母亲担心是劫色,揪心地又哭又闹,父亲分析去了梅溪河,有人亲眼看到摔坏了手机打的走了。

谁家出了这事不急?到了关键时候还是男人有主见,万总拨通电力公司老大的电话,找到梅溪河村主任,尘埃落定,总算一颗悬着的心踏实了。

村主任告诉万总:“来的那个找齐老师的女娃子长得像仙女,那个齐正脑壳有问题,排斥这么标致的姑娘,上午到下午一直要送人家走。”

“嗯、嗯,冒走、冒走,是的、是的。”

“要得、要得。仙女不肯走,她说一起来支教。”

“齐老师不会唱歌,发音像公鸭子嘎,齐老师不会跳舞,扭的几个动作像企鹅,仙女的歌唱得甜,味道有点杨玉莹,舞蹈肯定师从杨丽萍。”

“咿耶,山里娃儿欢喜得不得了,放学都不肯回,围着姑娘转。”

“什么?睡哪里?”

“还是我婆娘抱去的两床被子,山风像刀子容易着凉,反正学校就一张床,乡亲们巴不得让齐老师过几天男人昀生活。”

“不晓得,好、好、好!照顾好,一定。”

“过几天来我们梅溪河,哦!”

“莫忘了,给仙女姑娘带几件像样的衣服,上装短得露出了肚脐孔,裤子上到处是洞,布条须须都掉出来了,屁股上一边一个眼儿。”

这电话打得长,村主任把知道的事全说了,山里人实诚,也不问问这个万总是谁,和仙女姑娘啥关系。

万总靠洪山广场的新楼刚开盘,购买得火爆,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只好安慰夫人别着急。

九、谁笑到最后便是赢家

渣土运送公司注册挂牌不难,难在设备上,笨重的推、挖、磙、装卸车贵,一般人买不起,只有一两台设备的小公司,开发公司瞧不起,没眼睛看。

实践出真知。通过两年支教,齐正成熟了,借助全国房产开发热,租用设备,成立了渣土运送公司,这活到处都有,只是赚多赚少、多得少得的问题。

齐正一切听从莉娜的,是想为一对儿女谋求美好的未来。这对龙凤胎刚种下时,他很纠结,苦笑自己笨得像筒苕,小儿科的伎俩,还是骗过了齐正的精明。

那年万莉娜堵气出走,独自跑来梅溪河,开头几天各自为战,井水不犯河水,春天梅雨季节,雨下的时间长了,野猪、狼、狐狸出来觅食,围着学校木栅嗥叫得丽娜心惊肉跳,半夜爬起来钻进齐正的被窝,电闪雷鸣的夜吓人,吓得女人抱着男人不肯放,在这种情况没有冲动的男女那就诡异了。

“莉娜,我是爱你的,之所以躲着你,是我受不了你父亲那嫌贪爱富的眼神,我给不了你优越的物资,我们起床穿好衣服,讲讲话吧!不然……”齐正的话没有说完。

“不然什么呀,不就是男欢女爱,今宵良夜魂断肠,我早就准备好了这场无言的战斗,我知道你怕负了我、连累我,没事,戴上没事的。”莉娜已褪裸地把齐正搂得更紧。

万总和夫人赶到梅溪河,受到村里干部热情接待。大家纷纷夸齐正是他们梅溪河的福星,给梅溪河带来了光明,让山里孩子有了识字读书受教育的机会。

老百姓赞扬得越多,反而起了负作用:这事都是我干的,功劳全算在这狗崽子头上。气得万总夫妇,严厉呵斥齐正勾引无知女孩的不良行为,明确表示,如果再有此类事发生,齐正的下场是缺胳膊少腿,并强行将万莉娜塞进车里,一溜风地走了。

那个伸头招手“我爱你”的哭喊声,那个追着车轮疾跑“多保重”的叮嘱声,场景画面是梅溪河百年绝唱。

从梅溪河回来的第二个月,万莉娜慎重宣布她怀孕了,怀的是齐正的种,是她去梅溪河的杰作。

父亲万柯百般阻拦,力举流产,决不给齐正一点儿希望和幻想。

母亲是女人,对女儿未婚先孕从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但女人怀孕证实了女人是一位真正的女人,那种喜悦的心情有害羞的成分,更多的是自豪。

万莉娜偷着乐,几次从梦中笑醒,笑她的得意之作:你防我防得着吗?我在套的顶端用别针尖捅了个洞,我万莉娜去梅溪河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怀上你齐正的孩子,有了孩子爹妈能把我怎么样?你齐正未必不喜欢自己的骨肉,等他们落地了,屁颠、屁颠地跟在屁股后头喊爸爸,你不抱着我原地转三圈,嘿、嘿,男人和女人之间就是那么神奇。万莉娜计算着每一天。

万莉娜的美和那高雅气质,用万人迷形容显得太低调,漂亮的女人脾气犟,非齐正不嫁,不就个红本本,锁不住我闺房幽怨,哼!还是人家梅溪河的老乡讲感情,山里人朴实,两个娇娇宝的周岁强迫接去在梅溪河学校做,场面热闹啊,抓周按当地风俗做的。

万莉娜全程摄像,看得万柯傻了眼:我的外孙,要山里人做抓周,都是你这个齐正乡巴佬惹的祸,你没有一千万存款休想打我千金小姐的主意。万柯想着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窝了一肚子火,气不往一处出,抬手一巴掌“啪”打在自己臉上有点儿重,脸上分明出了几条红印:我是大话说尽,底子掉完,老子的姑娘不争气,不跟老子撑门面,这不是生米煮成熟饭那么简单,弄出儿女一对活蹦乱跳,千钧棒也打不散这对……他想比着野鸳鸯,没说出口,姑娘性格野,自懂男女私房事,就情窦初开地跑到梅溪河那间破烂不堪的小学失身了。唉!又一巴掌:我万柯的女婿必须是高富帅,你齐正富有吗?我万柯宁缺毋滥。

齐正逗着一对儿女,想着万柯不尽人意的地方:不让万莉娜生的子女姓齐,不姓齐就不姓齐,女儿叫万嫫,儿子叫万镇,拼起来叫嫫镇(齐正),叫你万柯外公,叫我和莉娜爸爸、妈妈。亏你人模狗样的万柯,还订下一个不尽人性的戒律,我可以跟你女儿同居,决不踏上红色的地毯,走进婚姻的殿堂,狗屁清规戒律,你清高有啥用,我把你就当成是根狗尾巴草。结婚一种形式而己,躺在我被窝里的是谁?万莉娜,孩子她妈!

现在齐正从心里认可了莉娜的傻劲儿,爱得说不出口,出门一个嗯巴,回来一个嗯巴,当着万柯的面嗯巴不断,气死你个老顽固,那就对抗,将“革命”进行到底,看谁笑到最后。

梅溪河铁路大桥老了,铁轨两旁锈迹斑斑,有些麻麻点点,但不影响他的威严,他是松滋人民和石首人民友谊的见证。

如今齐正和万莉娜带着他们爱的结晶体,像走亲戚一样常去梅溪河。

松滋拟建动车站方案已获批准,便捷的交通条件,给物流市场带来实惠,拉动内需促进第三产业快速发展。

齐正总是用一种胜利者姿态,笑着万柯的处世哲学,有时也憨憨地问自己与万莉娜是种什么关系,夫妻关系,红颜知己,生死绝恋,爱情奇葩,那个红本本在哪里?

当他理不清頭绪,有点迷糊的时候,往往是亲切的叫喊声让他找到自己的位置。

“爸爸,我是万嫫!”

“爸爸,我是万镇!”

尾声

万莉娜想把公司做大做强,闹出点儿响声让父亲看看,你不是想看看你还不承认、不接纳的女婿有多大的能耐吗?这可是国家重点铁路建设,80公里路基铺设碾压工程,不得了啊!看你还是不是冷眼相待。

莉娜一冲动没跟总经理商量就调了现金,购买了15台工程机械设备,轰隆隆的机械开进工地齐正才知晓。

这下惹毛了一直蒙在鼓里的齐正,董事会上明确提出撂挑子:“董事长怎么啦!谁叫你聘用我当总经理的,在其位谋其政,你以为我什么都会顺从你,是的,资金由你调配,你得跟我吱一声,我齐正是个有自尊的男人,这个总经理我不当了行不,你万莉娜另请高明。”

气得莉娜满脸青一阵紫一阵,红一块白一块,指着助理打电话要律师来。

“来就来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废除我与公司的聘用合同,无非想给点儿赔偿,笑话,不稀罕。”齐正发完飚准备离开现场。

提着牛皮包的律师来了,还冲着齐正神秘一笑。

莉娜早有准备地请律师过目后,逼着齐正在委托书签字,证实她女汉子的气量和品质。

齐正也有性急的时候,没一点儿推让的意思,连看也没看委托书的内容,无条件地摁了手印加图章,用苍劲有力的手在白纸黑字落下墨宝,两个字签得气壮山河,那气场显得很庄重、正规。

签完字他再认真细读看条款内容傻了眼,一切都晚了:万莉娜辞去公司董事长职务,董事长一职由齐正担任。

“莉娜,我又上你当了。”齐正深情地把万莉娜和两个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作者简介:曾克平,笔名湘客,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委会会员,当代微篇小说作协会员,《精短小说》杂志签约作家。出版散文集七部,长篇小说五部。发表文学作品2000余篇,获奖作品二百多件(次),其中小说《老情书》《撤职》《父亲的手印》《第三者》,散文《生来是贱命》《杨爹说事》《思念,瘦了月亮,圆了梦想》等作品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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